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浸月颇为愉快地举起酒坛子来冲他笑:“大人要不要一起喝?这酒烈得很,驱寒。”
使官面皮阴森森的:“你知道这是什么酒吗?”
“嗯……不是上好女儿红吗?”又从容喝一口。
“小祖宗哟!这哪是什么女儿红!是太医私给我的起阳酒,壮阳补肾!”
“噗咳咳咳——”江浸月一口酒呛在喉上还没来得及下咽便尽数喷了出来,她一条小命咳得几乎只剩下半条。
第二天江浸月抑郁颓废在后花园中痛饮起阳酒的丰功伟绩就传遍了全府,她丢脸丢到家就差出门蒙上条大白纱,心里把那使官诅咒了个死去活来活来死去。
易经年推开她房间门时她还缩在被窝里熬着不见天日,一听到有人来了脑袋也不伸:“出去出去!本小姐怕冷不出门今天不用服侍了!”
“奴才是来请小姐喝女儿红的。”易经年强忍着笑。
被子就在下一刻被裹得更紧,里面人哭丧着声音道:“喝你大爷的女儿红!给老子滚!”
“啧啧啧……受的刺激还不小。”易经年一把将她被子掀开,冷不防江浸月一脚就踹了过来,力度大得险些把易经年踹倒在地。看清眼前人后江浸月更是激动:“连你也取笑我,你也滚!马上滚!!”
易经年无奈将她拢进怀里,忍俊不禁:“好啦,以后谁敢再取笑你我就把他扔进起阳酒里泡上十天半个月。”阴霾沉郁的天空突然有天雷炸响,银白闪电划过的乌层紫气_ _ ,映照着永安寺方向一片妖异,无数黑影在四散而下,像白日里绽放的烟花。
人们无不张皇失措地奔逃回自己家,说是天降异象,必有妖魔横生。还有江浸月急忙冲出去一看,顿时觉得大事不妙,九渊塔里的妖魔貌似都被放了出来。莫非有人私自开了塔门?按理说那每扇门窗被符咒封死,常人是没那个本事,难道是魔界?
“看来这天下,会有麻烦了。”易经年神情肃穆地望着黑云涌散处,像是对说江浸月又像是自言自语。
“仙界应该很快就会派人下来。”
“珞儿……”
“嗯?”
“我一直在想,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啊……”
“既为郡守之女,便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金枝玉叶,初见时胆小被歹人算计却无力反抗,那你如今能飞能护锦杳入玄天机的法术是从哪里来的?”
“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江浸月眼神躲闪,心道,你也这么快就发现我不是司徒珞允了?
“你告诉我。”易经年眸中一如既往的温柔。
良久,江浸月抬起头对上他的双眼:“你相信我吗?”
“对你的话从未有半点怀疑。”易经年捉住她的手,“珞儿,我只是不想你对我有任何隐瞒,哪怕是一点对你的不了解,我心里都会患得患失安歇不下来。”
“我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喜欢我,为什么每次我跑出来都会被你救被你捡了去。”
“如果我说自打见你第一眼起我就喜欢上你了呢?为什么每次都会被我捡到,因为这世上最心疼你的人,是我。”
江浸月错过脸不去看他眼中的深情,淡笑着不着痕迹地转了话题:“我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我是一条鱼,一条渴望大海的鱼,在没回到海里之前,这颗心就不知道该装些什么。”说完便转身进了屋子,仅留易经年独自在外失神地站着。
是夜。风高无月。
一辆朱漆马车“吧嗒吧嗒”地飞奔在山林之间,过影如箭,带起寒风更冽。
在绕着山头跑了几圈后,叶平终于忍不住降下马速来:“主公,我们好像迷路了。”
“怎么回事?”花怿掀开帘子。
“属下在这山间跑过很多次,明明闭着眼睛就能摸出去的路,这次绕了好几圈,仍旧在原地。”叶平凝着眉,凭借多年走夜路经验,他神色略显不安。
花怿四处扫视一眼,却未发现有何不妥,但看叶平的慌乱,他隐约觉得事情可能不太简单。或者说,他们好像遇到了传说中的——鬼绕道。
“属下总觉得今日这路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叶平嘀咕着。
马车中的云冰祁却突然亮了剑,低声道:“树上。”
两人闻声向周围的树望去,只见每棵树上都齐刷刷地爬了一个黑衣人,他们周身环绕着黑气,在夜幕的衬托下就跟树冠没有两样,唯一的区别便是双眼泛起微不可察的紫光。
“主公,他们好像……不是人……”尽管叶平尽量保持冷静,可他的声音还是难免战栗起来,费劲回忆道,“我们应该没有招惹过他们吧?”
