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点50分。
几乎这个时候大家都在心里默默地倒计时,锦年一直看着捧在手里的手机,倒计时从10开始了。
8,7,6……
3……
2……
1……
——新年快乐!
在离锦年很远很远的KTV里面突然爆发出了新的一年里面最响亮的声音,甚至都听不到音乐在唱着什么。大家围着小小的KTV的桌子,围成了一圈。
恽国庆高高的站在桌子中间,用彩带瓶子四处胡乱的喷洒,见到人就狠狠的喷上一喷。就像是下起了大雪,它们就这样不断的落下来,很短的时间里,落落和紫鹏的头发上肩膀上都挤满了白色或者彩色的彩带。
“——各位,介意大家把新年的愿望说出来吗?”陶辰干脆鞋子都没有脱就站在沙发上,拿着话筒的声音一下子盖过了大家所有的吵闹声。
“——切,既然这样你先说吧,可以吗?”瑞杰也站起来,举起手朝大家指着陶辰。
“——我说就我说。新的一年里我希望快点毕业。”
“——我希望爸妈身体健康,各位天天开心。”
“——我希望……”紫鹏正要说话的时候恽国庆跳下来直接捂住他的嘴,大声的喊:“我说我说,紫鹏你等会说。我希望新的一年里能有个女朋友。”
“日本人你直接死去吧,要找女朋友去日本找去。”瑞杰拿起桌子上的蛋糕,连同盘子一起扔过去。不过恽国庆很敏捷的蹲下来,蛋糕砸在了紫鹏的脸上。
紫鹏气愤的抓起更多的蛋糕朝瑞杰扑过去。两个人一闪一追围着大家跑来跑去。
“年还没有来吗?”陶辰走到恽国庆旁边,贴着他的耳朵问他。恽国庆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摆出一副不知道的表情对陶辰耸耸肩。
落落一切看到眼里,没有说话,只是扯着嘴笑了一笑。
这个时候大家应该在狂欢了吧,锦年这样一边想象一边站在学校门口等思琪,周围的人群川流不息。有时候炮竹的声音从耳边响起来的时候锦年抬起头看着天空满足的笑起来。
眼睛里是无限美好的风景。
脚步在厚实的雪地上轻轻的踩下去,雪花破碎的声音都可以传递的老远,在空空荡荡的校园里都形成了回声。锦年在校门口听到了这样的声音就知道思琪出来了,于是兴奋的迎过去。
“年,我在这里。”思琪走在很远的地方,边走边向锦年招手。即使是在黑夜里无法看到可是声音很快就传到锦年那里。
然后她从地上抓起一把雪,轻轻的对着锦年砸过去。
“今天怎么那么晚啊。”锦年走来就拍了拍思琪的头。
“我补课啊。”思琪挽着锦年的胳膊,拉着他慢慢的走在雪地上。这个时候天空突然出现了很多烟火,阵阵声响如同是春天里的春雷。一瞬间天空像是开放了无数朵花,所有的美好都聚集在了上方的头顶,而且源源不断虽然是很快衰败了也会接着开放另一朵。可以从这些烟火开放的方向想象出那里的情景,那里肯定有互相拥抱的情侣,肯定有打雪仗的孩子,肯定有裹着厚棉袄的老人。
“元旦到了,也快过新年了。”锦年突然看着前方,发出好像是叹息一样的话。思琪在黑暗里也不知道他是欣喜还是悲伤。
声音就像是一汪溪水欢快的流过了很多个河流最后进入大海里发出了最绝望的声响。大海是终点,到达了终点就意味着失去了自由。
“今年你爸妈会回来和你过年吗?”思琪从来没有见过锦年的父母,其实心里还是掩不住有点期待。可是锦年似乎没有她预想中那么开心,站在路灯下面的时候眼睛流露出了闪烁的波光,那是眼泪挂在了眼眶上。
只不过没有掉下来。
“喂,你怎么啦?不是应该很开心的吗?”思琪轻轻的抹去锦年脸上的泪水,冲着他做了一个鬼脸。
锦年轻轻的把她搂在怀里,整齐而轻微的心跳声,之后被他楼的越来越紧。
耳边是他胸腔里缓慢的心跳。
一声一声的传递到着整个冬季,也许甚至连冬季结束的时候它们依然还存在,也许会传的更远更远。
第二天清早思琪就收到了瑞杰打来的电话,电话里他哭着说出了锦年在哪里,说大家都在那里。
——瑞杰,你说锦年在哪里?
