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源玠年逾古稀,气恼成疾,本已卧床不起,突听自己大仇可报,顿时胸中闷气全消,不由放声大笑。岂料一股喜气涌上喉头,一下堵塞了呼吸道,憋得昏厥过去。
韦昌辉几兄弟吓得不知所措,只是大声叫喊:“阿爸!阿爸!”乱成一团。
冯云山不慌不忙伸出右手,摸了摸韦源玠的心口,高声道:“韦老爷心跳正常,各位莫要惊慌,快快端碗茶水来。”
韦昌辉很快端来一碗茶水,递给冯云山。
冯云山右手抬起韦源玠的头部,左手端了水碗,慢慢从他嘴里灌下水去。不一会,韦源玠便苏醒过来,慢慢睁开了双眼。
“好了,这下好了!”韦昌辉几兄弟转忧为喜,拉住冯云山的手连连道谢。
韦源玠依然躺在床上,看看冯云山,又看看肖朝贵,道:“二位好汉,感谢你们来救我!几年不见,你们此来必定有什么事吧?”
冯云山点点头:“不瞒您说,我拜上帝会在这周围一带已发展会员上万人,武装起义时机到来。我们目前正在打造武器,可是由于钢铁缺乏,我们只制出了一部分刀枪,便停工待料了”
肖朝贵接过话头:“我们此来就是为打造武器向您家求援的。”
韦昌辉道:“拜上帝会声势浩大,我早已有所耳闻。我们可以资助打造刀枪,但能否让我们加入拜会,把我们当成自己人。”
韦源玠说:“二位好汉,我老了,一切都无所谓了。你们就收下我这三个儿子吧,他们还年轻,可以随你们去闯一番世界。”
韦昌辉几兄弟异口同声:“收下我们吧!收下我们吧!”
冯云山。肖朝贵真是太高兴了,他俩没有更多的言语,只是轮流握着韦家几兄弟的手,说:“欢迎你们!欢迎你们!从现在起,你们就是拜上帝会员,就是我们的兄弟了。”
韦源玠说:“从此以后,拜上帝会的事就是我韦家的事,打造刀枪我们会全力支持,只是大湟江巡检王基还拿着那块匾额,他随时都会到我们家来找麻烦,你们说怎么办?”
肖朝贵一拳头砸在茶几上:“这个王基真是活到头了。两年前他伙同王作新抓走冯先生。卢六,致使卢六惨死狱中,他还欠着我拜会一条人命呢!现在又来敲你竹杠。”
肖朝贵接着问冯云山:“三兄,把王基这小子干掉吧?”
冯云山点头:“嗯,他作为大湟江巡检,专管紫荆山一带所谓治安,目前直接威胁到韦老爷,我们有种种理由干掉他。”
夜色苍茫,大湟江水在静静流淌。
西北面那一长排山影,起起伏伏,隐隐约约,好像乌云落在天际。
王基和小妾躺在床上,各拿一杆烟枪,共一盏灯,吞云吐雾,吸食鸦片。
王基讨好小妾说:“吸吧,吸吧,放心吸吧,烟钱我又有着落了。金田村韦源玠欠我一百两银子,明天我就去要。”
烟毒的刺激,使王基精神大振,高涨。他乐哈哈压在小妾身上,宽衣解带就要行男女之事。
“啊!”小妾眼望纸窗,惊叫一声。
王基顺着小妾的视线扭头一看:纸窗上,月光映照着一个黑影,似人似鬼,摇摇晃晃。
王基猛吃一惊,大声喝道:“窗外是谁?是人是鬼?”
