书城哲学曾国藩家书(精华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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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致澄弟沅弟(咸丰十一年十一月初四日)

二十七日接家信:澄弟一件、纪泽一件、沅弟在武昌所发一件。初一日接沅弟岳州发信。具悉一切。澄弟以狐裘袍褂为我贺生日,道理似乎太多。余在外多年,惟待家庭甚薄,亦自有一番苦心。近日两弟待我过厚,寸衷尤觉难安。沅弟临别时,余再三叮嘱此层,亦以余之施薄,不欲受厚;且恐彼此赠送丰厚,彼此皆趋奢靡。想弟已喻此意矣。

沅弟信中决气机之已转,世运之将亨,余意亦觉如此。盖观七月十七以后,八君子辅政,枪法尚不甚错,为从古之所难,卜中兴之有日。特余忝窃高位,又窃虚名,遐迩观瞻,深以为惧。沅弟不特不能幅巾归农,且恐将膺封疆重寄,不可不早为之计。学识宜广,操行宜严,至嘱至嘱。余为遍身癣痒所苦,不能再有进境,深以为愧。泽儿要算学诸书,余于近日派潘文质送南五母舅回籍,即带书至家。顺问近好。

兄国藩手草

评点:礼之厚薄与八君子辅政

十月十一日,为曾氏五十晋一生日。湘省习俗,晋一亦是大庆,故老四以狐皮袍褂为乃兄贺生。曾氏自认于银钱上待兄弟薄,对于这份厚礼,他颇觉心难安。查看曾氏送人礼物(包括送女儿嫁奁在内)均不甚厚,这固然出于曾氏节俭的天性,也自有他的一番道理,即信上所说的:“恐彼此赠送丰厚,彼此皆趋奢靡。”笔者对此颇为赞同。

彼此之间互送礼品,这是人之常情,自古以来便如此,相信今后也不可免除。其实,送礼只是心意的一种表达方式,并不在于礼品之厚薄。但许多人都认为礼重才情厚,有财大气粗者,还要借此摆阔显脸面。受礼者,在对方有喜庆时也不得不加重回报。这样一来,礼品变得越来越重,成为人际交往中的一个负担,许多人为送礼一事而发愁。如此,送礼的本义便失去了。

笔者欣赏西方人的送礼方式:花小小的钱买一件价廉实用的东西,然后用漂亮的包装纸包起来,郑重其事地交给对方。送者付出不多,受者不成为心理负担,场面又好看,彼此皆大欢喜。

自咸丰十一年七月十七日咸丰帝驾崩,到该年九月三十日解除载垣、端华、肃顺等人职务,咸丰帝临终所任命的辅政八大臣执政仅仅七十三天。曾氏远在江南,自然不知道热河行宫里的那场权力争斗。在他看来,肃顺等人辅政有方,并且乐观地认为,照此下去,中兴将指日可待。其实,曾氏所说的也并不错。

肃顺虽为皇室成员,却比一般的王公大臣有见识有能力。他大刀阔斧地清查户部宝钞案、科场舞弊案,且力排众议,杀掉该科主考官大学士柏葰。他力主重用汉人中有真才实学者。这些,都让咸丰帝十分赏识。当然,他也因此得罪不少权贵,为自己日后的失败埋下祸根。当年,就是他主张起用江忠源、曾国藩等一班汉人执掌兵权。现在,轮到他掌权了,无论于公于私,他都要更加放手支持曾国藩和江南的湘军集团。除对打下安庆城的曾国荃、曾国葆重赏外,为笼络曾氏家族,又对早已战死的曾国华加恩予谥,曾氏本人则更赏加太子少保崇衔。此外,对湘军中其他重要头领也都予以加官晋级。如升彭玉麟为安徽巡抚、张运兰为福建按察使、刘坤一为广东按察使。对于曾氏所奏保的鲍超、宋国永、陈由立、黄庆、娄云庆、张玉田等,皆一一应允,分别授提督、总兵等实缺。

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让曾氏及其部属们感激奋发,为朝廷早日收复江南,稳定大局。同时,也希望以此将曾氏集团收买过来,成为支持他们一派的强大力量。

当时朝廷的内情通报的状况令今人难以理解。一件这样大的事情,曾氏这样重要的大臣,居然事发一个多月了,他还没得到任何音讯。直到十天后他接到朝廷寄来的包封,内有廷寄四件、谕旨一道,另抄示别人的奏片一道。这道奏片中说载垣等人明正典刑人心欣悦云云。曾氏这才知道载垣、肃顺等人已死,但不知是何日发生的事,也不知他们犯的什么罪。

这以后,十一月十七日、二十二日,曾氏接连两次从别人的信中略知一些内情,直到二十八日才接到京报,确知此案。从那以后,始终也没有看到曾氏收到有关通报此案的正式文件的记载。

朝廷中的这等大事,并不立即具文通知各省的总督、巡抚,甚至连曾氏这样负有半壁河山之责的大员也不通知。在今天看来,岂非咄咄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