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静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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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可疑的KITTY猫

有时候受了惊吓的母猫,为了不让别人伤害小猫,会把崽子咬死吞进肚里去。不是因为残忍,而是因为太爱、太惶恐,非得把它重新装进自己的腹中才觉得安全。

顺治平安无事,牛痘的安全性终于被充分证实了,我小心翼翼地给玄烨也用了一点儿那粉末儿。

喜月说:“娘娘,别担心,应该没问题的。”

“是啊。”我看着一脸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胖儿子。现在抱他时会觉得有点儿吃力,一小会儿还行,时间一长就觉得胳膊吃不消。这小子添膘加肥真是不遗余力啊,话说他整天吃了睡、睡了吃,不加膘也不大可能。

把脸紧紧贴在他的小肉脸上,我感觉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奇怪过。心情既坚强,又软弱。好像一只活了很久的玳瑁龟——壳子硬得像石头,但是壳子里还是包裹着满满的柔软。

我看着她们收拾屋子,把顺治送的一个晶莹剔透的玉器小心收起来,摆上普通的瓷器。

“是了,今天有件新鲜事儿,娘娘知道吗?”

“什么?”

喜福说:“淑妃娘娘今天开罪皇后娘娘了。”

“嗯?”

“淑妃娘娘先是说皇后娘娘的衣饰太古板不俏丽,后来又说起皇后想抱养四阿哥的事,说她才不过多大就想着后来的事,想要孩子自己赶着生一个才好,抱人家的养到死也不会和她一条心。还说四阿哥的出身……呃,及不上三阿哥,她抱也……反正啊,皇后娘娘脸上可挂不住了,其他在场的人也都怪下不来台的,大家赶紧匆匆散场。”

喜月打断她,“好啦,你又从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

喜福小声嘀咕,“不是风言风语,那会儿在皇后那里玩牌说话的人可不少,好多妃嫔宫女都听见了的。”

我笑笑,“好啦,这个话听听算了,不要再和别人当什么趣闻说。”

“我才没有。”喜福蛮委屈的,“我只是想和娘娘还有喜月说说,我才没和别人说什么。”

淑妃说的也都是大实话,可是实话怎么能这么实说呢?

这个人大概是学不会后宫的生存法则了吧?不过好在有太后在,皇后又是她亲妹妹,想必也不会把她怎么样。

也许淑妃耳朵边儿有人挑拨吧。毕竟她一心想着皇后的位子就本该是她的,为此还与我频频交恶。但是最后坐上皇后位子的却是她妹妹而不是她,她心中失落也是难免。再有人用心给她吹吹风,她会在皇后面前说这些的……

我摇摇头,玄烨对我的手指头发生了兴趣,两只小肉爪牢牢抓着我的手,用他的小玉米牙努力地啃啃啃。啃是没啃痛我,不过口水却啜得我一手都湿答答的,顺便也流了他自己一下巴。

“三阿哥长得可真壮实。”孙嬷嬷进来,抱着晾干的尿布和小衣裳。喜福过去帮她一起整理收叠,“那天他扯着我的袖子不撒手,和他拉锯费了我半天工夫呢,力气可不小了。”

“嗯哪,小玄烨多吃快长,赶明儿额娘有很多很多东西教给你啊,你可得好好学。”

“娘娘想教三阿哥什么啊?”喜福捂着嘴笑,“不会是教他烫奶子的时候往里放盐吧……呃,我什么也没有说。”

我瞪她一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那天心血来潮想给顺治弄茶点,其实是厨房的人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我才来最后接棒,结果还没接好……

当时喝的人脸上那个表情啊……真是富有哲理又耐人寻味啊。

“听人说啊,四阿哥好像身子骨不大壮实呢……夜夜哭,吃奶也不好。昨天还宣太医来着,似乎是发热了。”

