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成长是一种群居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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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他们也曾这样想过

高二上半学期,文理分科,我们原来分配好的语文老师被另一位新来的毕业生所代替。据说,她不但相貌出众,还写得一手好文。

我在鱼龙混杂的文科班。这位姓冉名冰洁的大学生,还未到班上便已被传闻得神乎其神。第一堂语文课前,所有人都提前静坐,等着一窥其貌。

铃声已过了五分钟,这位使得满城风雨的“神人”还未曾出现。后排的“捣蛋帮”开始窸窣地议论,她是不是得知谣传,自觉形秽,不敢前来了?

这样的臆测一出,马上得到了所有男生的共鸣。他们开始哄乱,开始询问这传言的发起者是谁,欺骗他们的感情,下课得要此人好看。

正当一片哗然之时,一位素装长发的女孩径直走了进来。

我永远都记得,那个清晨的景状。微微的光亮穿透窗帘,洒在她洁白皱褶的T恤衫上,映衬着芙蓉一般的面颊。乌黑的发,被闭门时的清风悠然扬起。她焦急地迈着大步,穿过狭窄的走道,在一片坏男孩的口哨声中完成了初步的自我介绍。

我没有鼓掌,也没有吹口哨。暗在地,被一种莫名的力量给吸引住了。

我开始读词研史,争取课堂发问上,第一个举手站起来陈述答案。为的,只是获得她倍加赞许的眼神。如果,有那么一次,她将我的作文作为范文在课堂上朗诵的话,我会恍然觉得春风拂面,丝雨缭雾。心里有一朵卑微的小花即将落落打开。

我尊称她为“冉老师”。但我心里偶尔所想的,并没有将她置于老师这个神圣的位置上。譬如,在没有人的时刻里,我经常会不知不觉地在草纸上写满了她的名字,即便之前心中盛满了忧伤,可只要想起她,静静地对着那扇紧闭的门,心潮就会渐然得以平息。

由于我在文学上花的时间过多,导致其他学科成绩下降,严重偏科。班主任说,我得全面发展,不能顾此失彼。可我心里清楚,我顾不了那么多。我的心里就没有彼。

后来,她主动找我谈话了。站在暖光漫漫的走廊上,我们面朝夏花,讨论着关于人生大计的学业之事。我唯诺地点着头,心却像楼下的乱红一般,无由无故地落了一地。我多想,要是此刻我们谈论的不是学业,而是其他更为有趣的问题,哪怕,什么都不谈,什么都不语,对着此情此景,那该多好!

那夜,我生平第一次失眠了。我恍然觉得,内心已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我将老师这一个神圣的影子,在内心给玷污了。

其实,那个暖气逼人的午后我并没有多想,只是单纯渴望能与她默默地并肩牵手,走至那条夏花盛开的小路尽头。不过,这已经不是一个学生该去幻想的事了。我知道,我的思想已经脱离了正常的轨道。

我爱上了我的老师。当我慌乱了几日后,终于得出了这么一个荒谬的结论。

后来,有人谣传,她有男朋友了,并且,将于我们毕业之后结婚。我附和着众人笑谈,心里却是一片模糊。

忧伤像一张密密的网,盖满了我的思绪。我开始努力不去写她的名字,不再去为她静坐,发呆一个又一个午后。我知道,我与她的距离太过遥远,即便我以光速追赶,也抵达不了她的心房。可我不愿就此放弃。

少年的心,坚韧而又易伤。我终于鼓足勇气,在课后的走廊上拦住了她,一脸笑容地问:“冉老师,听说你要结婚了,是吗?”

她羞涩地点点头,旋即惊异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说,是别人告诉我的。接着,以最快的速度混入了忙乱的人群。

那天,一向循规蹈矩的我第一次逃课了。坐在野草丛生的山林中,我独自面对着流云暮色,无措地流起泪来。

之后,她来找过我,严肃地问我为何不去上课。我说,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她苦涩地笑笑,说知道错了就好。其实,我的意思是告诉她,以后再不会为她而妄自伤神。

内心空洞的我,急需一些事情来加以弥补。毫无疑问,学习,看书,成了我的全部。我不敢让自己稍作停顿。因为只要有那么一秒间隙,颅内就会疯长出她的名字。

那一年多的时间,我几乎都忘了是怎么过来的。直到她欣然将大学录取通知书递到我的手里时,我才从那场困梦中苏醒过来。

所有同学都去参加了她的婚礼,唯独我没有。我说,家里来了亲戚道贺,实在脱不开身。

再后来,我去了北方念书,遇见了新的让我伤神的女子。不过,那段关于恋师的情节,我一直无法抛却,也无法从那片愧疚之洋中游弋出来。

十年。同学聚会,俨然已各有家室。当我凭借酒劲,平缓地向当年一起同坐后排的几位坏男孩道出心声时,他们瞬间大笑。

“冉老师啊?我当时还悄悄给她写过情书呢!不过她没回信,哈哈......”

端着青花素白的酒杯,我忽然得以释怀。对于美丽之物,那个年纪的我们,谁不曾如厮幻想过?这么些年的怀想与愧疚,彷徨和思索,原来都只是对青春私事的一种无辜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