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2月26日是毛泽东诞辰120周年纪念日。在他老人家离开我们37年后,人们以各种方式纪念他。但是,除了敬仰和追忆,这些年来,也出现了一些以讹传讹的误读。从衣食住行到个人财产,从性情到健康,各种真假难辨的说法在流传。全国毛泽东纪念馆联谊会秘书长黄建新在接受笔者采访时,痛心地说:“这些漫无边际的造谣诽谤,给主席的名誉带来非常恶劣的影响。”
卫士周福明,管家吴连登,警卫孟进鸿、王明富,保健医生王鹤滨……他们跟随毛泽东多年,在他们眼中,毛泽东不仅是领袖,更是亲人。面对流言和误读,他们比谁都气愤、都痛心。在吴连登看来,“之所以谣言四起,还是因为一些人对主席不够了解。如果大家知道主席平时是怎么过日子的,这些谣言将不攻自破。”
“这些年,社会上有很多对主席的不实言论。他的子女可能不方便出来回应,但如果我们也保持沉默,就太对不起主席了!我们有生之年,还是要尽力多讲一讲,还主席一个清白。”在接受笔者采访时,他们不约而同地说:“我们不能沉默了,知情者有话要说。”“我们只讲真话,只讲对历史负责的话。”
生活篇——生活上不爱享受 饮食上粗菜淡饭
一怒之下搬到游泳池
1949年3月25日,毛泽东、朱德、刘少奇、周恩来等中央领导从西柏坡进京后,毛泽东先是住进了香山双清别墅,8月23日搬入中南海。此后,他先后在丰泽园菊香书屋和游泳池居住了很长时间。坊间有猜测,是不是这两个地方有什么特别神秘之处?作为贴身卫士,周福明了解毛泽东的许多生活细节,他向记者讲述了真实情况。
主席从1949年8月23日便入住中南海丰泽园菊香书屋,直到1966年8月搬走,他的全部活动几乎都在菊香书屋的北房紫云轩进行。主席喜欢那里的原因之一,是菊香书屋有北京内城的最后一块耕地,主席觉得整个环境很像他韶山老家。
1966年上半年,中央办公厅趁主席离京外出考察期间,对紫云轩进行了一次维修。主席回国后发现园内所有的房子都修葺一新,大为不悦,一段时间后便搬到旁边游泳池的更衣室,再也不肯回来了。更衣室很狭小,条件差,并不适合做起居室,主席却说:“太小了怕什么,只要能摆个床铺,有张桌子、有把椅子不就可以了嘛。”最后,我们这些工作人员只好将游泳池的小传达室布置成主席的卧室,将休息大厅改成书房兼会客室。游泳池没有厨房,饭菜仍在菊香书屋做,再给他端过来。
主席在丰泽园的生活非常简单,除了睡觉、吃饭就是看书、批阅文件。他看书的姿势大多是躺在床上用手举着看。厚厚的一本书举在手里,经常一举就十几个小时,他的确是累得受不了。后来,主席授意我把超过200页的书分装成册,这样拿着看容易些。
帮主席理发也是我的工作之一,每次我都是用热毛巾敷、用篦子篦。除了理发,我还负责帮主席擦澡。主席不喜欢泡澡堂子,也不喜欢淋浴,最喜欢用毛巾擦澡。
唯一享受是抽烟
毛泽东对物质生活的要求简单至极,但烟瘾非常大。有人说,毛泽东的烟是特供他一个人抽的,还有专机负责运输。对此,生活管理员吴连登予以了澄清。
主席一生对吃、穿、用都没有讲究;家里也没有一件摆设,更别说什么古董玉器了。唯一有要求的,就是烟和茶。茶叶好办,主席一直喝龙井。但抽烟却让我们费尽了心思。主席战争年代抽过旱烟,抽过从国民党那里缴获的纸烟和其他杂牌烟。新中国成立后,还抽了几年“三五”牌香烟,也抽过“中华”、“熊猫”。但1969年,主席开始对雪茄产生兴趣。有一次,主席在游泳池的会客室召集领导们开会,坐在旁边的李先念抽着雪茄烟。主席总是眼巴巴地看着他。开会时一般没人给主席递烟,李先念那天给了主席一根。主席接过来,说:“先念啊,你抽这么好的烟,也不告诉我。”