我没理会。别人的儿子我关心他健康不健康做什么?他健康也扯不上我,不健康了也与我无关。

玄烨已经忘了刚才我往他鼻子里塞东西的事,对我的绒花产生了莫大兴趣,一把给我揪掉了。

快快吃,好好长。我的宝贝啊,妈妈会保护你、教导你,你一定要成为一个健康快乐的人。我不求你将来会做出什么惊世伟业,会不会青史留名……只要你快乐,就好了。

这世上,最难实现的,其实就是最简单的愿望。

你会快乐的,因为妈妈会让你知道快乐最宝贵的道理。

玄烨现在会翻身,会爬,自己可以坐得很稳当。不过这小子已经表现出了不安于室的本性,总想着去外面院子里晒太阳,正值早春有蝴蝶飞过的时候,看他那专注劲儿,小拳头攥着,小腿踢着,别提多兴奋了。

你别是个猫咪转世投胎吧?这么喜欢飞虫小鸟。廊下面挂的鸟儿也差点儿让他揪掉了毛,害得周围一圈儿人紧张——不是怕他弄伤了鸟,而是怕鸟抓伤了他。这孩子一点儿皮儿也比顶金贵的鸟命要值钱啊。要知道他破一点儿皮儿,回头被他老爹和奶奶发现,一圈儿的人估计全得跟着破皮伤肉。

反正我是决计不养猫猫狗狗的,哪怕这小子再喜欢我也不会养。开玩笑,一个天花都让我愁得晚上睡不着觉,再添猫狗我又得担心狂犬病……这日子干脆就别过了。

是不是所有做母亲的都这样呢?连头上掉片树叶儿都怕会砸伤孩子,跟忧天的杞人差不多。

想起小时候妈妈何尝不对我管头管脚?不准乱跑,不准去水边玩,不准和男孩子去爬树掏鸟窝,不准玩火,不准碰刀子……那时候觉得这哪里像个妈妈,简直就像是看管犯人的警察啊。

有时候受了惊吓的母猫,为了不让别人伤害小猫,会把崽子咬死吞进肚里去。不是因为残忍,而是因为太爱、太惶恐,非得把它重新装进自己的腹中才觉得安全。

自己不做母亲,是永远也体会不到这种心情的。

妈妈……现在我也做妈妈了。

“娘娘,四阿哥明天洗三,咱们是不是也备份礼?”

我看看喜月,“是要备的。不过……我没想好准备什么。”

“嗯,左右不过是些吉祥物长命锁,又或是镯钏什么的……”

我却不觉得可以这么随便地打发过去。

从上次交锋后,乌云珠好久没有动静了,大概她在好好地准备待产。现在孩子已经生下来,我总觉得……新一轮的紧张又要开始了。

说老实话,我一点儿也不擅长这些钩心斗角,而且无论清宫戏看过多少,作为一个在现代社会长大的普通女孩子,这种谋划着害人的事情,我始终习惯不来,我既想不出诡计去害别人,也担心自己防不了别人的诡计。

“等回来皇上来了再说。”

“洗三?”皇帝皱皱眉,“你要去吗?”

“皇后可是要去的,我要是不去也不好吧。”我坐他旁边,“不过洗三得送点东西以表祝贺的啊。”

他点点头。

“你去不去?”

他眉毛一扬,“我去做什么?”

老大你偏心偏得可真明显。不去就不去,反正就是去了,你的偏心大家还是公认的,我和玄烨早就成了女人们心目中的标靶了,多一件事少一件事也没什么大差别。

“皇上不去也行,不过,我去洗三,你得给我出礼钱。”

他哈哈笑,“你就是吝啬小气鬼脾气。我刚才看架子上,你又把那个玉香炉收起来了,简直像是母鸡护食似的。”

“喂,你就说给不给吧?”

他笑着说:“好好,我替你出。”

“洗三礼你也给我备好。”

“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了。”他吩咐,“孙长圆,你去给娘娘备一份儿礼去,别备得太薄了让娘娘给人笑话。”

谁笑话啊?也就你敢吧?

孙长圆点头答应,又请示我,“不知娘娘想……”

我说:“什么安全妥当备什么,务必不招麻烦不惹闲话。”

我的难题可以丢给皇帝,皇帝又可以丢给他的万能总管。

孙长圆露出笑容,不是无良心那种谄媚的笑容,而是一种通透练达的、让人觉得舒服的笑容,“是。娘娘就请放心,奴才一定给备得妥当,明天是不是让小术他们一起伺候娘娘过去景福宫?”

