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看?”卢修斯的房门在两位女士的身后合上,福尔肯夫人询问着政委的看法。
“有些猜测,不过我们还是继续吧,不要让第一印象干扰到你。”政委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往着老铁匠的单间走去。
单间内,老铁匠躺在床上,听见门开了的声音后,才半撑着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来了?我是第几个被审问的?”
政委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摊开了笔记,开口询问着老铁匠那一个月中发生的事情。
“呵,你觉得什么最可怕?在那段时间中?”老铁匠没有等待另两人的答案,而是自顾自地回答了这个问题,“饥荒?外面的腐化?不,是绝望。”
“在城市沦陷的第一个晚上,几个从城市中逃出来的镇民敲响了镇上的警钟,告诉我们城市中发生了什么。城市沦陷了,里面全是亡灵,那帮先知的追随者杀到了城里。我们的第一个反应是打包好所有的财物和食物,然后赶紧去逃命,而不是死守这个镇子。”
“但你们还是留了下来。”政委指出了这一点。
“没错,”老铁匠点了点头,看向了福尔肯夫人,“在这一点上,我们都得谢谢你。”
“我?”福尔肯夫人抬了抬眉毛,一下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你带来了边境被封锁的消息。”
“然后你们就是这么报答我的?我的女儿们呢!她们在哪里?”
“我们没有选择。这就是为什么那天在酒馆我会说我们比你们更糟糕。”
“让他继续往下说。”政委搭上了她的肩膀,将她按回了椅子上。
故事在继续,在驱逐了福尔肯夫人和她的女儿们后,镇民们不得不重新返回了家中,在黑暗中度过了惶恐不安的一夜。
而在那个夜晚,车行老板拜访了教堂,向神父倾述了他的担忧:“神父啊,你知道我可是个行商,有多少货物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今天镇里人打包的时候,我瞅了眼他们的食物,最多的家里只能撑不到三周,最少的可能连一周都够呛。但是,边境封锁至少也要一个月才能解封啊。”
“神父明白了那头老驴的意思。毕竟,哪里会有人肯乖乖饿死呢?于是,在第二天,神父召集了所有人,希望大家能够把食物分享出来,一起分配,好撑过这段时间。但是,谁又肯呢?除了几家里没什么吃的了的人,没有一个人愿意这么干。”
“于是,神父说,这七天的食物,全部由教堂来供给,并让大家赶紧保存好易腐的食物。”
神父的确做到了自己所说的,在每一天的早上,他会敲开每一家的门,为他们递上一张张的无酵饼。而这样的敲门声,一直持续到了第六天。
但在第七天,人们所等待的敲门声,却迟迟未至。于是,人们踏出了家门,来到了教堂中。
在那持杯的圣母之下,他们发现了奄奄一息的神父。他骷髅般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带着歉意的微笑,干瘦的手指被伸出,指了指祭坛上高高垒起的无酵饼。
人们冲向了他,将一张无酵饼掰碎,又用手在圣杯中舀起一捧圣水,好就着让神父咽下去。但是神父却固执地扭过了头,将牙齿紧紧咬着,无论人们如何劝说,都没有张开嘴。
直到有人点了点无酵饼的堆数,他们才明白,这高高矮矮的一叠叠无酵饼,是按每一家的人数垒起来的,但神父,没有算自己。
人们沉默了,他们依次传递着那一张被掰碎的无酵饼,最开始,是只是在手与手之间传递着,后来,是头巾打成的包裹,再后来是一条扎紧了两个裤脚的长裤。当这张无酵饼重新回到神父那里时,它是一捧麦粒,几片面包干,是半截香肠,是一片熏肉,是一个拳头大土豆,是几个抽了点芽的洋葱。
神父示意着人们将这张“无酵饼”放上了圣坛,用着微不可察的声音为它举行了圣礼,然后取了其中的五百二十三分之一。
“那一天的圣光……是我这辈子见过最为耀眼的。但是,那种圣光,是不长久的。毕竟,善良拯救不了任何人。”
“在神父的要求下,镇民们选出了另外四个人,来一同管理食物,而这就是所谓的五人议会。在这之后的每一天,食物一点点地减少,于是,在第十四天,修道院的嬷嬷提出了一个建议,那就是让人来试毒。”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为了减少几张嘴,不过是为了给杀人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毕竟,如果真的有什么魔药是可以吃的话,那么镇外面的魔药田中,怎么还会有魔药留下来呢?
“就这样,我们又多撑了几天。但是,食物还是吃完了。于是,人们将目光放在了彼此的身上。但我们勒令每个人回到自己的家中……”
接下来的事情,和卢修斯所说的没什么区别了,只是从另一个角度描述了他们是如何捉住那六个女孩,如何将她们送进屠宰场,而腐朽之媪又是如何找上他们,如何用那个药方换取了六个女孩的。
他又说了卢修斯是怎么拖着那具尸骨,将这场肮脏的交易揭露在了镇民面前的。但是谁又在意呢?就算是上周还和一位圣人一样的老神父,也不是把自己的头埋在了那堆血糊糊中吗?
“但和那个女巫交易又有什么好下场呢?在大概一周之后,她又拜访了我们,向我们索要七个女孩,七个必须有贵族或是武勋血脉的女孩。作为‘补偿’,她给了我们一大罐魔药,只要喝下一口,就能抹去一切关于她的记忆。但有三个人没有喝,我这个老铁匠,那个屠夫卢修斯,还有佛罗伦斯修女。”
铁匠结束了他的故事,用这样的一句话为自己画上了句号:“饶了其他人吧,只有我和老乔治是有罪的,其他人……都是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