李先念抽的雪茄不是国外进口的,是四川什邡一家烟厂制作的,工艺确实很讲究,一般厂子短时间内还学不会。
警卫孟进鸿承担着给毛泽东找烟的任务。他回忆说:
“文革”开始后,红卫兵造反、大串连,社会秩序大乱,生产这种雪茄烟的烟厂不能正常运转了,主席的烟就供应不上了。我接到指令,前往四川,请成都军区把任务交下去,让军区给中央送机要文件的同志把烟带过来。同时抽这种烟的还有李先念等几位领导。
主席抽这种雪茄烟遇到两个问题:一是抽不动,通气不大顺畅,要用细铁丝扎几个孔才能吸;二是这种烟一头粗一头细,粗的一端供点火,细的一端用嘴吸,但主席忙时拿起来就吸,有时就把粗的一头放在嘴里,细的却不易点着,也不好抽。我们就请卷烟厂的师傅研究对策。为解决抽不动的问题,他们把里面的叶片搓成了小碎片,外皮仍保留整张不变,这样吸起来就通畅多了。烟卷好后,把细的一端切掉,保持两头一样粗,成圆柱形,且烟的长度不变,这样吸哪头、点哪头都可以。主席抽了这种改进的雪茄烟后,再也没说什么,问题解决了。主席问过烟的价钱,再三叮嘱,不要让烟厂吃亏。
经常游泳,偶尔跳舞
虽然每天工作强度大,外加烟不离手,但在晚年患病前,毛泽东的身体素质还是很不错的。身边工作人员说,这是毛泽东年轻时锻炼身体打下的好基础,尤其是他爱游泳的习惯,一直保持到晚年。这给周福明留下深刻印象。
起初,主席到外面的游泳池去游泳。每天晚上出去时,他还要戴个口罩,算是化装,这显然不太方便。后来,中央警卫局在中海西侧、紫光阁往北很近的地方修建了一个露天游泳池。当时,不少中央领导同志和中南海机关工作人员都去游泳,主席一有空也会去游。主席游完经常说:“游泳最大的好处是可以不想事,让大脑很好地休息。吃安眠药、散步、看戏、跳舞都不行,只有游泳可以做到,因为一想事就会下沉,就会喝水。”
毛泽东的另一项娱乐活动就是偶尔举办舞会。然而这被外界谣传为“常在人民大会堂办舞会”,并视为“生活奢靡”的“佐证”。孟进鸿对这种不负责任的谣言十分痛心。
主席没在人民大会堂办过舞会。1961年以后我都跟着他,跳舞就在中南海,我也经常参加。因为来跳舞的女同志多,男同志少,上级就要求我们这些男工作人员必须参加。最早是请一个文工队来伴奏,后来就改为放录音带了,省得一帮子人来。
另一名警卫王明富也多次负责舞会的安保工作,对内情十分了解。
中南海的舞会不是主席一个人的舞会,朱老总、少奇同志、周总理等一些中央领导都会参加。这些领导平时工作特别忙,整天开会、搞调查。办舞会就是为了给他们一个放松精神、娱悦身心的机会。少奇同志和周总理都跳得很好,朱老总就是扭秧歌一样地走。有时会请一些外面的文工团来参加舞会,每次来人都要做严格的审查。我们负责在门口搞警卫,过程费时费力。这时就有人提议,中南海搞个自己的文工队。于是从各地挑了一些吹拉弹唱的和跳舞的文艺工作者,住在中南海东边的万寿殿。舞会上一起唱唱歌、跳跳舞。挑人的标准首先是政治好、思想好、作风好。至于相貌倒是其次,至少我没见到有美女。
后来,因为有人提意见,这个文工队被解散了。据吴连登回忆,“文革”开始后,因为“破四旧”,舞会也被取消了。
并非顿顿离不开红烧肉
吴连登还记得,前些年,韶山传出一份菜谱,列着毛泽东在20世纪60年代吃过的西餐,有牛排、罗宋汤、煎大虾等。后来,这就被人传成了“毛泽东在困难时期吃西餐,不与人民共甘苦”。
这个谣传造成了恶劣的影响。实际情况是,主席出访俄罗斯等国后,想了解西方的饮食文化与中国有什么不同,看哪种饮食比较科学,我们就偶尔把四菜一汤中的一个菜换成西餐。主席说,西方人很有钱,有的东西是好,但对身体没好处,高油、高蛋白。他的食谱,我们是要参考主席的活动和出访安排,还有身体和季节情况来确定的,并不是外面捕风捉影的那样。