窗外声音低沉:“我是紫荆山高坑冲卢六。”
“啊!卢六?你。你不是早已经死在桂平监狱里了么?”王基吓得全消,不由自主地坐了起来。
窗外的声音低沉中又带着恐怖与凄凉:“是,我是死了,巡检大人,这应当感谢你抓我到桂平监狱。上帝信徒死叫着升天,我的肉体虽然消失在人间,而我的灵魂却还在世上,注视着人间的善善恶恶。”
王基毕竟是学过武的人,还有些胆量,他腾身取下墙上腰刀,猛地刺向窗外:“大胆狂徒,装神弄鬼,吃我一刀。”
“咣朗”那纸窗捅下一个窟窿,而窗外早已没有人影。
小妾吓得在床上直打哆嗦。
王基厉声道:“有我在,不要怕”,王基的宅院外两边就住着一些团丁,他透过纸窗大窟窿尖叫道:“来人啦!快来人啦!我家有刺客。”
这尖叫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凄厉。
十几个团丁闻讯而来,敲着王基院门道:“巡检大人,开门。”
王基胆子大了起来,手握腰刀,迅速打开房门又打开院门,放进一伙团丁。
“刺客在哪里?刺客在哪里?”团丁们七嘴八舌地问。
“给我搜!”王基恼羞成怒道。
团丁们手举火把,房前屋后到处查看了一番,连个人影都没找到。
“大人,是您眼睛看花了吧?”有人问。
“看花眼?纸窗前分明印着一个影子,似人似鬼,我问他是谁,他说他是卢六。”
“卢六!哪个卢六?”
“就是前年冬天与冯贼一起被抓的卢六。”
“他不是已经死了么?”众人毛骨悚然。
“真是活见鬼,难道世上真有显灵的事。”王基心里开始七上八下。
“大人,人鬼殊途,灵魂来去无踪,我们人再多也斗不过他呀!”
王基想了一下,说:“明天还有许多事要做,你们先去睡吧,我量这鬼也不敢来了。”
闹腾了一会,团丁们各自打着哈欠,回去睡觉了。
王基紧紧闩住院门又紧紧闩住房门,这才身心疲惫地躺到床上。
小妾紧紧偎在王基怀里道:“我怕,我怕,别离开我。”
王基就这样搂着小妾,想睡又睡不沉,正在迷迷糊糊之际,窗外又响起了低沉的声音:“巡检大人,你好狠心啦!你捉拿我卢六,让我死在监狱里尸骨难收,让我的灵魂到处游荡,你做的坏事还不够吗?”
又来了,王基拿他无法,不管他是人是鬼,只好顺着他的语气来:“卢六兄弟,我食朝廷俸禄,捉拿你也是迫于无奈呀!你放过我吧!”
“放过你,又让你在世上害更多的人,你最近又干了什么坏事,以为我不知道吗?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上帝在天,善恶自明。”
王基还想狡辩:“我,我没干什么坏事呀。”
“没干坏事?金田村韦源玠又为何欠你一百两银子?明明这是栽赃陷害,你还保留着这块匾额。快说,这匾额现在何处?”
小妾吓得在床上抖抖颤颤,说不出一句话,而王基一是没睡好,二是受惊吓,神智也有些恍恍惚惚。
王基如实说来:“匾额就在我客厅里。”
“巡检大人,这匾额放在你家里就会大祸临头啊!韦家父子,非比凡人,来年之日,入将封候,你得罪的起吗?只怕你一百两银子没得到,自己的人头倒落地了。”
王基手忙脚乱,从客厅里搜出匾额,他不敢开房门,拿着匾额就好像烫手一样,急急向纸窗大窟窿中甩了出去。
“卢六兄弟,一百两银子我不要了,这匾额我也不留了,无论你是人是鬼,我反正斗不过你,求求你,放过我吧!”
“嘻,嘻,嘻”窗外那黑影阴森地笑了几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你残害我们上帝信徒,我要替上帝惩罚你。”
话音落时,一剑飞来,正中王基心窝。
王基惨叫一声,血流如注,抽搐了几下,便倒在地上不再动了。
王基的死,让团丁们心惊肉跳,仿佛卢六的冤魂会再一次出现,每到天黑便缩成一团,不敢出门,他们哪里知道这个冤魂是肖朝贵装扮的。
“王基被我杀了,这块匾额也拿来了。”肖朝贵将那块进士匾额往韦家桌上一放说。
韦昌辉看到那块匾额,情绪激愤,狠狠将匾额摔在地上,拿起一把砍刀:“就是你,就是你!”挥刀就劈,将匾额大卸八块,犹不解恨。
“心病已除,我韦源玠也不食言,就请拜会在我家打造刀枪吧。”
韦家后院有一大块空地,用竹篱笆围着,往日里面圈养些牛羊猪。鸡鸭鹅。冯云山。肖朝贵带人将这些牲畜家禽转移到外围,又加了一道篱笆圈养着,却在原来的场地内修了十二座铁炉。
韦志先和韦志俊到处张贴着告示:“金田村韦昌辉家从即日起开一铁匠铺,铸造各种农用工具及菜刀。火剪等生活用品。价廉物美,欢迎惠顾,并大量收购废铁。”
告示贴出后生意就来了,买铁器的;以废铁换钱的人络绎不绝,好像真是做铁器生意的样子。起初他们只是白天打农具,晚上造刀枪。武器虽然出的不多,但存放却是个问题,万一被敌人发现岂不坏了起义大事?
