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顺毕竟比咸丰帝大十五岁,参与朝政的时间长一些,对国际国内形势能有一个通盘了解,并能有理有据地提出一些建议。现在听咸丰帝提问,他恭敬答道:“皇上,外患已自然消除了。英国军队近来对沙俄宣战,联合法国政府保护他们在土耳其的利益。英、法两国正准备在土耳其境内同沙俄作战,他们根本没有力量来中国。皇上用不着担心外患了。”
怡亲王载垣言道:“倒是内忧日甚一日,发匪出广西以来势如星火燎原,近日离武汉东下号称有百万之众,实乃心腹大患。”
郑亲王端华道:“皇上,发匪此次东下意在建都南京,抢占我南部河山。新任钦差大臣两江总督陆建瀛,恐难挡住发匪攻势。”
咸丰帝没好气的道:“朕对他没抱多少希望。你想想许多名臣大将都奈何发匪不得,陆建瀛手下兵力单薄,面对百万贼匪他能有什么新招?朕不过让他尽个人事而已。可怕的不是发匪去占领南京,而是大清整个江山的危险。你们说,朝廷上下有谁能遏止发匪?”
三个亲王立即低头无语、难出一声。
半晌,咸丰帝又伤感道:“过去还有赛尚阿亲赴前线部署剿匪,可现在朝廷中谁还有这个勇气?谁还有这个勇气?完了,两百年大清江山就要断送在我手里了。我愧对列祖列宗啊!”
这个年轻而脆弱的皇帝说到伤心处,不由流下一行热泪来。
肃顺见皇上失了体统,连忙递过去一块手巾,道:“皇上请勿失态。您身为万岁之尊大清之主,理应处变不惊保重龙体。人间事总有个必然的。臣觉得大清国根深蒂固,还不至于丢掉整个江山。有时候一个人可以拯救一个天下,满朝文武中必有志士能人,,朝廷应放手选拔起用。”
端华道:“新宁举人江忠源就很能带兵,他在湘桂交界地蓑衣渡凭险设阻以少胜多,是个难得人才。这种人多出几个,我大清江山就能保住了。”
载垣道:“像江忠源此类人才朝廷中是有一些的,问题是一下难以识别。”
咸丰帝摇摇头:“朕向来对汉人不太放心,难道就不能在八旗中选用人才么?”
肃顺道:“皇上恕臣直言,大清江山如此危急,归根到底就是那些八旗子弟多已腐化堕落了,满旗中能征善战者能有几人?我们不得不依靠那些忠于朝廷而又贤达的汉人。”
端华道:“事实上清太祖入关以后,大清朝廷就一直实行着联合汉族贤达的正确方针。中国汉人占绝大多数,利用汉人对付汉人才是上策。”
肃顺道:“汉人中也确实有一些忠于大清朝廷而又有勇有谋者。历史上许多汉人为巩固大清江山立下不朽功勋。皇上对此应无所顾虑。”
三位近亲大臣一致劝咸丰帝放手起用汉人,咸丰帝心被说活了。他眉头约为舒展了一下道:“无论哪族人只要能敌住发匪,朕就用他了,你们快快推荐些人来。”
肃顺即道:“臣推荐一人,乃署吏部左侍郎曾国藩。此人虽为汉人但对大清决无二心。他于道光十八年考中进士,因才智出众被朝廷视为特等人才,一直留在京城里做官,曾当任过礼部右侍郎。去年九月他出任江西省乡试正考官,赴任途中得知其母亲逝世,即奔丧回湖南湘乡老家。曾国藩信奉孔孟之道,推崇程朱理学,他已奏请朝廷准许他在家乡为母亲守孝一年。臣以为朝廷应顺水推舟,借曾国藩在家乡守孝之机,让他在湖南*办团练,为剿匪培养一支新军。”
端华触类旁通,道:“对、对,曾国藩是个难得之才,如今国难当头正是用他之机。而且他家乡人杰地灵又处在发匪后方,若他在湖南练出一支新军,正好在发匪后面放一把火。”
载桓也好像发现了新大陆:“对、对,曾侍郎正值年富力强,早享朝廷厚禄久在京城做官,与大清情深意厚,对发匪恨之入骨,用他颇为合适。”
三个近亲大臣如此推崇曾国藩,咸丰帝还有什么可反对的呢?他语气平和道:“好吧,传朕旨意,要曾国藩尽快在湖南*办团练。”
三个近亲大臣齐声道:“遵旨。”
也该是清王朝气数未尽,出了曾国藩这么个人物。曾国藩本是一介书生,战争形势使他弃文从武投身带兵实践,开始了自己的军事生涯,以镇压太平军起家,成为中国近代史上叱咤风云的人物。
曾国藩守孝在家已有几个月,在这几个月时间里,他忧虑焦急悲痛万分,一日未得安宁。他对太平军恨之入骨,替朝廷安危担忧,为母亲逝世悲痛。他清楚地记得去年秋天他奉旨离京南下的情景。那时“粤匪”正冲出广西打进湖南,朝廷上下一片惶恐,已由礼部右侍郎兼署刑吏两部左侍郎的曾国藩,感到家乡已受匪患,朝廷根基动摇,真是坐卧不安,于是恳求朝廷派他南下选拔人才,效忠朝廷对抗发匪。很快朝廷任命他为江西乡试正考官,于是他火速南下。
曾国藩日夜兼程赶往江西上任。炎夏刚过,秋老虎余威尚存。若在和平环境当此美差,他一定会走水路凉快凉快。可是此刻事情紧急,他只得带上一支马队飞奔南下,走安徽、抄近路奔赴目的地。
这一日上午,曾国藩一行人在太湖县城吃罢早饭,即将启程南下——只有一日路程就可进入江西境内了。马队正要出发,忽然对面有几匹马迎头跑来,远远的只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喊道:“大哥且住!大哥且住!九弟有急事相告。”
曾国藩先自吃了一惊:“九弟曾国荃怎么来到此地?”
走得近了,曾国荃滚鞍下马,就曾国藩马前纳头便拜,带着哭腔说了声:“大哥,九弟我找得你好苦啊!”他语犹未尽却泣不成声了。
曾国藩也已下得马来,见九弟如此表情,心里早已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他慌忙俯首弯腰双手扶起曾国荃,问:“九弟,出了何事?你怎么会如此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