我们有个习惯,就是把主席的东西都留着。主席去世后,中南海对外开放,经中央办公厅同意,主席的一些生活用品也给了湖南韶山的毛泽东同志纪念馆,其中就有这张西餐单。这张菜单后来不知怎么被传了出去,成了“主席在最困难时期还在吃西餐”。
也曾有大量文章提出毛泽东顿顿饭都离不开红烧肉,于是有了“毛氏红烧肉”一说,一些饭店还打出“毛氏红烧肉”的招牌。吴连登说,这是对毛泽东饮食的误解。
我们每个月一般安排主席吃两三次红烧肉。平时他吃杂粮、青菜比较多,几乎每天要吃一个红薯,一个玉米。中南海以前在玉泉山有个地窖,每年会存放这些东西,我就是从那里买回来的,一年四季不断。
主席的正餐一般是四菜一汤,一个荤菜,一个鱼,一个半荤半素,一个全素。每天的食谱、菜品采购都由我来定。他从来不对饭菜发表任何意见,也从来不主动说想吃什么。有时我们说:“主席,加点菜吧。”他却说:“吃这个很好了,很多人还吃不饱饭哩。中国不缺我毛泽东吃的,但如果我拿了国家的钱,部长们、省长们、村长们都可以拿。”
作为毛泽东的保健医生兼生活秘书,王鹤滨经常陪毛泽东吃饭。
我曾向主席建议要少吃动物油和肥肉。我见到他吃猪肉,通常的吃法是肉丝炒竹笋、肉丝炒青菜、清炖肘子等。在主席身边几年,我从没看到他吃任何保健品和补品,都是和普通老百姓一样吃粗米。他觉得饮食就要“粗菜淡饭”,所以不吃细米。我现在整整90岁了,身体不错,很多饮食习惯就是受到主席的影响。
主食方面,主席吃大米饭多一些,几乎每顿都有,有时加点白面花卷、烧麦,但只能说是点心。他爱吃的,准确地说是每餐都有的,是带辣味的腐乳,还有炒的或炸的尖辣椒;炒菜中常有苦瓜、青蒿、空心菜、芹菜,多是些纤维多的、带特殊味道的青菜。除此之外,他吃得多的通常都是饭桌上摆得比较近的“门前菜”,摆得远一点的菜就吃得少,随意性比较大。
王鹤滨回忆说,毛泽东吃饭不像常人那样按时、按顿很有规律,常常是被值班卫士提醒或催着才吃一顿,要保证他在24小时以内吃上三顿饭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为了避免饭菜在等候中凉得太快,吴连登专门定做了保温效果好点的瓷碗。“没想到近些年市场上开始炒作毛主席的相关文物,还出现了‘毛瓷’的说法。其实主席就是吃饭用了个瓷碗,却给了民间这么大的想象空间。”
主席原来用的碗是景德镇的,有一次他说:“我们湖南醴陵,那个地方的瓷器很不错。”我很快订了醴陵的瓷器,让最好的工匠来制作,一个碗重124克,很轻很薄。主席第一次拿到碗的时候很高兴:“好啊!乡情啊!”
除了吃饭,毛泽东还有另一难:睡觉难。吴连登时常感慨:不提醒他吃饭、睡觉,他的文件永远看不完。
毛主席的作息时间和我们完全不同,他每天要工作20个小时,常常是中午才吃早饭。到了晚年,如果不用安眠药,他可能几天都毫无睡意,脑子里装满了各种事情。有时候用了一次药,主席没反应,几个小时后还要再用一次。最极端的时候,用3次都不管用。
后来,护士给主席开了一种强烈控制神经的药物叫“水化氯醛”,主席就靠它入睡。有一次去武汉开会,我累得几天没合眼,把主席杯底剩的一小口药喝了下去,当时就失去了知觉,不省人事。如果按主席那么大的用量,我估计都醒不过来了。可见他的工作强度有多大。
财产篇——工资经常不够用 稿费只有百万元
工资和江青AA制
现在回想起来,吴连登觉得给毛泽东当“管家”时遇到的最大难题就是“主席的工资总不够用”。“很多人不信,国家主席还这么紧张?”他甚至听到一种说法——1961年时,毛泽东一个月的伙食费开支是654.82元,相当于50个普通工人一个月的伙食费。“这都是胡说!”
