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芜湖似乎比镇江更重要,它处在天京的上游地区,石达开带兵攻占了江西、安徽大部分州县,有许多物资要利用长江之便,用运输船队运到天京。清军就在芜湖一带架设炮阵,修筑堡垒,利用洋枪、洋炮给太平军运输船队造成很大破坏。
为了缓解天京城边的危机,杨秀清特意把冬官正丞相罗大纲从江西、安徽战场上调回来,想让这位猛将的智勇,带来天京的安全。
一八五五年七月三十日,白天气温很高,罗大纲命令部下在阴凉处好好睡觉,到了夜里他即率五千人悄悄到三汊河修筑营垒,准备从江南大营手中夺回秣陵关。就这样白天休息晚上干活,几天时间修好了工事,准备工作差不多了,即在八月二日向秣陵关发起攻击。
驻守秣陵关的是江南大营副将蔡应龙部,他们几千人凭借坚固的工事和洋炮的威力,打退了罗大纲几次进攻,罗大纲部只得撤回到三汊河。
太平军此后又派出马队横冲直撞,给江南大营各阵地带来一些伤亡。向荣感到孝陵卫大本营也受到威胁,于是不顾咸丰帝曾有过:“若要调我江北之兵,先将你人头送来北京。”的训斥,仍然上奏朝廷请调江北大营马队一千人,过江来帮助抵抗太平军马队。
这次咸丰帝出乎意料的好说话,因为朝廷格外重视北部防守,江北大营现在已拥有骑兵大几千,江北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大的战事,闲着也是闲着。于是咸丰帝即刻同意调骑兵一千,划归江南大营指挥。
这支马队由副都统德崇额带领于十月二十九日抵达江南大营,向荣跛着足高兴地迎接德崇额。看到他向荣就想起来另一个已故副都统乌兰泰,他俩都是蒙古人,都是副都统,向荣由于耍小孩子脾气害得乌兰泰早逝在桂林城外,向荣觉得有些后悔,于是把这份愧疚转嫁到德崇额身上,对他格外客气。
向荣右手始终握住德崇额左手,好像一松手他就会跑了似的,向荣的脸上总是带着微笑,用自己的左手指着仍然骑马列队,手握战刀,昂首挺胸的骑兵们,赞许道:“都统大人,你看这威武之师,据说兵士们都是在蒙古草原上长大,从小就习惯于骑马射箭。对付粤匪骑兵他们定能以一当十,我高兴啊!”
德崇额也不谦虚:“要讲骑马打仗,那正是我部的优势。”
几天以后德崇额所帅骑兵果然派上了用场。太平军一千多骑兵在检点胡高发、石达平率领下由朝阳门、龙脖子出发,袭击明孝陵、灵谷寺一带。马速飞快,炮火也很难打中他。
德崇额即刻率一千骑兵迎战,蒙古骑兵的骑马技术,用刀战法比太平军更胜一筹,速度比太平军骑兵更快,几个回合下来,德崇额部大获全胜,并将太平军骑兵首领胡高发、石达平生擒活捉。
德崇额十分得意,将他二人五花大绑押往孝陵卫献给向荣表功。向荣借此好好恭维了德崇额一番,接着开始亲自审讯敌将:“前几次你们趁我不备,突然用骑兵向我秣陵关、七桥瓮阵地冲击,让我大炮都失去作用,使我们吃了大亏。你们以为我军没有骑兵么?现在被生擒活捉,有何话说?”
胡高发口中大骂不止:“你这个向妖头、向跛子,就会在天京城边破坏捣乱。我军定会取你妖头,你等着吧,别高兴得太早。”
向荣大怒命令左右道:“如此愚顽匪首,拉下去斩了!”
左右同时也要将石达平推下去一起杀了。向荣连忙道:“且慢!留下这个年轻人,我要好好问他。”
左右将胡高发拉下去执行死刑了。向荣问石达平:“看你年纪不到二十岁,怎么就当上检点了?这个职位在贼匪那边可是不低呀!”
太平军普通兵士胸前就印个勇字,是什么官职在衣服上都印了出来,向荣一看他胸前印有检点两字,就知道石达平官职不小。
石达平斜视了向荣一眼:“落在你向妖头手里,无论官大官小反正都是个死。快动手吧,还啰嗦什么?”
