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暝,我喜欢你妹妹,想纳她做妾,不知你是否有异议?”蓝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足够真诚。
初暝暼了一眼他们紧牵着的手,眼光直接略过蓝铖落在秦更阑身上:“你喜欢他吗?”
秦更阑面有犹豫,终还是坦诚道:“我喜欢他整整一年,姐姐不会不知道吧?”
初暝破天荒地地绽出一抹灿烂笑容,她望向蓝铖:“既然如此,明日我候你一纸休书。”
“你说什么!”蓝铖显然被惊得不轻,满脸不可思议。
“她是我妹妹,就算在蓝家地位卑微,也不是你一个小妾便能打发的,要我们姊妹共侍一夫,你区区蓝铖还不够资格。”
“你果真狠得下心?”蓝铖死死捏住她的手,双眸几乎喷出火来,“你对我从来就没有一点动心对不对?你爱的那个人是钟无期对不对!”
初暝甩开他的手,面目表情变作风轻云淡:“当初嫁你不过是为报你收养我姐妹俩的恩情,如今你们二人终成眷属,我也不欠你什么,休书一纸我同你就再无瓜葛,而我爱的人是谁,跟你也没有任何干系。”
“你让我很失望,初暝。”
“我记得新婚之夜我就说得很清楚,我是你的,仅限于今生你还喜欢我之时。难道,你忘了?”
面对初暝的质问,蓝铖火红的眼眸带起嘴角一抹碍眼的苦笑:“你也不过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我吧?好,我成全你!”他召下人端来笔墨纸砚。提笔立就,入眼是偌大的“休书”二字。
“姐姐……”秦更阑几乎是带着哭腔问她,“你真愿意舍弃他,舍弃我吗?我们一脉同根,可不可以不要有别离之日?”
“既然你觉得他是你的良人,那我全身而退也并不是件坏事,以后我不会再踏进蓝家一步。你,好自为之。”无比坚定的语气。
初暝之所以把这段姻缘结束得干干净净,也许是因为不愿纠缠,她爱她妹妹,不愿她受委屈,不愿为个男人同她争得头破血流。离开蓝家,离开暮歌,说不定她会过得更好。
初暝从蓝铖手中接过休书,瞧也没瞧一眼便扬在了空中,那片薄薄的白纸立即燃成一团火,火后化作黑色灰烬飘散在三人面前。
世人眼里,她是无比绝情冷漠的女子,然而在她毅然转身走出蓝府那瞬间,江浸月看见她强忍已久的泪水撑红眼眶继而决堤,嘴角却还挂着那抹倔强的笑容。
其实,她是爱蓝铖的罢。
钟无期将她拥进怀里,眉宇间是凝重的忧虑挥之不去:“没关系,我一直都在。”百步桃林里从此多了个白衣女子的身影,她枕着清风,倚着桃花,眸子里泛起的波澜是谁也猜不透的神情。而那个月白衣男子一直陪伴在她左右,偶尔兴起,也会吹一曲悠扬却略带惆怅的孤笛,陪她看一夜凉入骨髓的清月落雪。
本以为就此他们可以潜心修行,安然度过余生,事情却突然发生了转变。
一年后,蓝铖外出经商迷路,不慎闯入这百步桃林。熟悉的记忆从遥远的天边飘来,面前那和月折花的白衣女子的背影似乎像极了一个人。便是一句:“敢问姑娘,此地何处?”窥见了月光之下她回首还未敛收的清艳浅笑,刹那天地失色,两人皆愣在原地。
初暝看清来人转身便走,蓝铖急忙冲过去挡住她的去路:“初暝……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
初暝从容地挑眉一笑:“找我做什么?莫非我妹妹将你照顾得不好?”
“她什么都好,唯一不好的是我不爱她……”
“不爱她?呵呵……”初暝的笑容冷冷的,“你爱谁好像跟我没什么关系。”
“可那个人是你!”蓝铖紧紧捉住她的手,声音有些激动,“一直都是你!”
还不等初暝回答,落英缤纷的桃花深处突然响起女子的忿恨之声:“你所谓的出商就是来和我姐姐幽会么?”蓝铖闻之大惊失色,回头果然看见秦更阑从一旁的桃林里走出来,纤瘦的身影有些孤单。
“更阑……”
回应蓝铖的是一记响亮耳光,秦更阑美丽的眼睛里涌出泪来:“既然爱的是她,你又何必将我牵扯进来,让我成为你们爱情的牺牲品!”吼罢转身就跑,看向初暝的眼神分明带着恨意。蓝铖仅是回头望了初暝一眼,然后焦急地追了上去。
钟无期不知何时冒了出来,他拉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初暝,轻轻道:“走吧。”
后来蓝铖再也没有出现在这百步桃林里,江浸月和云冰祁去蓝府打探情况,才知秦更阑与篮铖和好如初,且秦更阑小腹微隆,已然有了身孕。
难怪。江浸月望着秦更阑温顺亲和的面容,她这一怀胎就毫无疑问地把蓝铖捆紧在自己身边了。不过她毕竟只是一株双生花,不知日后生下来的是个孩子还是一根……额……草呢?
