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西哥战争是一场政治性战争。指挥战争的政客们希望借助这场战争增加其所在党派的政治资本。当时,斯科特将军担任陆军总司令,因富有军事才华而当选。因此,他提出指挥前线部队作战的请求不可能遭到波克尔总统或陆军部长马西的拒绝。斯科特将军是辉格党,当时的执政党是民主党。众所周知,斯科特将军有意竞选美国总统,而对于候选人来说,再也没有比打胜仗赢得选民支持更好的方法了。因此,前线部队的指挥权不能交给他。他提交的作战计划理所当然地没有得到政府的批准。对此,斯科特将军以不太尊敬的口吻回复道,大意是,如果一个士兵的计划得不到政府的支持,那政府也就别指望士兵能打胜仗。这一天是1846年5月27日。四天后,斯科特将军接到通知,说他不用去墨西哥了。盖恩斯将军的职位仅次于斯科特将军,可惜“廉颇老矣”,他如今已无力再上前线指挥军队。于是,指挥权便落在扎卡里·泰勒——一名小小的名誉准将手中。泰勒将军也是辉格党。不过,他没有任何政治野心,在民主党看来,即便赢得胜利泰勒将军也捞不到什么政治好处。然而,在蒙特雷战役也就是泰勒将军第三次大获全胜后,国内的辉格党人在报纸上公开支持他参与总统竞选。面对泰勒将军日益高涨的人气,民主党人意识到必须对他采取打压措施。泰勒将军战无不胜,所以没有理由撤去他的作战指挥权。另一方面,这么做意图太过明显。于是,民主党人决定任命斯科特将军担任前线总指挥,并授权他执行之前提交的作战方案,即占领韦拉克鲁斯,向墨西哥首都进军。毫无疑问,民主党人希望斯科特将军出于自己的政治野心,扼杀或是毁灭泰勒将军竞选总统的可能性。同时,民主党人又希望,泰勒将军在战场上能够压过斯科特将军的风头,以免后者风光无限,从而使辉格党在总统竞选中渔翁得利。
对政府而言,这真是一个极其棘手的决策。牵涉的战争是一场征服战,务必要取得胜利,否则便不能实现其政治目标。可是,但凡有能力指挥战争的人都属于反对党阵营。好不容易从中挑出一个没有政治野心的人指挥战争,结果他成为总统竞选中最热门的候选人。因此,毁掉他的政治前程变得刻不容缓。但问题又来了。毁掉这位后,要想赢得战争,就必须起用另一位同属反对党阵营的将领,又不能让他像上一位那样,获得同样高的公共威望。于是,波克尔政府千方百计地想让斯科特将军出丑,更准确地说,是将其推入绝境,然后看斯科特将军自己闹出笑话。
从一开始,斯科特将军就反对占领里奥格兰德河、马塔莫罗斯以及萨尔蒂约这些地方。因此,担任总指挥后,他调走了泰勒将军手下的大部分正规军,只留给他一些志愿军用于防守阵地。在斯科特将军看来,除了里奥格兰德河沿岸区域外,其他地方都没有防守的意义。不过,他还是授权泰勒将军自行决定是否从其他防线撤回到里奥格兰德河防线。对于斯科特将军大规模抽调自己部队的行为,泰勒将军提出了抗议。他随后进军布宜纳威斯塔的举动,又表明了他不认同斯科特将军“唯有里奥格兰德河重要”的观点。
斯科特将军对占领韦拉克鲁斯以及进军260英里外的墨西哥首都所需的人力和物力进行了估计。他对此提出的要求,波克尔总统不仅一口答应,还送上了真挚的祝福。然而,所有的承诺最终都没有兑现。总统提供给他的兵力不到之前承诺的一半,军需物资则被扣压。事实上,在斯科特将军尚未动身前往墨西哥时,波克尔总统就已着手任命参议员托马斯·H.本顿为准将,以便取代斯科特将军。国会否决这一提案后,波克尔总统又提议国会立法,允许同一军衔的下级军官越过上级军官,担任部队总指挥。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此举目的其实还是为了任命本顿为少将,然后将前线指挥权交到他手中。只可惜,国会又一次没买他的账。于是,斯科特将军继续担任总指挥。不过,斯科特将军与手下的每一位将领都政见不合,其中几个人与他还有宿怨。
1846年12月下旬,斯科特将军到达里奥格兰德河临岸的布拉索斯圣地亚哥,又或者是伊莎贝尔角。继而,他沿河而上赶往卡马戈。此地是他之前在信中与泰勒将军约定见面的地方。然而,出于修建哨所的需要,此时,泰勒将军不是已经到达了坦皮科,就是在去坦皮科的路上。泰勒将军出发之前,并不知道斯科特将军身在墨西哥。于是,斯科特将军只好在没有与泰勒将军提前协商的情况下,下令抽调他的部队。
1847年2月22日、23日、24日,经过浴血奋战,泰勒将军取得布宜纳威斯塔战役的胜利,再度立功异城。他率领的部队几乎都是从未上过战场的志愿军,却给数倍于己的敌军以重创。如此,他成为辉格党参与总统竞选的不二候选人。1848年,泰勒将军参与总统竞选,顺利当选为美利坚合众国第十二任总统。不过我相信,对于人生的这个转折点,泰勒将军一定充满悔恨。因为与担任总统、滥用民众赋予的职权,维护高层政客的利益相比,他更喜欢没有是非的平静生活。
