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孤独的悖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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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少年的忧伤 2

坐在这个角落里有一个好处,当老师从门口走进来时,由于有讲桌阻挡视线的缘故,所以无法先注意到我这个偏僻角落,一旦老师们走进来巡查,我都有充分的时间假装出认真学习的姿态。

我掏出小说扫视书上的内容,眼角的余光时不时打量着门口,直到我翻了四十几页后,班里已经有人写完了作业,开始低声交流起各自演算出的答案,我又翻了十页后,期待已久的时机终于来临,因为身边逐渐的喧哗起来,这足以说明大家写完作业开始无所事事。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始找寻那个愿意借我作业观摩的人,原本我是有固定的几个抄作对象,但是由于换了位置的缘故,就有些鞭长莫及了。坐在我左手边的何志是典型的三好学生,他的成绩常常处于班级前五的位置,在我们眼中他有些倨傲,因为常年的班级前三确实让他有倨傲的资本,所以他总觉得自己很了不起,我和他唯一的共同点是,他的成绩排名是个位数,而我是个位数乘于X。

可这有什么关系呢,我慢慢把脑袋凑过去,“喂,何同学。”他警惕的望了我一眼,然后就抱歉般的来了一句,“我还有一道题正在想。”

着世上有一种人,你还没有开口,他就已经拒绝了你,何志恰恰是这种人。虽然他带着礼貌的微笑,但他的眼神分明充满了歧视,我们相隔不过两臂之距,可是我与他的真正距离相当于隔了条玄奘之路。

我首战失利,像泄了气的皮球背靠在身后的桌子上,我的新位置旁全是这类人,好学生和烂学生向来泾渭分明,尽管徐老头常说班级是一个大家庭,大家要互帮互助,团结友爱,可没人会像说的那般动听。

我就是在这般无助的时刻听到了静怡的声音,“我说前面那位同学,你能有点礼貌吗?”

我这时才察觉到由于我刚才无意间的举动,导致她的桌上一团散乱,她的抱怨合情合理,甚至可以说是雪中送炭,因为她面前合上的作业本,对我具有极大的吸引力。

就这么一瞬间,我已经折服在她独特的嗓音之下,那犹如天籁之音,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让我陷入其中无法自拔。她的成绩虽算不上拔尖,但比起我来却好了太多太多,此时她完成了作业,而我是一个迫切等待抄袭的抄袭者,我看了一眼她闪烁着的眸子,脑子很快就转动起来,思索着要如何才能把她的作业骗到手,最终我想到一条妙计,可又羞于启齿。

我端坐起来替她收拾好了桌子,尝试着单刀直入,“能不能?借我参考一下?”我原以为她会和何志一样不假思索的拒绝我,最起码我也要费尽口舌才能得逞。可是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点了点头,她的名字写的赏心悦目,字迹同样工整清晰。

我刚翻开了题目,就又听到她在我身后说,“如果你能把你的心思放到学习上,而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小说,你以后肯定不必找别人借作业抄了。”

她的语气像极了妈妈,我莫名觉得有些恍然,我回头看着她,她正翻出一张纸在上面演算着题目,我只觉得我错了,并不是所有人都如我这般狭隘,我之前把所有的好学生都想象成何志的样子,他们都被我贴上了倨傲的标签。我张了张嘴,刚想要说点什么,却注意到她在盯着我的耳朵,“你的耳朵,为什么这么大?像图图。”

哈哈哈哈,我不由自主干笑了两声,说起我的耳朵就不得不说起抄作业的习惯,这件事的根源可以追溯到小学一年级,我的每一届老师都很头疼,他们总是形容我聪明智慧,却又苦恼于我几乎不写作业,好像大人们都喜欢在打你之前,事先给你尝一口甜枣的味道,他们在惩罚我前,都要表达他们只是恨铁不成钢。

