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载福道:“好!你回去禀报胡大人,我立即就到。”
杨载福收拾洗刷干净后,来到胡林翼住处。只见摆有一桌酒菜没人吃,胡林翼、彭玉麟坐在一旁聊天,看到杨载福来到,他们同时起身相迎。
杨载福又犯了小肚鸡肠,看到彭玉麟转身就往回走。胡林翼大喝一声:“站住!你给我回来,提督大人,常言道:宰相肚里能撑船。也就是说人的度量要大。你身为一省最高军事长官,竟容不下一个能征善战的部下,我都替你脸红!你这样以后怎么能干大事业?”
胡林翼这一番绵里藏针的话,使杨载福迈不开步,站在原地不动。胡林翼又充分展示他的口才:“今天我以同乡、同僚、同事的关系,请你们二位来喝酒。你提督大人要是给我面子,就坐下来喝点小酒谈谈友情。如果你赌气要走,那我也拉不住。不过,我胡林翼明人不作暗事,你要是不听我的劝解,就这样僵下去,那我将利用巡抚权力,向朝廷参劾你以个人私怨影响剿匪大业。”
胡林翼说的也是实话,杨载福这点利害关系还是知道的。于是杨载福直径走向胡林翼住处,先自坐到了酒桌边:“啊呀!巡抚大人言重了,我杨载福是那种不讲感情的人么?巡抚大人请我们喝酒,我感谢还来不及呢!来、来一起吃,我肚子饿了,迫不及待。”
胡林翼笑着点了一下他的脑袋:“你呀!就是敬酒罚酒一起吃。”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胡林翼向彭玉麟做了个手势:“请入席。今天是我私人请客,只谈友情不讲别的。”
彭玉麟坐到了胡林翼身边,与杨载福隔桌相望。胡林翼左右各给他们斟了一杯酒,然后又各给他们碗中夹了一些长江廻鲴鱼和猪腰花之类的荤菜,然后举杯做东道:“来,到吃饭时间了我们边吃边聊。我先敬你们二位一杯。”
胡林翼说着仰起头来,将一杯酒倒进嘴里。杨载福、彭玉麟随之干完一杯。胡林翼又给他们斟满:“你们二位是我湘军水师的头面人物,是朝廷的栋梁。湘军所取得的胜利都有二位的功劳,去年我从贵州赶回家乡时,一提起湘军水师人们就说杨彭杨彭怎么的,把你们说成一个人,你们应该是一对亲密无间的兄弟呀!也许牙齿和嘴唇相隔太近了所以难免误伤,但不能因为误伤就把牙齿和嘴唇分开吧?过去的就过去了没什么大不了。希望你们以后能像蔺相如和廉颇一样,冰释前嫌,共除国难。”
杨载福低头听着,自己也感到惭愧,昨日见死不救当时觉得解恨,过后也认为不妥,有些愧对彭玉麟。现在好酒好菜吃得高兴,又有巡抚大人打圆场,杨载福变得大度起来,他站起来举杯对胡林翼道:“我敬巡抚大人一杯,你的良苦用心我心知肚明。昨日彭大人遭遇危险,我没有相救实在是小人之为,我先向彭大人赔不是,再谢谢你调解。”
胡林翼道:“且慢,且慢,你别敬我。既然提督大人自己认识到昨日不对,今日就应该面对彭大人喝杯罚酒,你对着我说算什么?”
杨载福立即端着酒杯转向彭玉麟。彭玉麟站起来诚心诚意地说道:“不敢当,不敢当,卑职年龄和官位都最小,我应该敬二位大人。其实卑职有对不起提督大人的地方,与提督大人斗气等于是以下犯上,卑职应该听从提督大人指挥,不该自以为是。”
杨载福也说得不假:“昨日实在对不起,事后我很后悔,那不是提督做的事。想你彭玉麟是我湘军水师一员猛将,要勇有勇,要谋有谋。不是你出谋划策那能打那么多胜仗?昨日我已酿成大错,若不是成营官及时相救,恐怕我湘军已失去一员大将矣!今日这一杯是给你赔不是。”
彭玉麟真的有些不好意思了:“其实提督大人早在去年岳州一战时,已救过兄弟一命了,陈辉龙水师追击粤匪,船队陷于漩涡之中相互碰撞乱成一团,粤匪乘机反击,褚汝航、夏銮率水师去救也遭到炮击,我俩又去救褚汝航和夏銮,结果同样遭到炮击,我右臂炸伤,若不是你及时相救我恐怕已死在岳州了。”
听了这情真意切的话,也钩起了杨载福往事回忆:“可惜陈辉龙、褚汝航、夏銮全部阵亡。褚汝航是水师统领,是我们的上级啊!如果他还活着,这提督的位置肯定是他的。唉!想想我们都是共过生死的,还有什么个人恩怨丢不下呢?眼下粤匪如此猖獗,我湘军激烈战斗还在后面,说不定哪一天我们就为国捐躯了,还斗什么气?我们应当摈弃前嫌,携起手来共同对敌。”
胡林翼在一旁哈哈大笑:“好!今日这一桌酒菜没有白吃,只要二位和睦相处,共同对敌,那比打一场胜仗更可喜!来,为了以后我们精诚合作,干杯!”