在斯科特将军担任“侵略军”总指挥之前,第四步兵团隶属大卫·格威格斯的师团,归泰勒将军管辖。根据斯科特将军的命令,第四步兵团被划到威廉·沃思上校的师团。此后,我一直在沃思上校手下服役,直至美墨战争接近尾声。在我所效力的所有长官中,我发现沃思上校尤为不同。当面对重大军事任务时,他会变得十分紧张、急躁,乃至昼夜不停地行军。其实,行军时最不需要紧张了。众所周知,集结足够数量的船只装载士兵和辎重需要花费数周的时间。但是,沃思上校却以急行军的速度转移部队,以至如果他执行的是增援守军的任务,毫无疑问,他一定会得到上司的称赞。行军路程的多少取决于水源之间的距离,所以有时长,有时短。至少有一次,在部队完成一天的行程,扎好帐篷,准备开饭时,沃思上校下令部队继续开拔,提前完成第二天的行军任务。在部队行军中,有两种军官。第一种可以让士兵赶很长一段路,仍旧感受不到疲劳;另一种军官,由于安排不当,路没走多远,结果几天下来,士兵们都累垮了。沃思上校显然属于第二种。不过,他以作战能力强而著称,手下的部队也因此享有盛名。
我军在里奥格兰德河附近的沙滩上驻扎了几个星期,等待运送的船只,开赴新的战场。配调而来的船只全是帆船。随即,部队从里奥格兰德河上船,前往韦拉克鲁斯南端。这段旅程漫长而乏味,很多部队甚至花费一个多月时间才到达目的地。对于所有官兵来说,这段旅程还充满了艰辛。这些帆船主要用于运送货物,膳宿条件十分糟糕,恶劣的天气更是让这段行程雪上加霜。
上岸后,部队在韦拉克鲁斯以南大约16英里外的安东利泽多港口集合。这里停泊着一些从北方运送火炮、弹药以及其他补给的船只。在这些船只中,我和部队里的其他人生平头一回见到一款以蒸汽机为动力、螺旋桨为推动器,专门运送公文的小型轮船。那时,远洋轮船十分稀奇,大多数船是侧明轮船。这款蒸汽船飞快地掠过海港,除此之外,它的螺旋桨放置于水下,发出的声音根本不足以称为噪声。这一切无不让士兵们啧啧称奇。我记得,一艘蒸汽船经过时,我正好与第四步兵团的西德尼·史密斯中尉一起站在轮船的甲板上,他惊叹地说道﹕“怎么办到的啊,这东西简直是用神力推动的。”
1847年3月7日,政府派给斯科特将军不是一万就是1万2千人的部队终于集合完毕,奉命入侵一个人口700万、以高山为天然屏障的多山国家。摆在我们面前的首要任务便是从帆船登陆到海岸。
登陆地点选在韦拉克鲁斯以南3英里外的萨克里费希奥斯的小岛上。由于船只无法再向岸边靠近,只得借助驳船和冲浪舰将士兵和辎重送到岸上。在离开北方之前,斯科特将军就已经将这些备用船只准备好了。浪头有时候很大,登陆进展因此十分缓慢。由于近岸水位太浅,士兵只得涉水登岸,他们很快便到达岸上,然而营帐、装备、给养、弹药以及其他储备都不能被水浸湿,所以我军用了几天工夫才将它们运到岸上。好在,墨军对我们十分“友善”,没有在海岸沿线部署兵力,只是从最近的碉堡零星地向我们放上几枪。其中一发子弹击中艾伯蒂斯上校的头部,当即毙命。3月9日,士兵上岸后,立刻沿墨西哥湾南北两端,对韦拉克鲁斯形成了包抄之势。在此期间,我军仍不断地运送物资,直至将其全部送上岸为止。
直至1880年,韦拉克鲁斯的四周一直被城墙所环绕。城墙从城南河流的末尾一直延伸到城北水岸的尽头。城墙沿线相隔一段距离,各个拐角处均设有防御工事。在韦拉克鲁斯的前方,墨西哥海湾半英里外的小岛上建有一座封闭式的大型碉堡,人称圣胡安乌洛瓦。在当时看来,这座碉堡不仅规模宏大,而且十分坚固。当然,对于今天的大炮来说,无论碉堡还是城墙都不堪一击。在夜色的掩护下,部队在敌人火力射程之外的地方安营。随后,我军在营地前方架设火炮,火炮架设在战壕的里面,各个通道都设有士兵严密把守。因此,无论何时墨西哥军发动突袭,炮手们都可以很快得到增援,另一方面,增援部队也不会大面积暴露在敌人的火力之下。不过,墨西哥军并没有发动大规模袭击前来攻占炮台。
围攻一直持续到3月27日。其间,我军发动炮火攻击,不一会儿便将韦拉克鲁斯的城墙炸开了一个很大的缺口。韦拉克鲁斯和圣胡安德乌洛瓦的指挥官见大势已去,于是向斯科特将军递交了投降书。29日,我军占领克拉克鲁斯和圣胡安德乌洛瓦,俘获敌军5000人,缴获400多门大炮以及大量轻武器和弹药。与此同时,我军伤亡64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