我记得,毛主席原本领取的是国家一级工资,每月610元。1958年之后,国家遇到了困难,他就带头把自己的工资从一级降到了三级,404.80元。一直到主席临终前,这个数目再也没变过。
这404.80元里面,每月的固定开销就有200多元:党费10元;房屋以及全套家具的租金84元;(李敏、李讷)两个孩子的学费,原来每人15元,后来随着物价的上涨提高到每人30元;江青有一个姐姐也住在这里,每月生活费30元;还有冬天的取暖费30多元。
除此以外,主席还有几大开支:
一是吃饭,全家人每月在这方面要花100元左右。哪怕是从中南海供应科拿回一棵菜,也要付钱。有时请一些民主党派的朋友吃饭,比如黄炎培、章士钊等,也是主席自己掏钱。甚至去外地出差,不少人觉得能请主席吃顿饭是莫大的荣幸,但我过后都会把饭钱补上。这是主席的硬规定,没人敢违反。他说,如果他走到哪里都付账,下面的人谁也不敢吃饭不付账。
二是烟和茶,烟每个月要花将近100元,茶要花几十元。主席在外面开会,我总要带着茶叶去。如果没带,就算是在人民大会堂开会喝一杯茶,临走前也要付给他们2角钱。
江青的工资也是我管,每个月243元,领回来我就记到账上。主席的账我叫一号账,江青的账我叫二号账,他们都是各花各的钱,也就是现在说的AA制,这是主席交代的。所有的采购花销由我来办,晚上回来记账,从牙膏、手纸到菜钱,每一样都要详细记录。中央办公厅原副主任、中央警卫团团长张耀祠每个月要在这些账本上签字,然后定期拿给主席看。
记者想了解毛泽东是否还有其他方面的补贴收入,吴连登很干脆地回答:“没有。”他说,自己和其他工作人员出差、加班倒有补贴,“但主席除了工资,没有任何一点额外收入,他说他不能开这个头”。这一点,有时让吴连登这个“管家”颇感为难。
每次钱不够用时,我只能拿着账本去找主席,逐一向他汇报这个月的开销。主席一看我这架势,就会问,“钱又不够用啦?”然后我得打一份报告,并在后面附上详细账单,请主席签上字,才能到中央办公厅特别会计室(以下简称中办特会室)去领主席的稿费。不过,总不能月月如此吧?那就是我管家的失职了。所以我说,这个家不好当。
稿费只存在中办特会室
有段时间,关于“毛泽东稿费高达1.3亿多元”的消息在一些报刊上传得沸沸扬扬。为核实此事,吴连登特意拜访了中央办公厅原主任汪东兴、原中办特会室会计郑长秋。当时,两位老人虽然精神很好,记忆力也很准确,但毕竟年事已高,不能频频出面澄清,便委托吴连登将他们了解的真相转述给记者。
郑长秋生前一直负责主席稿费的收入、支出账目,对此事最有发言权。
到毛主席1976年9月逝世,他的稿费共计为124万元人民币。这个数字肯定是准确无误的。到1983年年底,因为存款利息上调,稿费比原来多出33万元,变成157万元。但怎么可能变成1亿多?这谣一定要辟!
主席在世时,汪东兴对稿费管理得非常严格,每次稿费的收入和支出都由他签发,从来没有乱批过一分钱。关于稿费的使用情况,他每半年要向主席书面汇报一次。
当年,主席的稿费主要用于资助党外民主人士和特殊开支。每年,他会从中拨给章士钊、王季范(教育家)各2000元。远在湖南老家的亲属偶尔来京看望主席或看病,食、住、行等费用都由主席个人负责;偶尔主席工资不够,才从稿费中开支。还有就是不定期地给老家亲戚寄点钱,数额非常少,仅作解决临时温饱之需。
至于有媒体说,“1976年12月底,汪东兴在清理毛泽东私人财产时发现,毛泽东存放在中国人民银行总行的稿酬累计存款为7582万余元,是用‘中共中央中南海第一党小组’的名义开户的”,以及“毛泽东以个人姓名在中国人民银行中南海支行开设的户头,账上通常存有八九十万元”,汪东兴对此进行了强烈的批驳。
毛主席放稿费的地方,既不是什么“中共中央中南海第一党小组”,也不是在什么中国人民银行“中南海支行”开设的户头。党小组怎么能保存毛主席的稿费?讲不通嘛!中南海什么时候有银行了?这些人真会无中生有。他的稿费实际上只存放在一个地方,那就是中办特会室。