这人点头知尾,实在让人舒服。我都想挖皇帝墙脚,把他弄到我永寿宫来当管事了。

为了稳妥起见——我可不想再出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某贵人因我而摔倒的事故,洗三那天我站得远远的,孙长圆替我准备的是一副金镯子,成色挺足,分量挺沉,别说落地三天的孩子戴不了,就是三岁戴我看也绰绰有余。脚铃铛一副,也是金圈,不过铃铛应该是银的,个头儿老大掂着特沉。这种东西也就搁在箱子里有用,其他用处是没有。不错不错,这种礼物既拿得出手,又比较安全。送衣服鞋袜保不齐回头人家就能在里面搜出锥子刺针虫子毒粉什么的,这些清宫戏里可都有得演。

别人也有送香包荷包的,有送衣服的,有送斗篷帽子的,还有送文房四宝的,都不算名贵,远不如玄烨洗三时候的盛况。而且水盆里丢的洗三钱也明显不多。最显眼的就是孙长圆差来的小术子代我丢的金饼子。

太后没有亲自来,差人送来的礼,倒是和当时送玄烨的一样,也是赤金点翠镶珠的长命锁。我猜太后是不是早就备了一匣子这样的长命锁,生一个孙子送一个呢?眼看大小样式镶嵌什么的都一样,真像是批量生产出来的。

不过玄烨洗三的那个时候,虽然我没能起身来看,但太后和顺治是都来了的。现在这两位重量级人物是一个也没有到。后宫里的人当然很会看风向,有的来是冲着皇后的面子,有的是品级不太高所以必须得过来。

皇后送的也是金饰,还有衣服什么的。皇后身边的宫女特别强调说,这衣服上的绣花可是皇后娘娘亲手挑的花样子呢,小阿哥一定福泽绵长。屋里人听了,自然要挣扎起来谢皇后的恩。皇后又急忙说不用多礼,保养要紧。云贵人到底是起来了,皇后又急忙让人扶回炕上去。后宫永远不愁没戏看,眼前这一副妻贤妾恭如同姐妹的景象,戏台上的旦角青衣小女子们,哪能演得如皇后和云贵人这般好?

洗三的嬷嬷抱孩子跟念经似的唠叨,撩水,等仪式一结束,大家也就都散了。孙长圆跟着一块儿出来,我向他点头笑笑,“今天有劳孙公公了,是不是耽误你的正事了?”

他低头赔笑,“娘娘说笑了,伺候主子就是奴才的正事。”

“嗯,大家也都辛苦了。”我点个头,喜月走过来,拿了一个小封包递给他,孙长圆坚辞不收。

别的妃嫔一定没少塞给他红包,我却一次也没有塞过。不过皇宫里就是这样一个地方。你不去塞给别人红包的时候,别人就会想倒过来塞给你。比如今天备的这个礼,当然花的不是他的钱,不过人家是花了心思又来跑了腿儿的,我怎么也得表示表示,孙长圆收不收,反正我的人情是做到了。唉,搁在以前我哪懂这些,都是一点点学一点点看会的。

“好吧,回头我跟皇上说,今天的礼送得很合适。”

“这是奴才的本分。”

他跟我到永寿宫门口,然后回乾清宫去当他的差。我扶着喜月的手进了永寿宫,先去看玄烨。我担心种牛痘可能出现的不良反应,这小子一点儿也没有,孙嬷嬷拿着小老虎在前头引,玄烨趴在床上往前挪动。天气热起来,他穿着大红的软绸裤褂,脑门儿上的头发绑着小红绳,露着肉乎乎的带着涡涡的小屁股,简直像条肉虫子一样在那里蠕动。我进去的时候他听见了动静,回头一瞧,马上抛弃了老虎的诱惑,伸着两条胖藕似的胳膊要我抱。真是可爱得让人想狠狠咬一口啊!

