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你姐姐的性命威胁我,王后果真不念旧恩了?”阴阳仙君脸上蒙了一层寒意,话音出口咄咄逼人。
“阴阳仙君方才也说过,江衔月早已不是我姐姐,对于一个有价值的人自然能利用则利用,这个道理不是你们仙界人教我的么?”江浸月语气平淡,仿佛在和故人执酒寒暄一般。
“仙界从不偏袒任何人,也不针对任何人,万事有因皆有果,因果轮回,胜人无数。”
“先告诉我通往仙界的密道,届时说不定我还可以在九重天上陪你悟一悟禅机。”
“两个字,”阴阳仙君顿了顿,面色坚决,“休想。”
“这般将你徒弟的安危置之度外,果真是江衔月的好师父。或者仙君这休想二字另有深意,嗯,容我猜猜。”江浸月站起身来,从容道,“仙者最不能想的,一是情,二是欲……你说的是思凡井么?”
“你!”阴阳仙君显然被江浸月的猜想震得不轻,眉宇间怒气勃发。
“那就谢过仙君了。”江浸月转身敲了敲铁锁以示谈话结束,却还没等虎蛟兽前来就觉脖子上蓦然一冷,窒息之感匮乏全身,小羊羔地恐吓声响在耳边,身后阴阳仙君勒住铁链手上青筋暴起。
“若负苍生,定不饶你!”他的声音像梦靥般纠缠在脑海中,握着那几乎快要勒进脖子的铁链,那一刻江浸月却并没有多难过,心想死了也好,就不会这么苟且地活着了,也不会再承受这些是是非非的侵扰,一个人孤独地来到这世间,再一个人孤独地离去,其实,也没有什么好难过的。后来大概是小羊羔咬断了阴阳仙君的左臂,江浸月倒在狱中已看得不大真切了,眼前模糊可见一片血色,小羊羔立在她身前眼中迸发出腾腾杀气。
虎蛟兽和那魔兵拿了锁门钥匙来正瞧见小羊羔满嘴是血地猛扑上去咬阴阳仙君脖子,却被狠狠震开,阴阳仙君瞪着双眸面目狰狞,手中施咒大有要拼个鱼死网破之意。虎蛟兽大惊失色,急忙吩咐人去搬救兵,自己则挥出铁鞭护在江浸月身前。
这时狱外的魔兵察觉异常也迅速冲进来,将锁仙笼围了个水泄不通,兵刃在握蓄势即发,勉勉强强挡住阴阳仙君的攻势。
那日阴阳仙君为夺江浸月神色疯狂,手持铁链舞着那半只胳膊打伤了很多魔兵,狱中有些受惊的妖魔叫声凄厉四处乱窜,撞翻了几樽引路火焰。戎颜和布泽两位护法赶来时魔牢已经燃了起来,阴阳仙君满身腥血,目光涣散,屹立在众人之中显得格外突出。见江浸月晕倒在地,小羊羔怕火无力守护,戎颜也不管周围火光四溢,抽出剑飞身过去就辟开那燃烧的锁仙笼,在江浸月身边斩出一片空地,趁机抱起她正要冲出火光,谁知却被阴阳仙君阻了去路,一时印伽铁锁齐齐而至,似想加大火势与他们同归于尽。
戎颜抱着江浸月无法全力解围,眼见着他们就要被困在火海,这时摆明了要袖手旁观的布泽护法轻笑一声:“你救她是英雄救美,若我救你该算什么?”
“少废话!”一贯从容的戎颜却怒斥一声,温润眸子在紫色火焰映衬下显出刻骨寒意。
布泽护法满不情愿地夺过虎蛟兽手中铁鞭,凝法于掌再信手挥出,便见那铁鞭化作万种长蛇在半空中纠缠开来,织成一张巨大密网将阴阳仙君困在其间,长蛇丝丝吐着信子游走于密网之上,仿佛下一刻就要将阴阳仙君吞入腹中。见阴阳仙君挣扎不过,戎颜立刻抱起江浸月欲冲出火海,不想恰时锁仙笼坍塌,几根粗大柱子直直向他们砸去,戎颜及时旋身跃起将之踢开,左肩却仍被砸中,明紫火苗点燃衣料,将他肩膀烧出好大一块焦痕。布泽眼疾手快,一指印伽弹出抢先为他灭了火,好歹盼着戎颜跃出火海,布泽跑上去替他探伤却被冷冷避开,那人愣是压下攻心急火强作镇定冲众人道:“还不快去灭火。”扭头又吩咐布泽,“你留在这看好阴阳,别让他逃了。”说罢领着小羊羔一路把江浸月抱回房。
一群人七手八脚地施法开始灭火,见布泽表情阴沉,虎蛟兽有些愤愤不平,转念委婉道:“护法,都这么多年了,何必再执着下去。”
布泽目光凛冽:“我的事你少管!”
