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娘的确是有顾虑,好不容易阿娘这些日子安心下来,她担心现在跟宋李氏说了梅家的事情,阿娘心里惦记着,反倒寝食难安的折腾。
这件事就是宋李氏埋在心底的那根刺,藏在那,只有偶尔想起的时候,就会觉得难受。
可若是跟她说了,让她每天悬在心尖上,才是真正的折磨人。
“这事暂时只有我们两个知道,等以后再告诉她就成,跟她说了,反倒让她每天没事就瞎琢磨。”
宋李氏足不出户,每天坐在炕头上,可不就是将这些事情翻来覆去的寻思吗。
自己亲娘的性子,绵娘是知道的,宋李氏不想说的事情,就算是撬开她的嘴吧,也不要想知道一点,可这件事情上还需要谨慎一些,保不齐就有言多必失的时候。
经绵娘这么一题醒,江停心底清醒过来,终于意识到自己巴巴地跑来跟绵娘说这件事,这一举动有多不沉稳,完全不符合他一贯的性子。
他能安然无恙到现在还没有暴露身份,就是行藏小心,保密功夫做到家了。
这本来就是暗卫的看家本事,现在却差点让他彻底丢掉了。
他看着绵娘,反思自己这一趟的确是过于浮躁了。
绵娘将里面的地瓜扒拉出来,她特地跳的几个小地瓜,就是怕一时半会儿烤不熟。
垫着玉米叶拿起地瓜,清了一下上面的灰,正要扒皮,想起什么然后递到江停的手中:“先吃点这个,一会我去和面,你看是吃饺子还是吃烙饼,面条也行,上车饺子下车面,我们家不是你要到的终点,不过给你接下风应该可以吧。”
江停听了这话直发愣,一直到地瓜烫到了手才回过神来,摇头道:“你不用忙,我一会就走了。”
“远方亲戚特地来了一趟,连读热乎饭都不能吃,这放在哪里也说不通的。再说了,你的本事,走不走的也不差这么一会儿,就算是晚点走,你的事情也一定能解决。”
绵娘想起这人办事的利落手段,对他有着迷之信心。
江停点点头,没在拒绝。
他知道自己的心底其实是想要留下来吃这顿饭的。
地瓜扒了皮,露出里面金黄色的地瓜瓤,又甜又软,吃上一口,热气直接传到胃里。
的确是舒服。
他开始边吃边跟绵娘说起了梅家的事情。
这一次他没有隐瞒,也说了,浅显的交代了一下自己和荣王府的恩怨,梅家人只是他的棋子。
他所做一切,只是因为想要报仇。算计梅家就是顺手而已。
他不贪功,是因为私底下其实有点排斥绵娘拿他当恩人看待。
他更喜欢绵娘现在和他的相处,平等而自然,不是那种只心怀感激的,甚至担心绵娘自己会模糊了这两种感情。
绵娘却一眼看穿:“我不傻,你当时做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梅家后来举家离开,的确是让我松了一口气。”
梅家的无耻可恶,绵娘不是没有见识到,只要那家人家还留在同洲城内,绵娘都能猜到,就算是自己挑了那一把事,他们也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若是再查出来那些事情是自己找人宣扬出去的,梅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那一夜派来的杀手就已经证明了一切,梅家人就算是要走,还想着杀人灭口,斩草除根。
对此绵娘十分无奈。
她只是一个农家女子,能做的事情实在是有限,若不是江停,她们一家人还能不能等到阿哥回来都不一定。
“我私心重。”
江停没有说郑通的后续,不过绵娘大致也能猜得到,江停当初在她面前杀人的时候,可是眼睛都不眨的。
“那也要谢你。”
绵娘望着他说道:“这件事情,不管后果究竟会怎么样,只要是用的到我的地方,你就只管开口,不要有任何顾虑。”
“不用。”江停心中自有打算,这件事情无论如何也不能牵连她进来。
他只希望她能平平安安的过着她的小日子,等着他腥风血雨之后的回来。
像现在这样,给他烤两个地瓜,屋子烧得热乎乎的,跟她两个人坐在炕头上唠嗑就行。
这时间听第一次考虑以后的日子,心中向往着这样的田园生活。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平平淡淡的,却很真实。
绵娘拿了面盆,开始和面。
江停吃着地瓜,目光却始终停留在她的身上。
绵娘若有所觉,看过来的时候,他又连忙看向别处。