——你先过来吧,好不好?
——不要,我要先知道锦年怎么了。
——求求你,不要逼我说了,我说不出来,求求你,不要逼我说了。
——那我也求求你,告诉我。
——锦年他,锦年死了。
昨天晚上她看着锦年的背影在大雪里隐没的时候就感莫名的感觉到他也许会永远消失在大雪的尽头。
昨天晚上走到KTV门口的时候从身边跑过去一个穿黑色风衣的人抢走了思琪的包,黑色的夜里加上纷纷的大雪里看不清楚那个人的脸。锦年迅速的追上去,思琪在背后叫锦年不要追得时候他回头冲着她笑了笑。
——我一定给你追回来。
如同是在冬天里突然盛开的花,在雪花的深处肆意的绽放它所有的芳华。
可是凋谢的也那么的迅速。眼看着锦年的身影追寻那个小偷一起淹没在大雪的尽头。
前面的灯光照过来,照的眼前所有的东西都无法看见。
也搜寻不到锦年到底消失在哪里。
锦年的尸体被抬进家里之后整个思琪撕心裂肺的哭声从家里传到楼下面。
紫鹏和落落赶到的时候恽国庆直接冲上去给了紫鹏一拳,叫“你怎么才来。”紫鹏没有说话,也没有还手,只是尸体的旁边脸上鼻涕眼泪一片湿漉漉的渗进捂着脸的手指缝隙里。
陶辰低着头蹲在阳光上,背影看起来就像是过于疲惫而显得脆弱起来。瑞杰闭着眼眼睛两行泪就这样挂在脸上,然后落在地上,这样连续不断。
落落不敢去看锦年的尸体,因为锦年眼睛看着的地方就像她站立的方向。他安静的躺在床上,头歪向落落那里,脸上苍白的没有任何表情,眼睛定定的看着她,瞳孔就像是头顶苍白空旷的天空。更和恐怖片里的死人的眼睛一样。
鲜血已经凝固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贯穿了心脏。仿佛那一瞬间听到了一阵枪声,然后就像锦年的心跳突然的停止。
世界突然的安静。
车辆,人流,大雨,大雪,带着阴影。
头顶上的天空四季轮转。
一切无声无息的。所有的声音都来自锦年,所有的画面都有一双空洞的眼。
好像不久之前,虽然是已经过去的夏天但是还是感觉是离自己隔着很短暂的距离。那个时候锦年和思琪还站在涂鸦墙旁边的树荫下下面,那里的树叶可以投射出刺眼的光,地面上会生出斑驳的光斑,树干的裂痕和很清晰。
就如同只是在昨天,他站在大雪里抱着她将身体里所有的温暖传递在整个冬天,然后在尽头微笑,露出洁白的整齐的牙齿。
就仿佛在一个月前,他总是站在川流的人群里四处张望,她给他发了一条信息,说“你真的很烦人。”其实她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偷偷的看着他,那时候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可以想象出没有焦距的瞳仁里一定生满了寂寞。
他在涂鸦墙上留下的字,“终于我离开了那个悲伤的城市。终于一切又重新开始。”
他抬起头看着天说:“很多年之后你是否还会记起我呢?”
那些就像是出了故障的读片机,在某一段的胶片的时候卡住了,于是它总是重复着那段的画面。
就像是被无数次看到的过去,在遥远的回声里被幽灵一点一点的抽去了魂魄。
就像是单车遇到了异常陡峭的上坡,可是不小心的在中途踩断了链条,它就顺着原来的路倒下去。
就像是温暖的暖手袋很快就又在空气里慢慢的冷却下去。
就像是慢慢老化了的开光,突然有一天老化更加彻底的时候就丧失了原来的功能。
就像是沉重的睡意,在昏昏的夏日里沿着额头用迷人的梦和残酷的现实将眼皮牢牢的粘在一起,最后看到了活着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