然而更让江浸月担忧的是初暝,自秦更阑怀孕以来,她的真气一天天流失,身体也越来越差,就好像怀孩子的不是秦更阑,而是初暝一样。那么,孩子出生说不定会耗掉初暝的半条命。
或许这就是双生花罢。
钟无期每日早起奔走在各个山谷为她收集第一滴初阳照过的晨露,可即便如此,他也没能抑制住初暝逐渐苍白下去的脸色。终于有一天,他再也忍不住,捧着那随时都有可能凋零的白衣女子的肩膀,情绪有些激动:“为什么会这样?你告诉我!”
初暝凄凄一笑:“万物的新陈代谢你不知吗?妹妹孕育的新生命一出世,便意味着……我的死去。”
“什么?她怎么可以这样残忍!她怎么可以拿自己亲姐姐的性命去喂养她的孩子!”钟无期勃然大怒,风雅的面容已变得扭曲。
“她不知道……”
钟无期顿时愣住,半晌黯然泪下,他将她紧紧拥在怀里,身子有些颤抖:“傻瓜,她为了个男人连你都不要了,你何苦搭上自己的命去成全她?”
“因为她是我妹妹,我爱她。在我眼里,没有人比她更重要,包括我自己。”初暝嘴角还挂着笑,晶莹的泪水却悄然坠落,“可是,爱一个人好辛苦。”
谁都不知道她说的这个人是指秦更阑还是指蓝铖。
“你怎么从来不考虑我的感受,你一定不知道没有你我会多难过。”钟无期竟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趴在她肩上,泪沾湿了她的衣襟,一如秋雨落上肩头,带来点点凄冷彻骨之意。
“给我吹首曲子罢,说不定听了之后我会好得快些。”初暝捧着他的脸,轻轻为他拂去了泪水。
“那你嫁给我好不好?我想为我娘子吹一世的曲子。”
“好。”
钟无期的法术一过,两人皆换上了红衣,他们对着东方拜了天地,立下誓言,身边是妖娆漫目的桃花。
江浸月突然担心云冰祁看到这神奇的一幕会不会惊异,于是解说道:“额……钟无期是桃花妖,初暝和秦更阑是那双生花所化的妖精。”
“嗯。”云冰祁回她一个波澜不惊的表情。
“……”这么淡定?!
凄清的笛声响了一夜,而初暝也如往常般枕着钟无期的肩安心睡去。第二日醒来却不见了钟无期,百步桃林里的桃花一夜落尽,铺天盖地的红意隐隐透露出不祥之感,像是为谁的孤冢披了一层嫁纱。
“无期!”初暝拖着虚弱的身子慌忙奔跑在桃林之间,怎么也寻不见那熟悉的身影。等她在蹑风谷里找到钟无期时,他已是气息奄奄命悬一线了。
“无期你醒醒!你怎么了?”初暝声泪俱下。
钟无期感知到初暝的到来,尚才费力睁开眼,艰难扯开一抹宽慰的笑:“我没事,不过是为你取凤凰泪时不小心被跂足兽伤了,一点小伤,不碍事……”他摊开手,无力地托着一颗晶莹剔透、光泽祥和的泪滴,“拿去,吃了它你就不会再怕新陈代谢了。”
凤凰泪,初暝怎会不知这不仅是世间最俱滋养的良药,也是能令人害怕却向往的忘情水。
她悲痛欲绝,扬手打翻钟无期掌心的凤凰泪:“不!要死一起死,不要留我一个人苟活于世!”
“你怎么那么傻,你该不会是……爱上我了吧?”钟无期面有戏谑,跂足兽撕碎了他的花身,灵魂若再无处寄放,结局只有一个——灰飞烟灭。
他嘴角却汩汩淌出血来,血液蜿蜒着一直流到初暝捧着他脸的手中:“是!我爱上你了,爱上了你的曲子,如果没有人吹给我听,我会睡不着……”
“真不该让你……依赖我……”
那两个身着赤红色喜服的人相拥在一起,浓烈的血液融入其间,逐渐洇散开来犹如瓣瓣桃花,染成天地间一抹最艳丽的颜色。
初暝将昏迷不醒的钟无期安置在百步桃林里,她独自踏着桃花铺作的红泥,逐渐走出了江浸月和云冰祁的视线。她会去哪里呢?明明她的真气已被秦更阑腹中的胎儿夺得所剩无几了。
午后的天空抑郁沉闷之际,仿佛随时都会落下雨来。蓝府的房顶之上轻盈飘落一抹绛色身影,她迅速飞下高墙,转身拐去那门窗紧掩的书房,又悄声将窗纸捅开一个小洞,见房内无人,便利索地推门进去。
那双生花精神焕发地绽放在书桌上,却是一朵神采奕奕,一朵凋零无力。初暝望着生在一旁微乎其微的小骨朵,略有感伤。可在她犹豫半晌终于决定伸手触碰的瞬间,有人从身后紧紧抱住了她。
“初暝……真的是你!”男子的喃喃之声入耳,竟是如此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