绵娘暗笑自己想太多。
江停吃完地瓜,就被绵娘给赶了出去。
他在厨房待着,她浑身都不舒服。
江停内心略有些失落,不过也知道男女有别,两个人在厨房里独处的时间长了,别说外人会说什么,就连宋李氏恐怕也会多想。
宋李氏当初对绵娘的态度他是亲眼看着的,也就知道,这层窗户纸不能捅破,不但不能捅破,还要糊的厚厚的,任谁也看不出来。
他心里心疼绵娘,偏偏又不会什么甜言蜜语,一切只能遵从本心。
刚进屋,就看到宋李氏正要下地穿鞋:“我还说呢,厨房里面怪冷的,你还是进这屋里待着的好。”
“绵娘烧了地瓜,我吃完才过来的。”
宋李氏松了一口气,脸上现出一派轻松:“还是绵娘想的周到,你赶路这么急,肯定是饿了的。现在就让绵娘做饭。”
她见江停不语,以为江停是不想留下,连忙解释道:“你不要想太多,这大老远找过来,要是连顿饭都不吃才会让人起疑。”
这说法到是跟绵娘说的一模一样。
江停点点头。
宋李氏脸上露出微笑,一旦剥去那层偏见,她心里对江停的所作所为就只剩下感激了,就像是绵娘说的那样,当初妩娘走的时候,的确是江停带走的,可是江停也只是给人家当手下,身不由己,帮了这么多次的忙,当初的那点过失也早就抵扣了。
比起那些狼心狗肺的人,江停简直是大好人一个。
“让绵娘给你做面条,上车饺子下车面,这里面都是有讲的。”
“她已经在做了。”
“这孩子,真是越来越让我省心了,什么事情都能想到我前面去。”
宋李氏道。
江停心里也充满了期待。
两个人都不是善言辞的,很快就没了话说,江停不再坐在炕上,反而是坐到了桌子前面。
看见宋知恩的书放在那,随手拿过来翻了翻。
宋李氏见他的样子有些好奇:“三郎,看你倒像是读过许多书的样子。”
“读过一些。”
幼时父亲家教威严。
两岁开始,他已经学着背三字经了。
后来入了暗卫营,学问这方面当今天子也没有让他扔下,反而强迫他每天读多少,读哪些书,甚至还要定时检查他功课。
八九岁的孩童,自己的学问都做的焦头烂额,每日里还要顾及他的功课。
不想老师家保全下来的这一根独苗丢了书香门第的根本。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暗卫营的师傅才对自己着重培养。
江停想起那个时长申明他们是朋友的主子,唇角不由地挂着笑容。
也不知道他会怎么遮掩御膳房腌的笋被偷的事情,回去之后,一定少不得一番盘问。
他正想的出神,就感觉头顶有风偶尔吹过。
抬眼一看,上面的房顶竟然是漏了一块,苇草像是被老鼠咬坏了。
他转而去看宋李氏,宋李氏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连忙说道:“那一片早就坏了,原来还没事,上面有瓦,不过前两天被猫蹬的,瓦片移了位,细伢子要去上面弄,我没让,他小孩子毛手毛脚的,再摔下来就不好了。这不,绵娘今天早上还说,等她腿好彻底了她上去弄。”
“我去吧。”
江停将书本放下。
“不用不用,回头我叫别人来帮着弄一下就行,这是粗活,用不着你。”
“我做得来。”
江停说着话就出去了,宋李氏拦他不住,只能柱上拐穿上鞋跟着走出去。
绵娘此时已经和好了面,放在面板上饧着,正要去捞鲜黄瓜打卤子,就看见江停从屋里出来,心中好奇,走了出去,站在门口看着江停提气,连忙拦着问道:“你做什么?”
江停看被她这么一惊,扭头看她,同时也看到了站在门口正惊讶的看着他的宋李氏,才想起来这是在绵娘的家里,大白天打的,他要是就这么上了房顶,村子里的人八成都要来看热闹。
连忙放下手脚,说道:“我去上面修房子。”
绵娘手上还有一股咸菜味,笑着说道:“不用,回头我找谁修一下都行,你有没干过这个。”
“总要有第一次。”
江停扒着旁边的墙头,轻松地一跃而上,不怎么费力的就上了房。
他在房脊梁上走着,跟平地没什么差别,走得又稳又快,很快就找到了被蹬开的瓦片。
旁边院子里阿云娘正好出来倒水,看见这一幕,惊呼道:“这孩子,可真灵巧,就这么就上去了?”
她走到墙头这边,看着院子里的宋李氏笑着说道:“嫂子,你这远房侄子,不会是练过功夫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