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尔娇瘦的身体规规矩矩的躺在那么一张大床上,让年幼的她看上去更显渺小,仿佛一片落入无际深雪的桃花瓣,令人不禁担忧怜惜。
年轻的马倌离开了房间,而那位被吉尔亲切称为“莫大妈”的矮胖女佣人正坐在床边,仔细的为吉尔盖好被子,苦着眉头,神情悲戚。
“对不起,孩子……我知道你现在不好受,再等一会,等会儿就没事了……”女佣人轻抚吉尔苍白的脸蛋,话语中的愧疚与伤心不像是装的。
但我现在管她到底是什么烂好人还是真恶人!我已经忍不住要冲出去了。
我能够拿自己的身体冒险,是因为我知道那些毒药根本伤害不了我,但吉尔只是个小孩啊!我亲自感受过刚才那药剂的威力,她怎么可能抵挡得住?就算我很好奇的想知道女佣人和马倌的阴谋是什么,但现在我只想马上救这个孩子!
“不,恐怕还要再多等一会儿。”
正当我已经将柜门推开几分的时候,那名马倌竟然很快的回来了。
“你什么意思?”女佣人声音有些阴沉,带着了几分怒火。
“我刚才出去销毁了柜子里那个女人留下的所有痕迹,没人会发现她来做过客。”马倌没有理会女佣人的情绪,沉着面色,自顾自说道,“同时我也观看了一下,族长大人还并没有回来的迹象。”
“意思是你时间预估错了?”女佣人冷冷道,随即怒喝,“那你知不知道,每拖延一秒,吉尔就会多一分危险!”
“错误总会有的,但只要还在能接受的范围之内,就不是问题。”马倌依旧沉冷,“他应该早就已经知道吉尔回来的消息,一定会想着快些回来看他这个离家出走的宝贝女儿。我虽然给他安排了一些意外情况,目的只是略微拖住他的手脚,同时扰乱他焦急的心绪。但以他的能力,以及归心似箭的渴望,应该很快就能处理好那些事情,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他根本没那么担心他这个在外面跑了一天的女儿。”
“这不可能。”女佣人果断否决,“他对吉尔的心爱程度极深!”
“是。也正因为发现了这点,你才选择对他女儿下手的吧?”马倌声音阴冷。
“我……”女佣人脸色旋即暗了下去,深深的望向床上的吉尔,“我只是想说,我都很心疼吉尔,又何况族长?我只能再等一刻钟,如果族长还不回来,我也只能选择先把解药给吉尔喂下……”
女佣人声音低弱,说得很平淡,但马倌闻言却瞬间怒了:“你想让我们的计划功亏一篑吗!以霍考那家伙的精明程度,只要一点的破绽,说不定就能看穿!”
霍考?有点耳熟……
“族长是个好人,他养了我们这么多年。”女佣人说道。
“我不管他是不是好人,我只知道他是有钱人。你当初不也是这么想的吗!再说,他养我们?哼!怎么不说是我们这些下人工作伺候,我们养的他!”马倌别着头。
“我不管这些。我照顾了吉尔近百年,早就把她当做半个女儿了,我不会看着她出事的……”女佣人低声说道。
“哈哈,可笑!你当她是女儿?这些年你对她做的那些事,以为我不知道?”马倌冷笑,一脸的嗤笑不屑。
“那只是最开始的时候,我对她还没什么感情,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而且我一直都只是让她染个小风寒而已,并马上就给她找了医生,从没真的伤过她,但这次是会要人命的毒药啊!”女佣人愧红着脸解释道。
“但你还是这么做了,对您口中心疼的半个女儿下了毒……您可真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母亲了。”马倌声音中满满的讥讽,犹如从地底下吹上来的凉风,令女佣人的脸色登时煞白了许多。
“我……我,我不管那么多。总之我告诉你,要是吉尔出事了,我也就不在乎什么计划不计划了,一定会说出实情,大不了拉着你一起给她陪葬!”女佣人神情慌乱,继而很快又变得狠厉,似要破罐子破摔。
“你敢!”马倌怒喝一声,“我跟你说了别以为自己还是好人!说的这么大义凛然……早知道就不与你合作了,麻烦的女人,优柔寡断婆婆妈妈,没有我,你个死八婆连计划第一步都做不了!”
