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找我有什么事吗?博士?”
白色的鲁珀少女摇着尾巴,手指卷着自己的散乱的发丝,另一只手撕下千层酥松软的饼层。
金黄的饼皮,鲜红的果酱蘸在那根纤白的手指上,装饰着那些黑亮的指甲。
她是个美人,鲁珀族的冷静和病人的疯狂聚焦在她的身上,形成了她这样一个独特的人。
是的,病人。
在黑色的风衣下,是即使同性也为之艳羡的高耸,以及那几乎能反光的玉白肌肤。
很难相信如此绝色属于一个不久前还在风餐露宿,无家可归的杀手身上。
这是几乎天生的媚态,危险而迷人。
“莫非是德克萨斯的事情?”
她的笑容依旧如此,带着一些疯狂,可说出的话却也条理清晰。
这一切矛盾的根源——
低下头,就能看到少女大腿上那触目惊心的黑色。
不仅仅是这里,被遮挡的肚脐,甚至于脖颈,都有那丝不详的黑。
只不过,在她大腿上张弛的那些是最为恐怖,最令人心疼的黑色。
矿石病。
感染者。
拉普兰德看着面前这个罩衣兜面的男人,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个男人的问题。
这个男人是她的雇主,也是她的医生。
自己在这个名为“罗德岛”的机构中接受治疗,而她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保护这个男人的安全。
这是交易,不是吗?
环顾着四周,这是一处披萨店,站在饼炉前的那个丰蹄男子正在烤制着菜单上的各种餐点,她没记住那个厨师的名字,不过他做的饭确实很好吃。
嗯,千层酥也不赖。
她舔了舔手指上的果酱,这个动作充满了相当的诱惑力。
“不,和德克萨斯无关。”
面前这个男人,或者说是“博士”,他似乎无视了这一刻雪白鲁珀的魅力,当然,他的答案也让这个雪白鲁珀有些失望。
“哦?那么是什么呢?”
但失望归失望,这并没有打消拉普兰德的好奇心。
她不知道,除了德克萨斯以外,还有什么是值得向她提问的。
脑子里闪现着过去,青黑的小狼和雪白的小狼之间算不上温馨的过去。
“你对她,有了解吗?”
博士这么问着,掏出来了一张照片。
在看到照片的第一秒,拉普兰德愣住了。
说实话,她从未想到过自己会因为德克萨斯以外的事情,以外的人出现这样的失态。
比起和德克萨斯一同的记忆,这个人所代表的记忆在过去的海洋中连一粟都算不上。
可是,在看到这张照片时,那段微小的记忆苏醒了,无比清晰,就像是发生在昨天,甚至发生于上一秒一样。
即使这张照片模糊到失真,但只要看到那只眼睛,那颗嵌在眼眶中的猩红源石时,她就想起了那一天一夜的每一秒。
“呵——”
她接过了这张照片,黑色的指甲轻轻摩挲着:
“我知道,博士,我当然知道——”
博士往后靠了靠,他第一次看到名为回忆的东西占据了这个少女的瞳孔。
“那能请你说说吗?关于这个人,耶梦加得,你所了解的一切。”
“没问题,当然没问题,博士。”
没有像是提及德克萨斯时那样顾虑,也没有以往那般言语中带着些许残酷的黑色笑话,她毫无保留地——坦白了。
这本就不需要掩藏,至少在拉普兰德看来,这应该是被称为“传说”的事迹。
她的手指轻轻撕开千层酥,张开嘴,却是倒出了那段记忆:
“她是一个,很强很强的人。”
是的,很强,博士,就算是之前来到这里的黑袍萨卡兹医生,亦或者是那个离职莱茵生命的瓦伊凡,也不会是她的对手。
当然,也许带有了我的主观印象,但她确实很强,至少是我见过的,最强。
那是七年前的事情,那个时候我还小,提剑只会杀人,除此之外什么也不会的小孩子,甚至都没有一般的轿车高。
当然,那个时候我还在叙拉古,被丢在角斗场里。
你问什么是角斗场?
