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两个姑妈,一个嫁在扁家,一个嫁在圆家。扁家是大户,家里有几百只羊,大姑爹当家早,没有多余的弟兄,家里非常富裕。二姑爹家主要从事篾业,附近几个乡镇上的竹家什大多都是二姑爹家的手艺。近来竹制品生意很好,二姑爹家赚了很多钱。忙于赶乡场,两家耽搁下很多农活,即使春天不来喊,秋天一定会托人来喊爷爷去帮忙收庄稼。
秋天里去帮大姑妈家收割庄稼,过完年,过了元宵节才回来。去的时候,烤烟收得的时候,从村子出发,经过王家弯,矮子坡,沿着一条铺在高原的山路行走,山路是放牲口的人走出来的,叫做马路。
翻过大箐沟去,离姑妈不远了。
箐沟里的风光好极了,我们常常一边走一边看,顺着蜿蜒曲折在石块间的羊肠小道行走,每走一步,都能与那些巨石近距离接触,感到高兴极了。
巨石大的有帐篷大,小的有人高,我问爷爷什么地方掉下来这么大的石头,爷爷说是山水把山体冲毁后露出来的,我小小的心里想,哇,那这里一定发生过一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大洪水,冲出这样大的石头来。后来我还知道一种叫做漂砾的学说可以解释这种现象,石头可能是山体运动留下来的痕迹。
有一年老百姓开采山石建房屋,山体上炸出一条巨大的生物化石,化石上满是鳞甲,分不清是龙还是蛇。但是至少能证明这条沟的来历一定很久远了。过了箐沟,姑妈家到了。隔着很远闻到一种烟火熏染的味道飘来。爷爷会在这时候,对我说,你知道到你姑妈家后说我们是来干什么的了吗,我说不知道,爷爷就会对我说如果他家问起来的原因,你告诉姑妈来帮忙收烤烟。收烤烟这天,他家会请很多邻居来收烤烟。烤烟收来需要当天切,人们切到后半夜,主人家端出玉米饼和蜂蜜来给帮工们吃。
说起这蜂蜜,值得一提,没有收烤烟的前几天,事先要弄来装在桶里,等收割完烤烟那天大家吃夜宵用。摘取蜂蜜前,附有一套辅助程序,要去山里割火草爆晒干,火草是一种极易燃的草,没有毒性,摘蜂房时用来驱赶峰桶边防卫的蜜蜂,许多人会围着观看,自己也不例外,站在一旁观看大姑爹怎样取蜜。大姑爹用火柴点燃火草,布袋把头蒙住,戴上手套,一边吹火草一边揭开峰桶取蜂蜜。蜜蜂看到自己的果实被剥夺了,成群结队的围着主人家转悠,为了不被蜜蜂蛰,大姑爹会扇燃火把蜜蜂驱赶开。
摘下来的第一块蜂蜜送给一旁围观的人们品尝,吃到鲜蜜蜂的滋味好极了。清冽甘甜,给人一种神清气爽的感觉。摘蜂蜜,常常要摘几百斤出来,众所周知,蜂蜜包藏在蜂房里,方言拿在手心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大约就是形容蜂蜜块这个活生生的尤物的句子。据说收获蜂蜜有大学问,摘取多了不行,要适当留一些搁里面给蜜蜂过冬用,蜜蜂方能喂养得长久,不然冬天里没有花采,蜜蜂被饿死了多可惜。
摘取来蜂蜜,灶上烧开水蒸,摘取来的蜂蜜煮熟才不会变烂。锅底的是精华,蒸里的蜂房捏成蜡黄,据说有润滑作用,做针线的人遇到厚鞋底穿不过针去,用蜡黄涂一下易穿过去了。蒸完之后装在桶里,等收割烤烟那天供人们宵夜用。收割完烤烟,剩下的蜂蜜拿到街上去卖。卖蜂蜜前,大姑爹会对家里人说要吃蜂蜜赶快吃个够,过几天要拿去乡场卖了。常常一碗一碗的舀来,吃不完拿去扔了。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总是不能忘记童年里的那些人,那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