向荣一愣:“哦!年纪不大脾气倒挺冲。这么小的年纪就能当上检点,必定大有来头。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汉大丈夫,坐不改姓,行不改名。说出来吓你一跳,本检点名叫石达平。”
向荣又是一愣:“石达平,石达开是你什么人?”
“翼王是我未出五服的族兄。”
向荣来了精神:“哈哈!想不到搂草逮着个兔子,今日能捉住石达开的族弟,也算是一大收获。你对我大有用处,你愿意归顺朝廷么?只要你听我的,金钱、美女、官位任你挑。怎么样?与我合作吧。”
“呸!你就死了这份心吧,我年纪虽小也不能坏我石家名声。”
向荣被喷了一脸的口水,可他并没有发火,只是用长袖擦了一把脸,命令左右道:“拉下去关起来,给我看管好了。留着他以后大有用处。”
此后太平军骑兵再一次从太平门、朝阳门出发,越过明孝陵直接攻打孝陵卫,德崇额带骑兵又去迎击,再一次打败对方,检点张广明被俘杀。
镇江被困死,天京城边的战事又如此不利,石达开在江西战场与曾国藩湘军打得天昏地暗,太平军在一八五五年底确实是一段比较艰难的日子。
不仅仅是粮食运不进镇江城,从江西、安徽顺长江而下的物质船队也常常被阻隔在芜湖以西,无法到达天京。这是杨秀清想要解决的当务之急。
杨秀清面见罗大纲道:“本军师将你从西征战场调来,本来是想让你在天京城边有所作为。可是现在与江南大营的战斗,主要是骑兵作战了。眼下当务之急是:江西、安徽的运输船队经常在芜湖一带受阻,不啃下芜湖这块硬骨头,我们的粮食、衣物都无法运进天京。带领战船攻打敌阵地,保证运输船队顺利通过芜湖江面。这一艰巨任务就交给你了,有困难么?”
“困难总是有的,卑职不怕。卑职接受这个艰巨任务。”罗大纲也懂得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对上级命令罗大纲都没讲过价钱,只是他不赞同北伐,前年杨秀清任命他为北伐主帅时罗大纲谢绝过一次。现在打芜湖关系到天京军民的生存问题,罗大纲当然义不容辞。
罗大纲带领水师去攻打芜湖,为运输船队保驾护航,在长江江面上与敌王鹏年部发生激战。王鹏年占领芜湖前,因为打过几次败仗,差一点被军法从事,撤掉了总兵一职。安徽地主团练攻下芜湖城后,朝廷让王鹏年戴罪立功,带兵驻守芜湖。王鹏年因守芜湖有功又官复原职,因此格外卖命。
王鹏年指挥部下向太平军水师开炮,江面上激起了层层浪花。罗大纲乘坐的指挥船大一些、显眼一些,王鹏年指挥洋炮特意对着罗大纲的指挥船打。
罗大纲的指挥船虽然躲过了几次炮击,炮弹打在江面波涛汹涌,差一点将战船掀翻。幸好是冬季,长江不是汛期,水流比较平缓,水师各船之间并没有发生撞船事故。不过,战船在波涛中颠簸摇晃,兵士们连站都站不稳,无法向敌炮阵地予以还击。这就是水师与陆地之间的差别。
敌人炮火一直追着罗大纲指挥船不放,一发炮弹终于落在了罗大纲身边,周围兵士都被炸死了,有的被炸得飞向天空四分五裂。罗大纲是被兵士们用身体掩护,才没有被当场炸死。可是炮弹的火药铅子,打中了罗大纲的各个部位,罗大纲已是重伤昏迷,奄奄一息。
在这种水师与陆地的炮战中,运输船队总算是通过了芜湖江面,可是罗大纲却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战船与运输船队一起流向了天京江面,罗大纲被担架抬进了天京城,杨秀清派了最好的医生给他整治,并嘱咐:想尽一切办法救活冬官丞相。
可是罗大纲伤势太重,尤其是胸部、头部这些致命部位也进了火药铅子,那时候的医疗条件绝对没有现在好,医生的开颅技术可能也不太过关。医生想尽了一切办法也没能将罗大纲从死神手中夺回来,昏迷几天后罗大纲的心脏便停止了跳动,他没有留下任何遗言。
洪秀全是在天王宫里听到这一不幸消息的,他过着与世隔绝的神仙生活,没有走出过天王宫,没有看望过任何伤重的将领,没有参加过阵亡将士的遗体告别。
蒙得恩将罗大纲阵亡的奏报交给了洪秀全,洪秀全看了心里十分难过,对罗大纲给予了高度评价:“金田起义初期就有一句俗话:金田起义去大湟,为的要收罗大纲。可见我军对天地会首领罗大纲是相当重视的,对他寄予了很大希望。而罗大纲确实也不负众望,加入太平军后冲锋陷阵,身先士卒,不计个人得失,一心为推翻妖朝拼死战斗。他是天地会首领成为太平军着名战将的典范啊!”