三人一饮而尽,也消除了杨彭之间的矛盾。此后他们弟兄相称,遇事有商有量,把湘军首领之间的关系融为一体。
湘军首领打起仗来,身先士卒,不怕伤亡,唯一毛病就是喜欢各自逞强,不服对方,内部闹一些小摩擦,一旦消除了这些毛病,他们将变得更加可怕。
湘军扎营金口只是权宜之计,并不想长期呆在这里,最终目标还是夺取武汉,胡林翼身为湖北巡抚肩担这一重任,他觉得只有占领武汉外围州县,才可更好的夺取武汉,于是亲自带兵去打一些周边城镇。曾先后占领过蔡甸、汉川。
胡林翼、杨载福、彭玉麟各自带兵去攻城略地,金口大本营只留李孟群水师镇守,韦志俊听到这一消息,即刻组织了四万人去攻打金口。李孟群部仅三千多人,实力太悬殊没法抵挡,伤亡几百人后,只得退到洪湖新堤、六溪口一线。湘军金口大本营随之丢失。
胡林翼本来在蔡家岭率陆军准备攻打汉阳城,突有传令兵来报:“禀报巡抚大人,韦志俊率数万大军进攻金口,我湘军大营危在旦夕。”
胡林翼闻言大惊失色:“什么?这贼匪真是狡猾,居然采取围魏救赵之计,我金口大营仅存兵数千,哪经得住数万贼匪攻打?传我的命令停止进攻汉阳,即刻回援金口。”
有时打仗撤退比进攻还难,胡林翼已欠兵士几个月粮饷,本来想打下汉阳缴获点物质,好填补这个空缺,搞得好还可另外获得一些战利品,不料想汉阳没有打下来,老巢倒快保不住了。
去的时候人人还鼓足干劲,准备到汉阳去发点小财,现在不仅财发不了啦!还要回去面对数万敌兵,也许连命都难保了。于是,个个垂头丧气,无精打采,歪歪扭扭的撤退到奓山暂时扎营安歇。汉阳太平军分八路打来,气势凶猛。因欠饷湘军兵士无心恋战,纷纷溃散,胡林翼指挥失灵。
别看胡林翼是个书生,平时温文尔雅,可一上了战场也是个火爆脾气。他见部下溃散不肯卖命,于是气冲喉头,脑部涌血,大呼道:“你们都跑吧!让我去上阵杀敌。”
说着胡林翼就去夺马夫牵着的马,大声道:“把马松开,我要去骑马冲锋。”话未落音,他就跨上了战马,面对着敌阵方向准备冲过去。
马夫一向敬重胡林翼的人格,不愿意看着他去送死,他紧紧抓住马缰不肯松手。胡林翼迎面对准敌人方向猛拍马屁股,意欲冲锋陷阵。那战马刚扬蹄向前冲,马夫又用力往回拉,如此反复那战马在原地转了四、五圈。胡林翼怒对马夫,大声呵斥甚至用皮鞭抽过去,马夫仍然不放,苦苦奉劝:“巡抚大人,您这一去就是死路一条啊!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马夫一心救主,在与马反复拉拽中,看到战马头部朝向江边那条路,他抓紧时机朝马屁股猛抽一鞭,同时松掉马缰。那匹马驮着胡林翼飞也似的奔向长江北岸。
战马已受惊,疯狂跑向江边,胡林翼身不由己,只是紧贴马背,生怕从马上摔下来。离汉阳太平军越来越远,离死亡也就越来越远。
再聪明理智的人遇到重大刺激,也会头脑冲动,做出不顾一切的事来。当时众多敌兵压近,而部下不听指挥,一哄而散,胡林翼气恼得丧失理智,心里只想战死沙场。幸好战马与马夫相互配合,驮着胡林翼远离了战场,才阻止了他去冲锋陷阵。
到了江边,人和马都冷静了下来。战马停下了,胡林翼有气无力的滚落下马,浑身像散了架,他脸色煞白就和死人一样,目光失去了往日的神采。他刚才怒火攻心,声嘶力竭,已经伤害了身子。下马之后浑身一阵燥热,喉头突然升起一股暖流,“哇!”他开始吐血。
就在这时湘军哨官鲍超带一部水师来营救他。鲍超大呼道:“巡抚大人,赶快用江水漱口,让血液冷静冷静,这样吐下去人受不了。”
鲍超和一些兵士对胡林翼采取了一些临时救护措施,才将他的人和马一起弄到战船上。鲍超关切的问:“您现在好些了吧?”
胡林翼安慰他:“没什么大事,我这是被那些老鼠兵气的。你想啊,去年这个时候罗泽南率几千湘军弟兄,在半壁山打败了几万粤匪,真可谓是以一打十,以少胜多。可是今天我军与汉阳粤匪人数少不了多少啊!兵士们私心太重,就因为欠了几个月饷便不肯卖力,四处溃散。唉!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鲍超道:“前些时打汉口不是给了他们一些奖赏么?听说朝廷命令四川筹集的三万两饷银,即将解运来到,马上就要给他们发饷,这些小子们怎么就等不及了呢?”
“小人,小人,都是些只顾眼前利益的小人,怎么能干大事业?只能是坏我湘军名声。三万两饷银大部分留下,只拿出一小部分发给那些溃散兵勇,当着路费将他们遣送回家。鲍哨官,你虽然是四川奉节人,但很早就在我湘军当兵。你吃苦耐劳,坚忍不拔,这些我是知道的。我要重用你,你立即去湖南给我招募一批新兵,就要身强体壮,老实本分的。”胡林翼投桃报李,给了鲍超一次升迁机会。
正是:溃散兵勇不可用,再回湖南练新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