记得有一次,我到主席那里办事,谈起稿费问题。我说:“您的稿费不能总存在特会室名下。”他毫不犹豫地回答:“稿费是党的稿费,老百姓的稿费,不是我毛泽东的稿费。”我说:“那将来孩子们怎么办?”主席说:“孩子们长大了,他们为人民服务,人民给了他们一定的待遇和报酬,能自己养活自己。”
1974年,经毛泽东批示,工作人员共从稿费中取出3.2万元,分成4份,交给贺子珍、江青、李敏、李讷,作为生活补贴之用。这或许是唯一一次拿稿费补贴家用。吴连登向记者讲述了整件事情的经过。
这件事的起因,是李讷在1972年生下儿子效芝后,要靠每月几十元的工资维持家庭生活,还要请保姆、买奶粉,生活非常困难。实在没有其他办法了,她找到张耀祠求助。张耀祠觉得李讷的要求合情合理,就写了张条子请主席批准。主席后来也动了情,说:“不要批了,你说该给多少钱?”张耀祠说:“这回李讷开销小不了,给个几千块吧。”主席这才同意从稿费中支取8000元给她。
当时,我担心李讷万一用过了头,再开口要就难了,所以以她的名义往银行存了5000元,把剩下的3000元交给她本人。李讷当时感激得连声说“谢谢”。之后,出于对亲属的一视同仁,主席又分别给了贺子珍、江青、李敏各8000元。
“享用”了7两燕窝
吴连登“管家”的范围,还包括管理毛泽东的礼品。
给主席送礼的人,有世界各个国家的元首,还有国际友人。比如金日成主席,几乎每年都会给毛主席送来几十箱乃至上百箱的苹果、梨和无籽西瓜,大的西瓜重达五六十斤,退回去肯定不合适,他就让秘书开一个名单,将水果分送中央各位领导人。还有些礼品,比如珍珠玛瑙、金银翡翠,不管多珍贵,主席一律要我送到中南海礼品库登记、备案,从不据为己有。他总说:“这些东西不是送给我的,是送给中国人民的,如果你吴连登在这个位置上,人家也会送给你的。”
有时候,我会趁着主席晚上在院子里散步,把礼品摆在藤椅上,逐个给主席汇报、对账。吃的东西,如果数量多,主席一般让拿到食堂去卖,再把钱寄还给送礼的人;数量少,就送给司机班或别的人。没有一次说给李敏、李讷的。
在礼品库中,仅金表就有10块,都是外宾来访赠送的瑞士表、罗马表等高级货,毛泽东都没要。陪伴他走过30多年的,是郭沫若送的一块欧米茄手表。对这块表的来龙去脉,吴连登很清楚。
1945年以前,主席没有手表。重庆谈判时,他一下飞机,郭沫若就发现了这一点。为了让主席掌握好谈判时间,他就把自己的表从手腕上摘下来,主席也欣然接受。这之后,主席一直戴着它。直到1969年,表越走越慢,主席说:“我这个表要拿去修修了。”我才向礼品库借了一块金表给主席暂用。主席说:“借东西要打个借条,我的表修好了就把金表还回去。”金表借用了两个月,我就还回去了。
1964年前后,印度尼西亚掀起了迫害我国侨胞的浪潮,我国政府义不容辞地出面保护他们。为表达感激之情,侨胞们给主席送来31.5公斤燕窝。那种极品燕窝,就是在当时,也得四五百元一斤,现在更是难得一见。但主席毫不犹豫地指示:“把它们全部送到人民大会堂招待外国人。”
1975年,我看到年迈的毛主席行动不便,咳嗽哮喘,外加心力衰竭,就向张耀祠提出给主席增加营养,最好能弄点燕窝炖汤。张耀祠找到人民大会堂的党委书记,发现当年的燕窝还有7两。经汪东兴批准,我打了收条把它们取回中南海,每次瞒着主席在汤里加一点。直到去世,他都不知道自己享用了那31.5公斤燕窝中的7两。
健康篇——不配合医生治疗 病痛中坚持工作
说到毛泽东的健康真相,海外出版的《毛泽东私人医生回忆录》曾一度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但毛泽东身边的工作人员不约而同地怒斥:“这本书的内容很多都是假的,(作者李志绥)是胡说八道。”
已故医学专家王新德在1974年夏被抽调为中央保健委员会专家,曾直接参与或负责毛泽东、周恩来等多位中央领导和外国元首的医疗保健工作。2002年,王新德生前第一次接受专访,曾专门对相关问题进行过澄清。