我呸!
我在柜子里听着他们的话,心中愈加无法忍受这两个家伙。一个侮辱母亲,一个诋毁女性,而恰巧这两个身份我又都是……
“没我你又能做什么,小混蛋!我告诉你别逼老娘!”女佣人仰起头大骂。
年轻马倌丝毫不让的瞪视她,但眼底却有着一丝退却,想必也是不想真的逼疯面前这个老女人,毕竟这种女人发起疯来,可是很可怕的……
“行,我不与你说了。”马倌略微冷静下了语气,“既然你照顾这丫头那么久,想必也是知道她父亲从小给她喂了多少养身体的天材地宝,尤其是每次你把她弄感冒之后……这说起来,你倒也有功劳,你的折腾再加上霍考那家伙的养护,这丫头的身体抵抗能力可没你想的那么弱,甚至可能比你我都要坚韧。所以,她没那么容易就被毒死的。”
嗯,这一点我倒是也认同。
我到现在也没冲出去的原因,就是发现了吉尔的气息虽然低弱紊乱,但是她的心跳却很平稳有力,证明着她的身体还在正常的运转着。
她应该还能撑些时间。而我有着精灵至宝生命宝玉,别说只剩一口气了,就算是起死回生那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女佣人听着马倌这话,脸色冷静了一些,马倌则继续吩咐一句:“我现在再出去看看,族长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你千万稳住,别在这最后关头掉链子!”女佣人微微点头,目光则一直凄然的望着双眸紧闭的吉尔,马倌见状又看了几眼,然后便迅速转身出去了。
接下来,一场纠结人心的等待就这般开始了。
只不过,包括我在内的,同处沉默焦急中的三人,却有着不相同的心理。
在屋里屋外来回进出的马倌,此时心中关心的应该只有他们的族长大人到底什么时候回来。而躲在衣柜里不出声响的我,则一直关注着吉尔的气息,关心她还能撑多久,至于守在床边的女佣人……她就很纠结的同时陷在两种担忧之间。
直到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马倌跟着一个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我的吉尔好端端的怎么就中毒了!”
男人身材高大,穿着暗纹金边黑袍,留着胡子的坚毅面庞看上去有些粗犷,但他深邃的眼睛中却明显沉着睿智,如一汪深静的潭水。
不过这也只是我对他外貌的第一眼印象。他人还未走进屋子,洪亮的声音就传了过来,然后大步流星略带小跑,紧张的扑在了吉尔的床边,人高马大的身躯顿时弯了下去,倒显得有几分滑稽。
“吉尔!吉尔!女儿啊,你怎么了呀!”这位想必就是我一直在等待的黑暗精灵族长的中年男人,看着床上脸色惨白昏迷不醒的吉尔,他一张威严的面孔瞬间垮下,不顾形象的哭喊道。
丝毫没有过渡的,就从一位顶天立地的威猛男子,变成了一个哭鼻子的小男孩,眼眶红红的,似乎下一刻就要痛哭流涕一般。
“这到底怎么回事!你们是怎么照顾她的!先让她一个人跑出去不说,现在竟然弄成这样!要是我宝贝女儿出事了,我……”男人转头就对着旁边的女佣人大声责问道,活像一头鬃毛着火的血口狮子。
女佣人被吼得一怔一怔的,半句话也说不出口,反倒是站在后面的马倌出了声,他敬声道:“族长大人,请您冷静一下。我们已经及时找医生来看过了,吉尔小姐目前还不会有事,只是……她中的毒有些奇怪,所以医生也没什么办法。”
瞎说,哪儿有医生来过?
