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戌正之时。
中行浦和的藏品阁大门大开,侍女们点起了烛火,藏品阁内顿时亮堂起来。火光照映在一排排柜子上的古朴物品,表面的明暗交替变得更加明显,颇有一番韵味。
走进藏品阁,木制的地板发出吱呀声,云靖听着脚下地板的呻吟,恍惚之间好似回到了闵子的木屋群,仿佛此刻正走在闵子的藏经阁里。
中行浦和和他并肩,看着云靖张着嘴四下打量的样子,喜悦之情充盈在他的心头。
“云兄,怎么样。我这个藏品阁的氛围好吧?”他开口问道,期望得到云靖的称赞。
“当然。氛围极好,藏品又多,很有古韵。真让我大吃一惊啊!有这样大的一个藏品阁,可以看得出来你对收藏十分热爱。”云靖也是发自内心的进行夸赞,他确实对中行浦和的收藏爱好感到惊异。
“很多藏品都很拙劣,收藏价值并不算很高,没必要一一细看。来,我给你介绍几件我最为喜欢的藏品!都被我放在最里面了!哈哈!”中行浦和抑制不住自己的欣喜,带着云靖朝藏品阁的深处走去。
“好。”云靖看到他这般开心,也被感染了情绪,和他一起雀跃地走入深阁。
一路走来,两边摆满了藏品,有古书,有瓷器,有书画等等,还有许多他不认得是什么的小物品。目光透过这些柜架,还隐约可见一些大物件被摆放在藏品阁的角落,因为体积太大,只能放在地上。
藏品阁虽大,但是也没有走多久就来到了中行浦和珍藏的地方,这里的藏品不再像外面的藏品一样摆放在柜子上,而是用一层十分浅薄的轻纱罩住,每一个藏品都独立保存放置,生怕他们沾上了灰尘,或是受到任何损害。
“中行兄有心了啊。果然对待喜爱的事物,态度就是不一样。”云靖咂舌称奇。
“哈哈哈!你说得对,对待喜爱的事物和不喜爱的事物,我的态度可以说是天差地别。在这里我能待一晚上,滔滔不绝地与你诉说这些藏品的价值与来历。”中行浦和眼神在这些藏品之间流连忘返,“不过我真要如此做了,云兄估计不出一刻钟就觉得厌烦了哈哈哈哈!所以我只和你说说我最喜欢的三件就好。”
“好啊。”云靖也对这些物品感到好奇,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这些物件得以被如此重视的保护于此。
中行浦和迫不及待地展示一个离他们最近的藏品,他小心翼翼地掀开轻纱,云靖凑近去看,想要一睹藏品的真容。
只见轻纱之下的木桌上,一个巴掌大小的乌黑龟壳安静地躺着,龟壳貌似是受过火焰灼烧,龟甲之上还带有许多玄妙的纹路,那绝不是天然的纹路,而是人为地用刀雕刻出的纹路,细看下去,又好像是一个个独立的符号。
朴素,神秘的气息扑面而来,云靖愣是一个符号也没有看懂。
“这块神秘的龟甲,是从一个来到我国的楚国商人那边买下来的。龟甲本身十分坚硬,刀枪不入,斧头与铁锤都无法使其损坏。”中行浦和从口袋里抽出一条手帕,轻手轻脚地拿起了龟甲,将其平放在手帕上。
“这是为什么?”云靖端详着龟甲,声音也变得微小,好像稍微大点声便会震碎这个龟甲,可是它看起来又是那么具有磐性。
“据那位商人所言,这个龟甲拥有独特的神性,乃是出自遥远的大夏王朝。”中行浦和感叹着说道。
“大夏王朝!?那远古存在至今的神秘王朝!”云靖有些震惊地看着乌黑龟甲。
“不错。历史悠久,幅员辽阔的大夏王朝,中土大陆最早建立的王朝!并且这个龟甲本身的材质,在我们百国之地是找不到的。在传说中,这种龟甲来自位于中土大陆西方的万兽域,是神兽玄武的龟甲碎片。”中行浦和抚摸了一下龟甲的表面,“神兽玄武,身有鳞甲,能御侮用。而这道龟甲碎片,又是经过了天火锻造的玄甲,在楚国商人的嘴里,这个龟甲需要重新经过天火的锻造,才可以显现神性,甲上的神奇文字也会再度清晰,向世人展示其众多妙处。”
“这道龟甲上的图案,原来是文字吗?”云靖诧异地追问。
“是的,这些图案,错落有致,疏密有度,对称平衡,直来直去,像是记载什么事迹一般。我了解过大夏王朝这一王朝的审美文化,他们认为直线与对称匀质的物品就是有美感的。这和龟甲上的图案展示的审美一致,加之其神秘性和大夏王朝的悠久历史,综合考虑下,这块龟甲的价值实在太大了!”中行浦和十分享受地诉说着龟甲的价值,好似正在体验其中徜徉的历史厚重感与文化大世界。
“我希望我有生之年,可以踏入大夏王朝这一神秘的土地,去深入了解他们。我想知道这道龟甲,究竟记载着什么。”中行浦和向云靖袒露心扉,又小心地将龟甲放回原位,盖上了轻纱。
云靖点着头,刚刚那一番对龟甲的介绍,就连他都对这份神秘都有些心驰神往,更别说浦和这位狂热的收藏爱好者。
“来吧,带你看下一个。是一座鼎,上面的图案可以说非常有意思了,可追究的内容可丰富了……”中行浦和讲到了兴头上,拉起云靖的胳膊往另一处走。
云靖任由他拉着,目光在这些藏品之间涣散开,一时不知应该看哪一个。
忽然,他注意到了一个放在轻纱下的椭圆物,看起来像是一颗蛋,最神奇的是表层的纹路居然还散发着蓝色的流光,流光隐隐约约的,若不是环境昏暗,他未必能看到这微弱至极的蓝色流光。
云靖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停下脚步,反将中行浦和拉了回来。
“怎么了?”浦和转过身,有些疑惑。
云靖伸出手指,点着那散发着微弱蓝光的椭圆形巨蛋,那个蛋足有人头大小,甚至更大一些。
“这是一颗蛋吗?这是什么蛋呀?”云靖非常好奇,他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一颗如此大的蛋,表面还有流光闪烁。
“哦!你说这个呀!巧了,这就是一枚云鹰蛋!”中行浦和说着掀开了轻纱,让云靖可以仔细观察。
“这颗云鹰蛋,是赵家的赵延叔送给我的,赵延就是那赵苏英的父亲。小时候我们两家关系还算不错,一次诞辰宴他就送了一枚云鹰蛋给我。不过这云鹰蛋想要孵化,条件太苛刻,也只有赵家会孵化。”浦和拿出了这枚蛋。
“虽然云鹰蛋孵化难,但是生命力十分顽强,壳也很硬,完全摔不碎!而且只要云鹰蛋纹理里头还有光就表示这枚蛋还能孵化出云鹰。这个也是个不算秘密的秘密了,但没多少人知道,小时候赵苏英偷偷告诉我的!”