“毛主席的医疗组是在他病情危重时根据需要临时组织的,一共只有两次,每次时间都不长。第一次是1971年至1972年主席病重期间组织的,前后一年多时间;第二次是1974年6月中旬由神经科和内科专家会诊时提出,经中央批准成立的,直到主席逝世,共两年多。我是第二次医疗组专家成员,当时是北京医院神经科主任、教授。”在王新德的印象里,李志绥的确当过第一次医疗组组长,但后来由曾任北京医院院长、心内科主任的吴洁接任。第二次医疗组成立时,“李志绥是中南海门诊大夫,我清楚地记得,当时根本就没有宣布由他任医疗组组长”。加入第二次医疗组后,王新德对李志绥的表现极为反感:“凡是重要的医疗讨论和做决定的时候,或是在抢救的时候,李志绥都向后缩。毛主席心肌梗死抢救时,李志绥又是向后缩。”
最固执的病人
还有不少人,根据“毛泽东比较容易听取他人意见或建议”,推断他乐于接受医生的治疗方案。事实上,他常为了坚持工作而“不遵医嘱”。
1973年,80岁的毛泽东依然忙碌着国家大事,但各种疾病,尤其是老年性白内障令他十分苦恼,有时只能模模糊糊地看清眼前的手指。为了给毛泽东治疗,专家们反复讨论眼科手术方案,各自陈述见解,分析病情,然后决定由眼科大夫唐由之主刀。
要说服主席接受手术,的确有些难。“听别人说,主席对医生说的话,十句话里只信三句。主席这个人很好强,宁愿靠自己身体里的抵抗力来克服病痛。另外,主席也担心医生怕他不重视,将三分病说成五六分、七八分。最重要的是,他不想因为治病影响工作。眼睛看不清,他也照常工作。”唐由之曾经对记者回忆说。
经过长时间的准备和耐心的说服工作,毛泽东终于同意在1975年7月23日进行手术。手术只有几分钟,进行得非常顺利。术后不久,毛泽东觉得自己能正常看书了,固执地要求拿掉眼睛上的纱布,但唐由之觉得切口尚未完全愈合,眼睛容易感染,不同意这样做。毛泽东有些不耐烦,唐由之却坚持:“主席,平时您是领袖,我们都应该听您的。但今天我是医生,您是病人,您得听我的。”
两人争执了很久,最后唐由之只能采取折中的办法,请人特制了一副眼镜让毛泽东戴上:眼镜由塑料制成,左眼这边,中间是一块11度的镜片,周边有网眼状小孔,能扣在眼周边的脸上。这样,左眼既能看得见,手又碰不着,东西还不会掉进去。
1975年11月初,眼科医疗小组顺利完成使命。离开中南海前,毛泽东高兴地和唐由之带队的医疗小组合影留念。
病痛中看电影转移注意力
从1970年开始,繁重的工作令毛泽东的身体情况急转直下,肺炎、心血管疾病缠上了他,但他每天都在病痛的折磨中坚持工作,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刻。至今回忆起来,周福明仍十分心疼。
主席特别难受的时候,坐那看书,脸上的汗就直往外冒,这说明他心脏或者哪里已经很不舒服了。我们就问他:“主席,是不是让大夫给您看看?”他说:“不用,没事,看看电影。”我们工作人员就赶快架机器。美国有个电影叫《出水芙蓉》,主席非常喜欢那个片子。这样一转移了注意力,他就可以喝口水、抽口烟,跟边上的人聊聊天了,身体也舒服些。
1976年6月,主席因心肌梗死已被抢救过一次,虽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病情一直不见好转。7月28日,唐山大地震。凌晨时分,大地突然颤动起来,泳池卧室的门窗玻璃“哗啦啦”地响个不停,地下也有拖拉机般轰轰的响声,主席的病榻摇晃不止。工作人员冲进主席的房间,找到一个大被单,几个人拉住四角,罩在主席的床铺上面。我冲到床前,抱着主席的头,弓下身挡住,以防止掉下东西砸着他。天亮后,我们发现中南海东八所的几段院墙和围绕中南海的大墙多处震倒,少数房子被震塌。经医生同意,中央政治局常委会决定,把主席用担架转移到抗震能力很强的202别墅。
搬进202别墅的当晚下大雨,又有较强的余震,但室内几乎没什么感觉。主席醒来执意要回泳池的老住所,但得知是中央政治局常委会的决定后,他显得无可奈何,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既然是常委们的决定,只好如此。”43天后,毛泽东于1976年9月9日0时10分在202别墅病逝。