杨秀清也来到了韦家实地考察,寻找一个理想的武器库。
杨秀清在韦家房前屋后,里里外外仔细看了一遍,也找不出一个藏武器的好地方。他正站在大门口想主意,突见韦志先扛着钓鱼竿,提着鱼篓,钓了许多鱼回来。
杨秀清问韦志先:“你在什么地方钓的鱼?”
“犀牛潭。”
“犀牛潭离这里远吗?”
“不到两里路。”
“犀牛潭面积有多大,水有多深?”
“有几亩大,最深处有几米。”
杨秀清击掌叫好:“此乃我天然武器库!志先,你带我们到犀牛潭看看好么?”
杨秀清。冯云山。肖朝贵一行人来到犀牛潭,一致同意把武器藏到这潭水中。
杨秀清想得仔细:“我们把打出的刀枪捆绑成扎,然后用渔船运至潭中间抛下去,到起义时再把潭水抽干,取出武器。不过千万要保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当晚就把第一批刀枪丢进了犀牛潭水之中。有了这个武器库,杨秀清又觉得打造武器的进度太慢了,他和韦家商量买了一百多只鹅,圈养在十二座铁炉周围,白天也开始打造刀枪,那鹅叫声掩盖打铁声,外人也察觉不出什么。
就这样武器的原料。打造。库存等问题都得以解决,杨秀清等拜会首领自此经常来往于金田与紫荆山之间,有意将拜会中心逐渐向金田村转移。
正是秋收季节,骆粮官从新圩团局带了几名团丁四处催粮,正好来到金田村。
下午时分,杨秀清。肖朝贵。韦昌辉正在火炉前查看刀枪打造情况,守在街头放哨的韦志俊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说:“不好了,不好了,那骆粮官又带了几个团丁直向我家而来。”
韦昌辉一听顿时怒火中烧,咬牙切齿,道:“几番仇恨未报,姓骆的自己倒找上门来,我要亲手斩了他。”
韦昌辉说着便起一把大刀就要冲出去。
杨秀清急忙劝阻他:“不可蛮撞,你这样冲出去定会吓跑别人,报仇不成,反而会此处目标。姓骆的自己送上门来,我们杀他要不留痕迹。”
接着杨秀清如此这般说出一计。
韦家大院门敲得“咚,咚”响,韦志先走上去用力拉开门闩。
骆粮官带三个团丁冲了进来,一下反绑住韦志先手臂。
韦昌辉只身一人,赤手空拳走出房门,道:“姓骆的,你害我韦家还不够惨么?现在你又凭什么来抓人?”
“凭什么?就凭你家窝藏拜会贼匪。”骆粮官命令两个团丁:“去把他也给我抓起来。”
“哈,哈,哈!”韦昌辉仰天大笑:“姓骆的,我看现在谁抓谁?”
话音未落,屋里屋外涌出一群好汉,一下缴了他们的武器,用布条堵住了他们的嘴巴。
肖朝贵怒目相对:“姓骆的,几年前你就对我发过誓;如再欺负韦家,必当天诛地灭。今日你又撞在我手里,这是天理报应。你死定了,还连带你几个弟兄。临死之前,我想让你们知道,我们都是上帝信徒,凡是把我们当贼匪的人,我们就叫他死,叫他死。”
四条麻袋迎头罩来,骆粮官及几个兵勇神情恐惧,嘴被堵住却叫不出声来,很快被装进麻袋。等到晚上就被抛进了数十里外的大湟江中。
杀了骆粮官,解了韦家人心头之恨,韦源玠更不惜家产,资助拜会起义。
话分两头,再说洪秀全自从离开紫荆山,往南进入贵县以后,心里就一直惦记着两个人。一个是龙山矿工首领秦日纲;一个是英雄少年石达开。常言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