呵呵,博士,这个你以后也会知道的,或者说你现在也应该明白了大概吧,字面意思就足够明显了。
很多鲁珀的孩子都被家族丢在这里,当然,大多是私生子或者养子什么的,没什么身份的家族血脉,被丢到这里,像是养蛊一样,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我那个时候一直以为,我的人生就在那片看台之中结束了,就像是被观赏的动物一样,杀死别人,或者是被杀死。
直到那一天,那个人出现了。
我记得那天观众们兴奋的吼叫,记得那个主持人炒动气氛的喝喊,那个时候我呆在笼子里,是的,只是呆在那里面,看着角斗场上那些被选出来的好手们像野兽一样嘶吼咆哮。
然后,我听到了那个名字。
耶梦加得。
代表着猎物的牢门被打开了,知道那个时候,我还以为被放出来的是感染变异的凶兽,因为那个牢门里只可能关着那种扭曲的东西,也只有那种东西才会需要那么多的角斗士与之战斗。
我先是听到了锁链的声音,然后,我听到了囚车被扯动的声音;
我看到了那片出口的阴影中出来了好几个奴隶,搬运猎物的奴隶,先是四个纵在前头的大汉,在他们结实的背后是坚韧的皮带,拉着后面的庞然大物。
可在我看到那个东西出现在阳光下的时候,我才明白我想错了。
囚车,只是囚车,整整十二个人将它推拉了出来,但并不是因为囚车中关着什么巨大的怪物——
不,确实是怪物,我不认为那个女人能被称为“人”。
听我说完。
让那辆囚车如此沉重的原因是锁链。
我从未想过居然会为了一个人,好吧,这个时候我还是以为她是“人”,请让我用这个量词吧,不然我不知道该用什么量词来指代她了。
锁链,角斗场,或者说是整个叙拉古最粗重的锁链,我知道,我在一头狂暴的凶兽身上见过,锇合金打造,每条都有17吨重。
对,吨,你没听错,在她身上至少缠了12条,还不算那些枷锁和锁死肌肉的小锁链。
在那之前,我从未见过叙拉古有任何一个家族会对一个人,乃至于猎物会被如此严格地束缚着,她的身上哪怕是一点衣物都没有,即使链条重重,我也能从缝隙中看到一些肌肤,那是仿佛贵族大小姐一样的皙白和嫣红。
她那时看上去年纪也不大,十五?还是十六?绝不是成年的样貌。
以前也有过“人”这样的“猎物”,只不过他们被拉出来的时候没有一个不是受到了羞辱,男人被割去了他们的象征,女人被钉上了耻辱的铁钉。
不要这么惊讶,博士,在黑暗之中,一切的暴虐和欲望都会被无止境地放大。
但是她,只有她,除了那些束缚的重锁之外,没有半点其它的痕迹。
我相信不是那些家族没有做什么,而是不敢。
后来,奴隶们松开了皮带,连囚车都没有打开就逃回了黑暗中,我记得囚车打开的声音,那些角斗士最后一次疯狂的喊杀声,但是最重要的,是束缚她四肢的锁链断掉的声音。
是的,断掉。
那是怪物出笼的声音。
我看到了她睁开了眼睛,一只黑色,一只是猩红的源石。那是一双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的眼神,虽然我没有经历过,但那双眼睛,那种眼神就已经告诉我了这样的过去。
她的身上至少还有着数十吨的负重,对,在那一刻,她是怪物这一点便是无需证明的事实了。
然后?
然后屠杀开始了。
对,没错,一对成百上千的屠杀。
成百上千,这个数字并没错,一开始的好手们大约有二十人,大约是因为我记不太清了,一开始我并没有仔细去点有多少人,而在这之后都是一团一团的肉,分不出来的。
几吨的铁链砸在身上,从头到脚直接碎了,全尸都没有。
然后,角斗场里所有的角斗士都被放了出来,观众老爷小姐们全都疯了,很多人都被吓哭了,那是第一次,看台上的哭号声盖过了角斗场的哀嚎。
因为角斗场上只剩下那些不会说话的肉了。
随后,事态就失控了,术士们想要通过源石技艺将锁链中的锇提取氧化为有毒的四氧化锇,对,那种就算只是皮肤沾染也会中毒的玩意儿,可是即使毒物提取成功,也没有任何用。
因为他们已经把怪物放出来了。
我?你是想问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呵呵,这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但我不想说,我想刚才这个故事就足够了。
拉普兰德舒了口气。
她看到博士的手心里渗出了汗,她也一样,冷汗浸透了背后的衣衫,不论什么时候,这段记忆都能让她不由自主地害怕。
可是——
在那个黑夜,眼前是家族府邸燃烧的景象,和那些肮脏堕落的人哀嚎的声音。
那也是自由的声音。
“——让我们做个交易吧。”
那沙哑的声音响在记忆之中,就像是蛇的吐信:
“——告诉我你那个家族的位置,而我,给你自由。”
她记得的,在那个残破的牢笼里,那个怪物站在自己面前,这么问着她。
怪物身上的锁链上糊着碎肉和血痂,阻止了其继续氧化,而锁链间那白皙的皮肤上泼着血红。
她永远记得那血腥和刺鼻的味道。
因为那是为她开启自由之门的钥匙。
这个秘密,她还不想说出来。
拉普兰德低下头,撕开了千层酥,塞进了嘴里,莓越果酱漏出来,像是血。
她低下头,看着瓷砖中的倒影,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