可我不会去理解他们,反而对他们颇有微词。

学生时代的惩罚我都一样不落,如果列表出来,就是罚站,罚跑,弓腰,倒立,打屁股甚至是柳条抽手心,当然还有最具代表性的扯耳朵。由于我的耳朵天生迥异,我的老师们在惩罚我时都不约而同的特别关照,上拉,下拽,前扯,后扭,有的甚至会提着我的耳朵原地转圈,好让大家欣赏一场滑稽的表演。

同学们会捂着嘴巴哈哈大笑,有的前仰后合,有的流出了眼泪,有的会在课间模仿这般行为,有的在回家的途中向自己的家人有声有色的描述,更有甚者会跑到我的面前,一个扮作老师,一个扮成我,然后在我面前将那个过程重新演绎一遍。

这本是一场悲剧,可我已经不觉得悲哀,这种情况经历太多,悲哀也随之演变成一种习惯,我根本谈不上难过,那反而有种不该具备的愉悦感。

可是十多年来,这些惩罚除了让我变得麻木不仁之外,其他什么都没变过。我不知道要如何向静怡描述我的过去,更不知该不该对她言讲,我又看了看她的作业本,才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胡思乱想。

距离下课已经不足五分钟了,我趴在桌上挥毫不止,当我抄了一半时,四遭突然安静了下来,一般来说,能让喧闹瞬间归于平静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有老师前来巡场。

我赶紧收起她的作业本,掏出数学书做出一副沉思状,然后偷瞄门口,可门前空落落的,并不见徐老头的身影,为了保险起见,我又假装了几秒钟,依然不见徐老头的踪迹。

眼看时间一点点的流逝,我不由为自己的谨慎而感到懊悔,我伸了个懒腰,又拿出抽屉里静怡的作业本,准备抄剩下的一半,我刚要落笔时,后脑勺忽然一阵疼痛。

我心下暗叫不妙,这突然而来的变故让我心慌意乱,我怯怯的转身望去,一眼就看到徐老头绷着的脸上已经怒火万丈,他非常用力的揪着我的耳朵往上提,疼的我吃牙咧嘴的不得不站起来。

由于我之前是坐在后排,所以从没有查看后路的习惯,我竟然大意到没有发现到徐老头已经走了进来,而且就站在我的身后!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他嘴上骂的十分用力,目光看起来像是在思索要如何处置我,他拿起我们的作业本,确认一遍我的罪行,而后恶狠狠的撇了静怡一眼。

后排已经有人偷偷笑出声来,那些声音我再耳熟不过,那些狐朋狗友们永远都是这样,嘲讽起哄和落井下石他们尤为擅长。我心里有些气不过,一句谎话脱口而出,“我只是看她的字写的特别好看,心里激生出无法抑制的钦佩之情,就忍不住模仿模仿来着。”

这句狡辩犹如火上浇油,徐老头不由气急而笑,“是嘛?模仿模仿。”他把两个作业提在手上,转过身面对着大家喊道,“大家看看,王同学说他忍不住模仿模仿,好好看看人家王大模仿家,模仿的多形象!”

班里顿时又爆发出一阵哄笑,像是看到了一个小丑在舞台上的拙劣表演,徐老头把两份作业丢在桌上,忍不住又骂了句,“你真是我所见过最恬不知耻的学生。”我望着面前的两个本子,我竟然已经认不出自己的笔迹来,那个字母是X还是Y?哦,都不对,好像是.....?我只好把目光转向另一个本子上的字,这个本子上排版工整,清秀俊美的笔迹,连我自己都想要笑话自己了。

徐老头放任大家笑了好一会儿,又拽起我的胳膊,故意让我面向大家,好让他们仔细观赏我脸上的落魄,我此时当然愁眉苦脸,同时为自己的下场而惶恐不安。

徐老头也没有让大家失望,他的语气带着嘲弄,责罚我把这份作业完完整整的抄上一百遍,他说完并不解气,还把丑话撂在前头,说着如果少了一份,就要请我的父母来抄。

按照他的逻辑,既然我如此喜欢模仿,干脆让我模仿一百遍好了,正午的阳光投射在面前的两份作业本上,每一个字都是如鎏了金般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