孙嬷嬷请个安,问:“娘娘回来啦?外头想是很热,额上都有汗了。”

“嗯,走路走得有点儿热。”

喜福过来替我解开扣子,拿一件在屋里常穿的棉绸无领旗装过来给我换上。玄烨已经揪走我不知道几朵绒花了,似乎他对这毛绒绒的、造型多变色彩艳丽的东西有偏爱,摇篮的小枕头边上还放着好几朵呢。

这会儿他手里拿着一朵有点儿雪青色的绒绢花,又咧开长着小玉米牙的嘴巴傻笑。虽然这会儿的小孩子喜欢色彩鲜艳的玩具,可是小老虎小布兽的颜色也很鲜艳的啊,他怎么就对抢我的头花这么有兴趣呢?

“你将来可别变成贾宝玉那样的脂粉之徒啊,小笨笨。”我用鼻尖去蹭他的脖子,可能觉得又痒又有趣,玄烨笑得咯咯有声。

喜福抱着几个布偶过来——嗯,后宫女子手艺好的多得是,我永寿宫里的人才也挺强,我画的哆啦A梦、史努比以及KITTY猫,都做得活灵活现跟正版差不了多少——不过穿长袍马褂和着旗装梳旗头的KITTY猫……呃,这也算是入境随俗了。孙嬷嬷拿着一个穿红兜肚的KITTY猫逗着玄烨玩儿,这小子果然被分散了注意力,可是抓着头花的手却依然不松开。

“今天都吃什么了?”

“吃得可不少呢。”孙嬷嬷汇报,除了喂一次奶之外还吃了半个鸡蛋,喝了奶糊糊和搅好的菜糊糊。我摸摸小家伙的胃,的确是鼓鼓的。

我满意地嘀咕,“早晚吃成只小猪。”

终于有点儿理解大多数妈妈的心理,第一关心的都是吃得多吗?穿得厚吗?只是吃饱穿暖了,就先放下一大半的心事——原来天下的妈妈都一样,和辛勤筑巢,然后辛苦叼食哺小鸟的老鸟没有分别。

我抱了一会儿把他还给乳母,喜月给我端茶过来。

“娘娘,看皇后娘娘的意思,和云贵人倒很和睦啊。”

我点点头,“皇后娘娘和谁都挺和睦的。”

喜月含蓄地说:“册封之前倒是看不出来,皇后娘娘做事情这么周到细密。”

不要紧。皇后再周到也比不上太后,再细密她也是儿媳妇。在这个时代,“多年的媳妇熬成婆”绝不只是一句空话而已。不然我们天天早上到慈宁宫去请安立规矩是闲着没事儿去散步的吗?后宫里找不出来一个懒女人,谁也不可能一觉睡到大天光——没人有懒的资格,就连已经熬成了太后的孝庄也不例外。

皇后当然不愿意只做太后的应声虫。不过皇后和皇太后,虽然只差一个字,可是权势却差得远了。内务府在太后手里,大家的工资、待遇一切都来自于她。皇后当然也有发言权,但是……发言权不等于决策权。而且顺治不亲近她,每个月除了额定的两天,和她再见面说话或是去找她的次数绝不会多于三个手指头。她穿着皇后的衣服,戴着重重的头饰坐冷板凳……这也是以前静妃曾经体会过的生活——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太后一直都是不慌不忙、游刃有余地坐在慈宁宫里,她经过多少大风大浪,后宫里的这些小波澜对她来说不过是毛毛雨。

皇后也许迟早会明白,摊上如此精明强悍、成为清初一代辅政皇太后甚至太皇太后的长命婆婆,她所能做的事,最好还是当只听话的应声虫。

“娘娘,哪有猫长成这样子的……”喜福一边给KITTY猫换上另一套新装一边笑。

虽然大家一开始都觉得怪异,但是KITTY猫的可爱以及可以百变的造型,还是令永寿宫上上下下都迷上了玄烨的玩具。KITTY小姐明显又比KITTY先生来得吃香,因为女娃娃打扮的余地总是更大。

这套新装居然和我这套新做的正在试尺寸的衣裳是一个料子的——八成喜福把没用完的边角料拿去了,猫头上戴的俨然也是和我一样的绒线花。我笑着说:“这是谁做的?真胡闹。”

喜福连忙说:“可不是我,我只是把剩的料子拿过去,谁晓得她们谁做的。”

换了新衣的KITTY立在桌上,刚进门的顺治立刻被吸引了视线,看着那娃娃又看看我,哈哈笑出声来。

“这是谁做的?你做的?”

