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孤独的悖论
19328700000004

第4章 童年 4

我在大姑家的村子里,渡过了两年难忘的时光,经过这两年岁月的磨砺,我能够意识到自己心性大变,曾经朝思暮想的家人,开始在我脑海中淡薄,这个名词对我而言不在重要,或者说,已经没有任何事,让我觉得重要。

当我离开那个我大姑住的村子之后,我的父母又和好如初了,开始一起在这个城市里生活照顾我,就好像我曾经历的,只是一个糟糕的梦,梦醒了,生活便开始延续,我那破碎的家庭开始变得完整了。

可他们的爱情,就像是一面摔碎的铜镜,即使努力拼凑在一起,但稍有风吹雨淋,就会显露出八花九裂的原状,然后生出更多的裂纹。

多年以来,他们的关系没有过丝毫改善,整日里仍然是唇枪舌战,有时吵到不可开交,甚至会大打出手,婚纱照里的恩爱夫妻,如今却像是有着血海深仇一般。

终于有一天,我的爸爸悄悄将我叫到一旁,他的面容看起来很憔悴,他的语气听起来很沉闷,他的眼神看起来很空洞,我们的对话也仅仅持续了几分钟,基本上都是他在讲,而我站在边上默默的倾听着。

他跟我诉说了一大堆我听不太懂的事情,还说等我到了他那个年纪便会明白,他要我设身处地的为他着想,最后他抱怨了妈妈几句,便期望我做出一个选择,跟他离开,或是留在这里。

我面无表情的望着他,心里只觉得很悲哀,犹记得多年前我做过同样的抉择,我当时选择了妈妈然后放弃儿时的一切,随她重新开始,可结果并不美好,反而是悲惨交集,而爸爸又期望着我放弃如今的一切,再次重新开始。

我记得他从没有骂过我,也没有打过我,在我的潜意识里他比妈妈更懂我的小心思,可是他生气时会打妈妈,也会骂一些难听至极的话,按理说他不应该是这样的人,但这次不同,他狠狠的骂了我,我看到他的眼眶布满血丝,只因为我坚定的说我要留下来。

他好像是气急了,狠狠的打砸着家里的一切,枕头,杯子,椅子,甚至是我唯一的玩具,他大骂我是没用的孽子,贪图安逸的混账,说着我将来必不会出人头地,从今往后再也不要我了。他要远走高飞,任由我自生自灭,然后他就甩门而去,连头也不曾回过。

妈妈她声泪俱下的抱着我,试图抚慰我的心伤,可我躺在妈妈的怀里,听着她的啜泣,感受她的伤心,她一遍遍重复着说她有多爱我,可我却没有感觉,也没有眼泪,我只是意识到我再次成了个没父亲的孩子,我一点儿都不觉得难过,他对我而言早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我记得爸爸他属羊,而那天的晚餐恰恰是羊肉,妈妈特意在集市上买了羊内脏,然后水煮,清蒸,爆炒,最后乱刀剁碎埋在了窗台的花盆里,并浇上了一大壶开水,花哪能经住如此摧残,很快就死了,凋落的花朵落在窗台上,一如妈妈那颗逐渐枯萎的心。

我和她吃完了羊肉晚餐,假装没有察觉到她的忧伤,我回到房间里躲起来,然后听到她在门外泣不成声,我想要打开门去安慰她,可我知道那没有什么用,我已经屈服于现实,并且很轻易就接受了现实,我早已经适应了没有爸爸的生活,我的出现会让妈妈更加悲伤,我并不想看到她难过的模样,因为我害怕我也会忍不住哭出来。

我拼命的想要长大,好摆脱这个瘦弱的躯体,我想要坚不可摧,可妈妈并不希望我长大,甚至希望我当个温顺的乖宝宝,好永远留在她的身边,我知道她害怕有一天我也会离开,但这适得其反。

因为这个原因,在我成长途中,她常常会限制我的人身自由,无论我出门聚会还是约会,我都必须要在晚上九点前回家,如果偶尔超过了这个时间,她会用非常严厉的语气命令我马上归家,如果我对她的命令置之不理,当我回到家后她会罚我跪下,一边质问我为何对她的命令熟视无睹,一边声泪俱下的指责我的不忠不孝。

如果我们在马路上擦肩而过,而我没有及时认出她来,她会等我回到家时,张口便大骂我,“白眼狼,王八蛋”,等诸如此类的词汇,有时她也会一股脑的把这些汇成一句话,向重机枪一样朝我袭来。如果我觉得委屈,她的怒火反而会更加澎湃,从口中喷射出的子弹也会更加猛烈。

她从不会在乎我是否会伤心难过,也不会在乎我是否开心快乐,直到她觉得自己骂舒心了,才会慢慢恢复平静。

她口口声声说了很多遍有多爱我,可她不仅体会不到我的悲伤,更会在我躲在被窝里啜泣时掀开我的被子,然后凶神恶煞的指着我再重复一遍之前骂我的话。

在这无数个瞬间,我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玩具,一个被人随意玩捏,却又不会被丢掉的玩具。一种强烈的孤独感笼罩着我,好似是在乌云密布的天空下,我只是一棵屹立在荒野上的孤树,遥望着远处的密林,却又不能向前走上一步,我只能把根深深的扎进土里,期望不会被风雨所摧倒。

在我青春的叛逆期,我常常会收拾好东西打算离家出走,闭上眼睛点着地图计划着指到哪便去哪,即使身无分文四海流浪,我也愿意听天由命。

可我在第二天就会打消这个念头,因为我没有这般近乎愚蠢的勇气,我也真的无处可去。

渐渐的,我开始讨厌我的妈妈,顺便讨厌我这不完整的家庭,讨厌身边的一切。我认定母子之间的感情已经走向深渊,除开偶尔性的激烈争吵,我在家都保持着缄口寡言,我不会对她透露我的任何想法,更不会对她有所要求,我的人生无非就是得过且过,我们只不过是血脉相连的陌生人。

我童年时期的幻想,来源于我对美好的憧憬,可美好与糟糕时常相互交集,我迫切想要长大,好摆脱这个瘦弱的躯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