阴阳仙君死在了那场业火里,跟那些处以极刑的妖魔一样,被烧得连个魂渣都没剩下。江浸月倒借着这个契机沉睡了很久,梦境里她又把自己埋在冰冷刺骨的河水中,脖子上的刺痛在河水浸泡冲刷之下变得微不可觉,只是有些透不过气来。
直到由远及近地传来一阵轻缓脚步声,江浸月探出头一看,河面上薄雾袅袅,竟有漫天幽绿萤火婆娑飞舞。那男子白衣如旧,颀长身影染尽月华,他的眸光清冽平淡,水波不兴:“是你在叫我?”说着伸出手,将荧光腾腾的手腕亮给江浸月看。那只手骨骼分明还算修长,大概是长期执剑的缘故,手掌处已爬上了几个深深浅浅的茧印。这或许就是他唯一不好看的地方了。
“我没有叫你。”江浸月自然知道那是自己种下的狼萤咒,也知道他愿受狼萤之引来此的目的。
片刻后果然听他道:“解开它,西泠。”
他叫自己西泠。江浸月嘴角微微扬起,玉足一点飞身落在岸上,又光着脚一步步走去他身边,故作疑惑道:“怎么解,从手上解?还是……”削葱玉指缓缓探入他衣领抚上胸膛,“从心中解?”光滑微温的肌肤充盈掌中,蓬勃有力的心跳犹在指间,她目光缠绵,脸颊微红,像刚饮过蓬莱新的酿桃花酒,朱唇边那抹生涩的妩媚甚是醉人。
陌九渊忽地握住游移在他胸口的手,面色淡然:“何处来,便何处解。”
此时浑身湿漉漉的江浸月仅披了一袭轻纱,玲珑曲线在月光的映照下若隐若现,几颗萤火悄悄落在衣间点亮她漆黑的眸子,是情是景皆分外撩人。她却似没发现,微微仰起头脉脉含情地注视着陌九渊那双略生迷离的眸子。“那你看好……”她朱唇凑去他耳边轻轻道,又向右前方挪去几分,覆上他温润的薄唇。感觉到那人微微一怔,江浸月也不在意,趁机解开他腰带双手探入衣间将他紧紧拥住,肩上轻纱滑落,唇中辗转反侧。陌九渊抬手把江浸月拢进怀里,愣愣地回应。
脑海中那抹清明终于拨开云雾,陌九渊猛然一把推开江浸月,又脱下自己的外袍扔过去将她兜头罩下,居然敢迷惑自己!他背过身恼羞成怒:“寡廉鲜耻,枉我如此相信你。”
江浸月裹紧他的外袍,嘴边扬起一抹得意的笑:“这是你第一次吻一个人吧,九渊战神?”也不等陌九渊回答,她接着道,“我第一次吻的人和你长得一模一样,就连衣服上的味道也相差无几,但最大的不同是他爱我。可惜他已经死了,就算轮回我也找不到他,因为他只是别人的一个替身。”
“我离开的这二十年你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为什么要嫁入魔界?”陌九渊声色俱厉。
“为什么?那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当年你明明知道放出茧遗的不是我却还要将我贬下凡吗?为什么我爹娘的事你了如指掌却还是不愿同我说起?为什么南海那次天劫你救我却要封了我所有记忆?为什么你现在还是叫我西泠却不知道我早就改名江浸月了?”陌九渊面色复杂,却没有丝毫要回答的意思,江浸月绕去他面前,将外袍脱下来还给他,也不愿多做解释,“你走吧,今晚的一切不过一场梦而已。”转身瞬间手却被拽住,陌九渊细细打量着她脖子上的青紫色勒痕,眸中闪过一抹忧怀:“有人想杀你?”
“你不也想杀我吗?”江浸月拂开他的手,笑容寒碜,“下次就别再像蓬莱时那样对我手下留情了,九渊战神。”
身边的萤火渐渐散去,陌九渊望着那女子越走越远的身影,第一次觉得她竟如此薄凉。
江浸月睁开眼时尾曳正坐在她寝宫里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一本闲书,见她醒来也未起身,隔老远关切一句:“醒了?”
江浸月也未回答,感觉到脖子不适,伸手一摸发现被裹了白纱,伤似乎上了药。这才想起自己猜中通往仙界的密道,差点被阴阳仙君用铁索勒死。
“别乱碰,”尾曳放下书制止道,“为夫从昆仑找来的药,听说能活血化瘀不留伤痕。脸上两条疤已经够碍眼了,脖子上若再多一圈,给六界那些嘴碎的妖禽看见定要私传本座好嗜家暴。”
江浸月心下一暖不知该作何回答,便调转话题问:“阴阳仙君怎么样了?”
“死了。”尾曳站起身来坐去她身边,狭长的紫眸里尽显深邃,“我倒是很好奇,你究竟跟他说了什么他居然想杀你灭口?”
“无非是用姐姐的性命威胁他,可惜他还是没有告诉我通往仙界的密道。”江浸月故作愧疚埋下头,脸不红心不跳地跟他扯谎。
尾曳似乎不大在意结果,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攻入仙界有的是办法,你也无需自责,保护好自己就是对我、对魔界最大的付出了。”
这日尾曳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跑来敲寝宫门,本以为是他忘了带东西折回来,不料开门一看来人却是布泽。她端些大大小小的药瓶,一见着江浸月也不多言直接将托盘递给她:“戎颜为了救你被业火烧伤,你去看看他。”
布泽主动送上门来实属少见,江浸月瞧着她半低头半不肯低头的冷傲模样,心生戏谑,便装了个疑惑的表情四处张望:“诶,你在跟谁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