我挥挥手,“你也知道我手笨哪。再说,我要做也不能做自己,我应该做一个穿明黄袍子戴九龙冠的,想捏的时候就捏,想揍的时候就揍。”

顺治挥手屏退其他人,然后熟练地抱着我,“我就知道你心狠手辣。”

“嗯,怕不怕?”我做出九阴白骨爪的招牌动作,他配合地喊:“朕好怕啊,你不要过来……”

“嘿嘿嘿嘿。”我狞笑,然后化戾气为祥和,替他解扣子换衣服。

“你今天过去了?”他没说过去哪儿,反正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去了。”他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我拿了一件鸦青面的纱坎肩给他换上,脱下来的衣服先搭在一边。顺治拿了那个KITTY猫娃娃在手里捏来捏去,一边捏一边用得意的眼神儿瞟我。我又想笑,又觉得奇怪,“不知道是谁拿这个边角料子做的,真搞怪。”

顺治说:“玄烨可醒着?我去看看他。”

我看他拿着那个娃娃要过去,不知道为什么胸口一跳,忽然出声说:“那个先别拿过去。”

他回过头来,“怎么?”

我说:“他一见肯定要扯,八成会扯坏。这个做得比其他的精致,我还舍不得呢。”

顺治哈哈笑着说:“没见你这当额娘的,还跟儿子争东争西。”话是这么说,他还是放下了那只KITTY猫,外面宫女打起竹帘,他移步出了屋。

我过来拿着那个KITTY娃娃看。娃娃是用白棉绸做的,但是做得比前几个更精致。身上穿的衣裳也同样精致,领扣系绊,滚边绣花,一样不缺。

我也不知道刚才是怎么想的,反正就是打了个愣,做玩偶这样的事情,好几个宫女都很喜欢。

喜月端茶进来,却不见顺治,顺手把茶搁在几上,笑着说:“不知道是谁这么搞鬼,做得和娘娘一个样子。不过三阿哥要是见了,准保喜欢得不得了。”

我说:“是善兰做的吧?数她手巧。”

喜月却说:“不是呢。善兰前几天晚上贪凉着了风,这几天都没起来炕,昨晚上还说自己不争气呢,三天两头总生病。”

我奇怪地问:“那我们永寿宫里还有谁的手这么巧,心思也这么巧的?”

喜月也奇怪了,“倒是说,没见谁有这么好的针线。”

她走过来拿着看了两眼,然后咦了一声,拿起来说:“真是,不是我们宫里的人能做的。”

“是吗?”

她点点头,肯定地说:“宫里针线好的第一就是善兰,其他两三人就是那样子,混混着过也还行,哪个的针脚我都熟。主子,你看这猫眼睛,我们宫里面就只有善兰能绣得这么细密平整,但是她的针脚好往右划,这个猫眼睛可都是竖着收的。”

她说的我不懂,不过,这样说起来,这只玩偶猫,还真的有点儿问题了。

永寿宫外面的人,绣这么一只猫,又再悄悄地放回来,想干吗?

别说是谁爱心大发想疼我儿子,又或是学雷锋做好事不欲人知。

那是在这宫里绝不可能发生的事。

“娘娘。”

我说:“拿去拆拆洗洗,我早就说,玩具这东西做的时候不知道多少只手摸过拿过,玄烨又喜欢抱起来啃,这可得当心。”

她说:“是,我这就去收拾。”

她走了,顺治又进来了,笑得脸上泛着红,“我就说,这孩子将来准是个好样儿的。刚才两手攥着,要和我掰腕子呢,劲儿可真不小。”他把袖子往上提一提,手腕上一片还真有点儿红。

“嘿,叫你天天地光吃不动,将来儿子再大一点,你说不定就掰不过他了。”

顺治作势要扭我的手,“我掰不过他,掰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我躲过身,“哎哎,一动就一身汗,还是别闹。你渴不渴?那儿有刚沏来的茶。”