云靖接过中行浦和递来的云鹰蛋,他看着蛋上的纹理,抚摸着那些不规则的纹路,蓝光隐约地打在他的手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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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赵家目中无人的做法,实在让人恼火啊!”晋宁跟随在晋泉的身后,两人缓慢地经过长廊,朝中行家为他们准备的房间走去。
晚宴已经结束,中行家两兄弟派遣了一个卫队互送晋泉回屋,他们俩分别回归自己的值守,监督望野城的城务。
晋泉走在前头,挑了挑眉毛,苍老地声音向他发问:“你觉得他们这是挑衅吗,晋宁?”
“是啊,是赤裸裸地挑衅,是对我们晋王室王权的挑战。不管这赵苏英的出发点是如何,都是一种挑衅!”晋宁点了点头。
“都有什么样的出发点,你分析给我听一下。”晋泉又说。
晋宁立即开始了思考。老丞相总是会向他询问,两人私下独处的时候,这位老人都不把他当下人看待,有问题出现还会和自己小小讨论一下。这么多年下来,晋宁对晋国的局势也称得上十分了解,有能力进行些许分析。
“第一种情况,赵苏英作为将军,不了解战胜后城池分配的原则,擅自决定城池归属,导致这一后果。第二种,赵家以这次赵苏英的擅自决定用来试探晋王室的态度,赵家想要知道我们当前的底线到底在哪。第三种,赵家已经做好了明面上跟我们作对的准备,以赵苏英为引子,拿中山国战役作筹码,但这一情况细细分析下去实在不是明智的行为。可不论是哪一种情况,都可以说明他赵家已经对我晋王室毫无敬意,谋反之意十分明显,不知收敛,露出马脚!”晋宁认真仔细地做了一番分析,义愤填膺地说道。
“分析得很好。你最近看待事情的角度更加全面了,有很大进步。”晋泉欣慰地夸了一句,旋即停下脚步,转身,盯住愤怒之情溢于言表的晋宁。
“但是这一次,你还是想错了。”晋泉摇摇头,“赵家这次的做法,不仅没有表现谋反之意,还向我们晋王室传达了一个表忠诚的讯息。”
“表忠诚?大……大人,他们赵家怎么是在表忠诚呢?”晋宁有些急眼了,赵苏英这大不敬的事情干出来,这位老丞相居然还说是表忠诚,难道晋泉真的老了吗?
“我当然不是说赵苏英的行为是在表忠诚,相反,他这件事情做的让我十分失望。但是作为赵家的家主赵冠宇,他对赵苏英的惩罚,就可以看出赵家还愿意安分的当我们晋王室的左臂右膀!”晋泉叹了口气,“这次,赵家的惩罚恰到好处,让我无法更进一步对他们进行回收兵权的铺垫。”
“大人何出此言?”晋宁此刻云里雾里地摸不着头脑,对晋泉所言是一句也没听懂。
晋泉沉思了片刻,“你想。他们赵家目前最让我们晋王室感到威胁的,是什么呢?”
“赵苏英。”晋宁立刻回答。
“不错,就是他。这位年轻的军事天才,各方面的全才。如果他安然无恙地成长下去,赵家家主的位置必然也是他的。赵冠宇深知赵苏英的潜力会让我晋王室感到忌惮,赵家的兵权又握在赵苏英的手里,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这个青年迟早会成为王室的眼中钉肉中刺。”
晋泉深吸一口气,“但是啊,赵冠宇却把这样一个应该被捧在手心里的人才,放到了我们的身边。并且收回了赵苏英的兵权!这个意思,晋宁你能明白了吗?”
晋宁的表情逐渐舒展,“所以,赵冠宇这个做法,是把他赵家对晋王室最大的威胁放到我们的身边当筹码,以表赵家之忠心!”
“就是如此啊,但赵冠宇这次的做法,话里有话啊……要知道,朝堂上的这些争端,有时候要比战场上惨烈得多!”
“这个老东西是想告诉我,想要回收他们赵家的兵权,没那么容易!我宁愿把赵苏英押给你,我也要把这份兵权牢牢地握在我的手里!”
晋泉又低下了头颅思考着,“不过,赵家的兵权,我还不得不先放在他们手里。他们现在还拿着晋国北方的军事命脉,与中山国的决战一触即发,不论用什么方法在此刻回收他们的兵权,赵家必定立刻撤回国界,错失战事良机!唉!过往的一些错误判断终于要来找我算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