“你们请的什么狗屁医生!”马倌的话丝毫没让族长大人冷静下来,他怒吼,“来人呐!替我去新月秘境请伊长老来!”
嚯,能被称为伊长老的,整个永恒之树目前只有一位,那便是六大长老中掌管水元素的那位。虽说他的性情是六大长老中最温和有礼的,但是既然身为王国长老,又有哪一位是好请的?
这位族长大人口气不小呢。但是,伊长老确实是一个极好的求助人选,以他的水元素净化治愈能力,我猜有九成的几率能治好吉尔。甚至,以他身为长老的见多识广,还有可能会直接猜出吉尔中的是什么毒,进而抓出幕后黑手……
女佣人的脸色一直苍白,而立在后方的年轻马倌听见族长大人这话后,他冷静的脸上也出现了明显波动,想必也是知道了,要是那位长老真被请来,他们的阴谋十有八九会败露无遗。
而以他们的能耐,就算能提前算到这一个变数,却也是无力左右什么,只能祈祷前往新月秘境的人无法真的请来伊长老……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之前消息传来,不是说吉尔已经安全回来了吗!”族长声音阴沉的问道,如同狮子压着怒火的低吼。
同时,他的大手小心翼翼的从被子里拉出吉尔的细小胳膊,伸出三根手指轻轻抓住她的手腕,谨慎的动作,生怕会将之捏碎了一样,仿佛一头狮子叼住一只小白兔。他略作感应,浓厚的眉毛随之紧紧锁起。
“是是……小姐是安全回来的。”回答问题的是战战兢兢的女佣人,由于他们的族长大人坐在床头的地上,她则已经退到一旁跪着了,带着真实的紧张,“而且,她回来之后,只吃过我做的几个江心糕,您知道那是她最喜欢的……所以,我怀疑……会不会是小姐今天在外面,遇到的什么意外?”
“这种程度毒性的东西,若不是有人故意为之,吉尔怎么可能会吃到?”族长依旧捏着吉尔的小手腕,思索沉吟道,“而且……这不对劲的东西,恐怕一沾上,不出十分钟就会发作,吉尔又怎么会回到家中才倒下?她……回来还洗了个澡,然后才晕倒的?”他摸了摸吉尔干净带香的头发。
女佣人没有隐瞒吉尔吃了江心糕的事,应该是怕会很容易被识破。但这位黑暗精灵族长的分析能力,倒也是令我有些刮目相看的了。
“会……会不会是,小姐吃了什么奇怪的东西,然后……又回来吃了江心糕,才出的问题,产生了这种奇怪的毒呢?”女佣人把头埋得更低了,演技倒是有几分的,惶恐道,“都是我该死,早知道不让小姐吃江心糕了!”
她这洗脱嫌疑的方式倒也高明……
“不,不对。”族长摇头,眉头深锁,不知道是在否认女佣人的猜测不对,还是在说什么其他地方不对劲。
下一刻,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抬头问女佣人以及远远站在后面的马倌:“对了,吉尔回来的时候没人陪着她一起吗?”他眼底闪出了几分明亮光芒,却把面前的两位下人吓得身体暗暗抖了抖。
“什……什么意思?”女佣人心虚。
“就是莉雅啊!我听说是她把吉尔带走的,难道不是她把吉尔送回来的?”
嗯,不错。这是个关键的疑问点。
不过……这家伙眼中冒出的像找到救命稻草般的希望色彩算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我发现伏在地上的女佣人明显的抬头看了一眼我这边,不过肯定是看不到藏在柜门缝隙后面的我的。
然后,马倌突然抢在女佣人之前回答了,语速很快:“是!是有个年轻姑娘送小姐回来,但她马上就离开了……”
他顿了顿,汗水明显冒出,成注的从他鬓间流下,首次露出了极其复杂的慌乱之色:“她是……生命宝玉……的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