他摇头说:“不喝这个,让他们弄点凉凉的来喝。”

我说:“热着正出汗的时候不能喝凉的。”

他“嗯”了一声,也不提了。

午膳摆上来,他大概还是嫌热,没吃多少。我心里多少有点儿事存着,也没吃多少。然后睡了大半个时辰的午觉。我迷迷糊糊醒过来,觉得背上出了一层汗,两个人挤一起比一个人可是闷热得多。他也醒了,小声说:“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不如出去避暑。”

我懒洋洋地眯着眼,“嗯,我不喜欢出门儿,坐车怪颠的。”

“你以前可是爱出门儿的。”

“以前是以前。”

他笑着,手指在我脖子后面摩挲,“当了额娘就是不一样了。好吧,等热天过了,秋猎的时候玄烨也该一岁了,带上他一起去秋猎打围好不好?”

“一岁去打猎?他是能打松鼠还是能打小虫呢?”

他低声笑,“能打着什么就打什么呗,你没有听说虎父无犬子的话吗?”

我把他的手推开,“醒了就起吧,你带的折子还都没看呢。”

他“嗯”了一声没有要动的意思。

“还虎父无犬子呢,当心将来你儿子也学得你霸在床上偷懒!起起起,再窝着小心又睡过去,晚上又该睡不着了。”

又拉又扯,他才爬起来,然后梳洗穿衣服,看折子办正事。

喜月端茶进来,说:“厚衣服都晒过了,娘娘来看看,都装哪只箱子合适?”

我说:“这样的事你比我会办,还要我看什么。”

我跟她出来,绕过廊下,到了穿堂那里,四下里没人,喜月脸上板板地说:“娘娘,奴婢大意了,还请娘娘恕罪。”

我摇摇头,“那也不能怪你,人多手又杂。那个怎么样?”

喜月小声说:“不知道是谁那么黑心……外面绸布光鲜,里头黑匝污烂,不知道都是从哪个病灶头里翻出来的。小阿哥要是抱着玩,又要啃,难免就……”

我站在那里,半天没说话。

这算什么事儿?在现代的时候,电视曝光黑心棉填充玩具被褥,想不到回到这个时代,已经有人抢先玩起这手儿来了。看起来这倒不是现代人的创意,而是自古就有的把戏了!

“娘娘?”

“皇上刚才还摸了半天呢……喜福也沾了手,大家都当点儿心。”我说。

“是,奴婢这就去找些祛瘴消秽的药物煮水,娘娘给皇上擦洗一下,料想无妨。喜福我让她注意些就是了。这个做东西的奴婢马上就去查……”

“能查着?”

“娘娘,奴婢不是夸口,一个人的针线一个样儿,六宫里头针线好的都能问出名姓来,何况外头针脚这么匀细,绣花也做得工整,一点儿也不难找。奴婢留着心,娘娘再吩咐一声……”

我摇摇头,“先不要去查,我要仔细想一想。总之,这次的事儿算是长个教训,以后这些东西,你都要留神,别有下次就行了。”

“是,”喜月比我还要恼火难过,“要有下次,奴婢自己就拴了脖子……”

“行啦,犯不着说那样的话。做贼当然比防贼容易得多了,防一天容易,防十天,防一年……这可是花工夫的事情。”

“奴婢一定加小心。”

“这件事,查还是要查的,不过也不要惊动人……”我觉得刚才在屋里出的汗,被穿堂里的风吹得冷涔涔的,身上很不舒服。

这种事情清宫戏里不知有多少啊,查来查去其实也查不出什么。可能的人太多了,玄烨是我的宝贝,却是别人的眼中钉、绊脚石。除了太后、皇帝和我自己,有谁想让他好?

这种事情不能再想,越想越觉得害怕。只觉得四周的高墙都要往中间倒下来,挤得人无路可退,无处可藏。

“娘娘。”

后头小太监没近前,先出声,“皇上找娘娘呢。”

我回过头说:“这就过去。”

喜月扶着我的手,慢慢走回去。

她的手也凉,我的手也凉。走到了太阳底下,让烫热的日头烤着,也觉得暖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