云冰祁面色冷竣,他清楚记得自己见过这些人,是陪江浸月一起去寒山寺的时候,躲过莫名其妙的蛇群追杀后他们便出现了,每一攻势步步紧逼,却不夺命,完全是冲自己来的,那么这次,也是如此吧。那一双双紫光盈迷的眸子里透着强烈煞气,他们,非妖即魔。
马车顶上忽的一颤,似有什么东西跃了上来,花怿心叫不妙正要拔剑,下一刻无数黑影纷纷从树上跳下将马车包围。
“快走!”云冰祁低呵道,叶平闻声立刻打马扬鞭,马车复又疾速奔跑在山林间,闯过那些黑衣围成的人墙,越跑越拼命。花怿摸出银针对着车顶猛地一甩,车后霎时就传来东西滚落在地的声音。
然而这时马却受惊了,一路疯狂地横冲直撞后直直向山崖下奔去,任叶平怎样拉拽也不管用。周围群山巍峨,疾风擦过树林发出的沙沙声伴着车外那黑影一同追随在身后,再一放眼山崖却在脚下,车内突然传来一声急轻的“嗝嚓”,马车四分五裂的那瞬间棕马失足跌落,车内三抹白影一跃而出稳稳落在崖边,迎头就对上那寒气逼人的紫眸,冰刃般毫不留情刮上脸庞。
三把长剑寒光四溢,映照着那紫色依旧显出死亡的气息。云冰祁他们此时已被黑衣人里三重外三重地包围着,而他们面临的抉择只有两个,跳崖或者杀出去。
黑衣人霎时如水涌上来,印伽翻飞,煞气缠绕剑光四起,宛若闪电劈开笼罩在他们身边的黑云。三人各守一方,花怿、叶平都是剑术精湛的杀手,这般拼杀自是游刃有余,不需照应。然而那些黑衣人却似杀不尽般,一波退却一波又起。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花怿急道,“我看他们邪乎得很,你们身上有没什么辟邪之物?”
“在死人堆里滚爬了这么多年,早就练就了一身天不怕地不怕的胆子,哪带什么辟邪之物啊,可今天这些玩意儿属下是真没见过,跟幽灵一样。”叶平战战兢兢道。
云冰祁听罢神色一虑,想起了上次这些人见到江浸月躲犹未急,那么……她辟邪?不禁暗自好笑,摸出了身上所有可能辟邪的东西,包括江浸月的鱼鳞还有她送自己的那条白玉锦鲤。对于自家主公的举动,叶平惊讶得下巴几乎掉到了地上,在花怿的暗示下没有表现出大惊小怪,抖着手打算接过云冰祁递来的蓝色鱼鳞,叶平思维脱线了三秒。
黑衣人并未给他们喘气的机会,再次将他们包围后,天际边突然飞来一抹亮色,一同样黑袍裹身的男子在一团蓝光袅绕里凌空出现,幽蓝眸子如点亮夜空的鬼火,给人以或浅或深的阴冷之感,他头上罩着黑纱,夜幕下隐隐可见那光洁的下颔,以及毫无血色的薄唇。莹剔细长的手指轻轻一挥,印伽顺着男子的力道在云冰祁周围形成一个巨大结界,他被束在其间动弹不得。所有黑衣人如云雾般盾走,磅礴气势被尽数吸入那男人指间一枚紫水晶指环中,光华敛去,人影也飘忽起来。
花怿和叶平便眼睁睁看着云冰祁被那男子的黑云卷走,而他们无能为力。
薄云散然,疏影横窗。
江浸月轻轻揣了几只火折子在袖中,又提起一盏未敢点上的宫灯,然后蹑手蹑脚出了房门,小羊羔满是机警地跟在她身后,间或还会回头张望。不敢走正门,江浸月只好拿出她的看家本事——翻墙。手中轻抹鱼鳞,蓝光闪过她和小羊羔一同飞出了易府。
安全着地后,她这才敢点上手中的宫灯,伸手不见五指五指的暮色中霎时绵延起暖意,夜风一过唤起她满身鸡皮疙瘩,结结实实打个哆嗦,不由裹紧身上的羊裘披风。四下照一照,发现此时人们都已梦了周公,街上除了她和小羊羔便只剩无处不在的寒风。宽慰了自己几句后,江浸月寻着昨天的记忆往永安寺摸去。
“砰砰砰!”易府中急切地敲门声。
“什么事?”慵懒的声音。
“王爷王爷不好了,司徒小姐带着她的狼翻墙出去了!”
“我知道了。”
府内再次陷入一片静谧,片刻后一身披白色貂裘的男子行色匆匆走出了易府。
半个时辰后江浸月又看到了那座巍然耸立的高塔,透过飞檐下的长明灯仰望,整个塔都笼罩在淡淡的光晕里,是昨日不曾见到过的柔和。九层塔门都被人打开,想必里面的妖魔鬼怪早已跑了个精光,现今只有一个如同虚设的塔身。她给自己壮壮胆,回头看一脸无害的小羊羔:怕什么,再凶残的妖魔在咱小羊羔面前都不堪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