罗大纲的逝世也的确让洪秀全哀伤了一阵。
西南面战事是如此惨烈,而东面被围的镇江更是命悬一线。
吴如孝留守镇江的兵力可能还不到一万,这些太平军兵士不怕打仗,不怕伤亡,怕的就是缺乏粮食吃不饱肚子。这是一个非常头疼的问题,打仗的兵士大都身强体壮,健康活泼,毛病就是饭量大,很能吃,如果物质充足这倒是一件好事。
可是现在敌军围困,四周的水路、陆路都被卡死,任何物质都运不进来。尽管太平军占领了江苏很多州县,屯集的粮食如果能运进镇江城内,完全可让城内军民吃个饱。问题是敌兵围困,外面进不去,城内的出不来,远水救不了近火。
那时又没有发明飞机,有飞机给镇江城空投物资,那吴如孝的日子绝对好过的多。吴如孝最头疼的不是怎么样守城打仗,而是怎样让城内几十万军民不被饿死。吃饱喝足了去上战场,将士们一点也不怕,人图的就是一个痛快,要不打死敌人,要不被敌人打死,砍头不过碗大个巴,死了等于长眠,二十年以后又是一条好汉。可是,肚子饿得吐清水,比什么都难受。
为了军民们不被饿死,吴如孝想了很多的办法,开始是严格控制定量,打仗的军人吃八分饱,普通人吃半分饱,后来又号召大家吃老鼠、吃猫、吃狗,总之一切能填饱肚子的东西都用来吃。
城内有一些老兄弟带头示范,他们到处捉猫捉狗捉老鼠,带头吃得津津有味。广东广西人本身就有一些独特的饮食习惯,平常的时候就爱吃这些东西。据说有一盘叫“龙虎斗”的菜,名字叫得十分响亮,端上来一看,就是一个猫周围盘了一条蛇而已。猫和蛇还保持着本来的形状,只是脱了皮,挖掉了内脏,用开水煮了个半熟,仔细看上面还有些血丝,再加上一些盐、酱油、葱蒜什么的,就成了一盘上好的菜。
在老兄弟带动下,其他人也跟着吃老鼠、吃猫、吃狗、吃蛇、吃鸟,总之只要是天上飞的,地下走的吃了没毒的,军民们都用来填肚子。
于是,镇江城内到处是挖老鼠洞、挖蛇洞、捉野狗野猫的队伍。平常这些东西看上去很多,你真正把它当做主食吃起来,没几天就成了稀有动物,这样时间长了也不是办法。幸而吴如孝还有些远见,驻守镇江两年来在城内建立了一个秘密军粮库,就是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平常吴如孝只当没有这回事,一般是不动这个救命粮库的。现在到了紧急时刻,吴如孝只好动了这个军粮库,细水放长流,仍然采取严格定量,不让城内军民饿死就行。
就在这种极其艰苦的环境下,吴如孝带领军民坚守了一年,始终没有让城门失守。不过这一年镇江军民几乎与外界失去联系,他们天天都盼着天京能派兵来解围,秘密粮库的粮食也快吃完了,城内军民快饿死了,镇江已经到了非常危急的时刻。
进入一八五六年的时候,由于石达开主持西征,太平军在湖北、江西、安徽各战场又占据了优势,杨秀清准备从西征战场上抽调一支精锐部队来解镇江之围。他问计李寿春、侯谦芳:“你们说抽调哪一个将领来解镇江之围最好?”
李、侯二人三言两语,头头是道,异口同声推荐一人。这一人非同小可,带兵打仗已初露锋芒。
正是:此人一去镇江城,一年围困顿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