主席去世后几个小时,我接到通知,最后一次为主席理发,整理遗容。这是我最艰难的一次经历,整个人被掏空了,流不出泪来。来到主席身旁,老人家那么安详,好像就是在休息。我跪下来给他理鬓角的头发,然后平躺在他身旁,为他修剪耳后和后脑勺的头发。我最后一次给主席精心地刮了胡子,擦了脸,老人家看上去又精神很多。
那天,房间外面站满了工作人员和医护人员。虽然知道主席生前的愿望是火化,但大家还是对第一副主席华国锋及其他常委表示:“能不能把主席留下来,让全国人民再看看主席?”华国锋专门在屋里组织开会,进行商议,最后决定对主席遗体采取防腐措施。在我的记忆中,主席永远是我最后一次理完发“在休息”的安详模样。
安保篇——常违反安保规定 爱挤在群众中间
曾经有人对毛泽东身边有百十人的贴身警卫提出意见,认为他“搞特殊化”。对此,警卫团成员、毛泽东警卫王明富非常无奈,他告诉我们,设立警卫团绝非仅仅为了保护毛泽东,还承担了更重要的使命——
其实,保卫主席安全只是我们工作的一部分,另一项主要任务是回各自的老家搞调查,成为联系群众的桥梁。这样主席就能及时、全面掌握全国各地的经济建设情况。调查一般上半年一次,下半年一次,派谁走,什么时候走,都按主席的安排执行。有时候是大部分人都撒出去,到全国各地调查,只留少部分人在家当警卫。调查的内容是走亲访友,了解家里有没有吃的,公社化搞得怎么样,对干部有什么意见等,了解情况后回来写一份报告,随时等待被主席叫去汇报。
有一次,主席去广州开中南局会议,于是让长江以南的同志回家调查。我是江苏人,也回去了。我们回来后,主席开完会,晚上9点多了,召集我们去汇报。当时一位回湖北的同志说:“主席,我们老家社员对一年口粮300斤有意见,不够吃!”主席问他:“那你觉得多少够吃呢?”“最少也得400斤。”那位同志理直气壮地回答。主席笑着点点头说:“你这个人啊,蛮会为农民说话的。”
黄建新是全国毛泽东纪念馆联谊会秘书长,他与毛泽东身边的工作人员接触多年,了解到安全保卫方面的许多真实情况。
大家总以为领导人身边都是壁垒森严。其实,警卫部署是有的,但主席本人并不喜欢。他最高兴的时候就是和人民群众在一起的时候。
我曾经到河北邯郸成安县,听一位老生产队长讲了一件事。主席1959年到那儿视察,在会议室里和棉农交谈,突然听到外面一片嘈杂,就站起身自个儿走到门口查看情况。只见门口站着一个农民,手里拿着把刀,身边还围了一大群农民。警卫员见状,赶紧挡在主席身前,主席却挤过去问:“老乡,是怎么回事?”原来,拿刀的就是生产队长,大家给主席准备了西瓜,但没有刀切不了,他就回去取了把刀想送进来。这位生产队长至今回想起来,还很感慨:主席喜欢和群众走在一起,不喜欢被隔离开来。
1966年10月1日的国庆典礼上,有一张照片,是警卫员孟进鸿蹲在毛主席身边。我问他:“你干吗蹲着呢?”他说:“万一出现情况我要是坐着就爬不起来啊。蹲着是为了随时跳起来保卫毛主席安全。”警卫员这么紧张,但主席自己并不在意,那次庆典上,他突然只身走下天安门城楼,席地而坐,与人民群众亲切交谈。对主席来说,站在城楼上挥手,不如站在群众中间开心。
吴连登认为,毛泽东的这个特点,让保卫工作很难做。
尤其到了晚年,主席像孩子,想法很多,出行很随意,给保卫带来很大难度。“文革”期间的一次国庆节,傍晚吃完饭,主席突然要去天安门广场上看放烟花。他说,平时都是在天安门城楼上看,很好奇那个纸筒子怎么能放出那么高、那么好看的烟花。天安门广场当晚人山人海,全是百姓。但主席不管,说走就走。
到了广场,主席刚一下车,百姓就看到了,呼啦一下围上来,我瞬间就和主席挤散了。大家都紧张坏了,陪同的周恩来总理急得一身汗。汪东兴赶紧组织人把主席送上另一辆车才解围。
这件事之后,叶剑英提议,因为关系到党和国家的命运,希望主席能够穿防弹服。汪东兴说,难道你不知道毛主席的性格吗?不但不会穿,还会发脾气。叶剑英管不了那么多,坚持做了防弹服。果然,主席看到后发火了:“我们共产党的领导哪里有怕人民的,怕人民的不是共产党,共产党是为人民做事的,我们穿防弹服就是脱离了人民啊!你们要怕你们拿去穿,我毛泽东不穿!”
性情篇——该发怒时就发怒 待身边人像亲人
在世人眼中,毛泽东庄重严肃,举手投足间都是领袖气度,但身边工作人员知道,他也有普通人的喜怒哀乐和真性情。
保健医生王鹤滨在初次见毛泽东时,被他爽朗的“粗话”吓了一跳。
主席看到我就说:“在我这里工作不要拘束,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啊?”他说完,自己就咯咯地笑了。我开始有些吃惊,但紧接着就觉得一下子轻松起来。
主席待我们像亲人,还会用稿费接济大家。谁要是回乡探亲,他会指示我们进行调查研究,回来后做书面报告,这形成了一种制度。有些工作人员文化水平低,主席就像老师批改作业一样,将错字、白字一一改过来,还通顺语句、修正语法,谁写的报告生动活泼他就批给大家传阅。
周福明也回忆说:
主席也有不高兴的时候,对我们从不掩饰。他有个口头禅——“多此一举”。1970年,中共九届二中全会在庐山召开,林彪一伙在会议上的突然发难激怒了主席。以往都是我负责搀扶主席,那天会议一结束,我马上迎上去,刚要搀扶就被主席甩开了。“多此一举!”他满脸不快地说了一句就走了。
还有一回让我印象深刻。丰泽园菊香书屋的北边,沿着中海有一条马路,常有汽车经过。每次主席睡觉,我就偷偷通知警卫值班室立个小牌子,禁止车辆通行。一次,主席问:“我睡觉,你干什么去?”我随口答:“去通知警卫值班室。”主席警觉起来:“我睡觉告诉他们干什么?”我只得讲真话。“多此一举!”主席严厉地批评道,“以后再不许你去。这是干扰群众!”他生气时还是很吓人的,但他自己又没放在心上,再见到你时会说:“昨天把你吓得屁滚尿流吧?”然后自己先哈哈大笑。
主席每次都是坐在床上伏案工作。他的床比一般床高出10厘米,但桌子是正常高度,坐在那儿只能脚尖挨地,很不舒服。我后来给他设计了一款桌子,比普通桌子高10厘米,在桌子下面加了一个横条,脚可以踩在上面。主席非常满意,像个孩子似的跺了跺说:“嘿,我可以用脚擂鼓了。”从那以后,屋子里常常响起“擂鼓”的声音。
毛泽东对待群众和家人的态度,让警卫员王明富等人深有感触。
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毛主席是不吃肉的,看到带点儿荤腥的汤,他也会不高兴。他对子女的要求也严:不能吃小灶,只能吃大食堂。有人看着不忍心,给李讷买了点饼干,主席知道后非常不高兴。李讷星期六回到家,吃的是主席那份饭。主席在旁边看着她吃,自己就不吃了。
当时,江青住在钓鱼台,有一次她来中南海说要看看卫生,警卫只好放行。结果江青直接来到丰泽园,向主席要3万元钱买照相机和胶卷。主席很不高兴,在江青走后就嘱咐机要秘书张玉凤:“今后,没有我的同意,不能让她进来。”
另一方面,主席总喜欢冲破我们为他设置的保护层,挤到群众身边去聊天,和群众在一起的时候,他笑得最开怀。
但晚年的毛泽东能出现在群众视野里的次数越来越少。看着病重的毛泽东,周福明的感情是复杂的:心疼他的痛苦,但也由衷敬佩他的豁达。
主席最后那段日子里,常常难受得嘴唇发紫。但只要他精神一好,又开始和人开玩笑,大夫曾鼓励主席:“您身体不错,能长寿。”主席摆摆手说:“你们不比皇帝的御医高明多少,稍微高明一点而已,我的病我自己知道。中国有句俗话,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他不叫我,我自己还去呢!”
如今,毛泽东已逝世多年。当初年富力强的工作人员,许多都去世了,健在的也年事已高。我们在采访中发现了一张毛泽东晚年与工作人员的合影。孟进鸿指着照片给记者看:“物是人非啊!真正了解那段历史的亲历者,越来越少了。主席左边的,是主管安全警卫和生活服务的张耀祠,我的老上级,去世了。主席的警卫王宇清也走了。后排这位女同志,是主席晚年的护士长吴旭君,现在身体欠佳,很少露面了。健在的,就我们这几个了。”
吴连登看着这张照片,也感慨良多:“今年,中央在严抓党风。我就想起主席当年教育我们的——老百姓看中南海,就是看你们这些工作人员,中南海的大秘书就是端茶送水的,没任何特权。所以我们出去,宾馆的一个水果都不敢吃。主席说了:谁吃谁付钱,中南海的人敢吃别人一个水果,外面的干部看到了,就敢拿别人一座金山。人们怀念主席,就是因为他在世时,树立了一个正派的党风和家风。”(口述:周福明 吴连登 孟进鸿 王明富 王鹤滨 黄建新 整理:刘畅 张忆耕 王乐然 余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