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个月零十三天
有时候,风雨之后并不马上就是彩虹。
喑哑的未知是最大的挑战,也是最深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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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我亦如****中的浪潮,起起伏伏。
不过,一切的不安与焦急都在我来到凯尔身边后,平复了许多。
“莉雅,你没事吧?”
凯尔好像一点也不意外在这里见到我,他先指挥着身后的士兵按计划继续行动,然后拉着我到一边并不能避雨的屋檐下,吩咐我说:“这里有我和士兵们,你不要乱跑。接下来你只用去各个避难处安抚人心就好,保护好自己,节省体力,有伤员的话我们也会送过去的……”
“你,你都计划好了?”
凯尔双手用力抓着我的肩膀,弯腰对我大吼的声音让我有些恍惚。
“是。我留在伊芙谷是因为这里一些财政方面上的问题还没解决,同时我和伊老也收到了预言警报,这次的自然灾害并不是毫无预兆的……我们有提前做出应对方案,预留了许多兵力,就是为了现在去帮助大家避险!”
他语速飞快,雨水打在他坚毅的面庞上,又溅到了我的脸上。他靠近我,伸出大手擦了擦我的脸,喊道:“听明白我的话了吗?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我需要你的帮助,把你的力量用在最有效的地方!不多说了,天亮了再见,我走了。”
分明我并不需要,但凯尔还是脱下了他的大雨衣披在我的身上,衣摆垂地。然后他转身顶着凶狠的风雨跑了出去,步伐踏在深水中急而不乱,身形明明在黑暗里这般渺小,我却异样的觉得他能撕开雨幕。
“凯尔!”
我叫他,却没想好要不要现在就告诉他永恒之树也正在受灾的消息,最后开口喊出的只是一句叮嘱:“你注意安全!”
一整夜,狂风呼啸,时而雨时而雪,片刻不止。
直到天将亮的时候,雨才稍微小了一些,但依旧让人打不住伞,必须要雨衣加雨靴才能勉强避水。地上有洪水堆积的趋势,伊水湖不再如银镜般平静,翻着浪涛,湖水溢满出来,涌到了岸上,靠得较近的一条街上房屋被淹了大半。水最深的地方几乎能漫过一个成人的高度,不少残破的木板飘荡着。
我一晚上辗转于各处避难所,给有需要的精灵予以帮助。忙活了这么久,此刻站在一处小山坡上,上下看着昏暗的天地,竟一点也不觉着累。
“九成以上的人员都已经被安排到了避难处,剩下的还需要逐一检查,这一晚的救险还算顺利。”
凯尔出现在我旁边,可以看出他状态并不差。
“哥哥,你有没有觉得从这里看,好像天地颠倒了一样?看不清哪边是天哪边是水,也分不清黑与白,就好像……天漏了一样,很恐怖……”
我声音很轻,凯尔愣了愣,也是看着暴雨洪水中的世界。大地突然颤了颤,离我们不算远的一处小山丘发生了滑坡,不大的泥石流顺着浑浊的雨水滚下,又冲毁了下方较近的两间小屋,好在屋里的人应该已经撤离了。
“虽然罕见,但这种灾害也并不是第一次听说。”凯尔沉着嗓音说道,“天气入春回暖,又逢寒潮侵袭,冻土和藏雪半化未化,水份丰沛……所以暴雨、洪涝、泥石流都碰到了一起。”
“可我总觉得没这么简单。”我摇摇头,仰起脖子望向凯尔,“你说这是天降灾难吗?”
凯尔皱起眉头,目光深邃的看着我:“你是发现了什么吗?”
我没有马上回答。一道苍老的身影来到了我们身边,雨水碰到他仿佛会自动规避一般,他灰蓝色的衣袍显得庄严又深沉。
“伊老师。”
凯尔恭敬的向他行礼,我也是朝他弯了弯腰。
伊老作为伊芙谷的最高统领,更是全精灵王国辈分极高的前辈,是永恒之树伊三长老的兄长,他的德高望重程度与大长老也互不相让。若不是他们分别管理永恒之树和伊芙谷,并不能常常碰面,否则定会针锋相对个不停……
“我又让占卜师好好演算了几次,结果都不太乐观。或许,这真的是伊芙谷的一场劫难……占星阁早在一周前就发现了异常,但都很不确切,如果我能早些相信那张神秘的提醒纸条,情况应该能好不少。”伊老负着手,自语道。
伊芙谷地势开阔,这里夜晚的星空更是整个王国有口皆碑的,所以此处占星阁的实力水平是永恒之树皇室占星长老也不能不敬的。
“您不用自责。”凯尔道。
“什么纸条?”我的关注点则在另一方面。
伊老看了我一眼:“就在这几天前,有一张提示占卜结果的纸条突然出现在了占星阁首席占卜师的桌上,上面写得就是有关这次的天气变化。只不过……那张纸条破破烂烂的,好像是随手从哪里撕下来的,上面的字迹更是潦草,所以很难让人信服……”
莫名的,我脑海中浮现了纳丁·迪伦那个神气老头的形象。
“其实,自从冰龙灾难过后,整个大陆的气候都很不正常,所以占卜所遵循的自然规律也就有所偏差困难了。”我静静的说。
提及那件事情,凯尔和伊老的表情顿时都严肃了不少,认真的看向我。
“永恒之树应该也受灾了。”我冷静的说,“而且那里气候受影响一直是最严重的,所以这次受灾情况不会比此处好……”
“什么?”凯尔吃了一惊,他许久没回永恒之树了,并不太清楚那里的情况。
“我在永恒之树好几处地方留下了能量,所以我能感受到……”我抬起头,目光转向了伊老,“我认为这件事必须要认真对待了,我需要您的帮助。如果可以的话,请你派人到王国各地采集气候信息,进行记录比较演算等等……这事交给伊芙谷来做,应该是最合适的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去做的。”
“现在我需要先回永恒之树了,哥哥你如果处理完这里的事,也赶紧返回吧。”
我取出了飞行板,向凯尔深锁着眉头没有说话,两秒后才是用力点了下头。我飞出几米,又突然转过身来,有些犹豫的看向伊老。
“还有什么事吗?”
“我想问……你知不知道一位叫纳丁的老人,他的年纪恐怕会比你还大。”
“比我还大?你知道我多少岁了吗,就敢这么说……我对这名字没什么印象,怎么了?”
“……没什么。”
我想了想,还是没有多说。
又与凯尔互相嘱咐了几句,就朝着永恒之树的方向而去。
其实,我一直是有把纳丁的占卜结果放心上的,尤其是恰好在这时候出现了这种自然灾害……难道噩运真的要开始降临了?
我又想起了前不久春之祭上的祈福,当时我就有怀疑难道那样就真的能帮助我们精灵王国常年无灾无忧了吗?现在看来,一切都是这么的现实且残酷。
这一路都是一个自我纠结挣扎的过程,我努力的让自己不要去相信一些子虚乌有的事情,又使劲的要求自己要乐观、要有信心。可是……飞行板的速度很快,我不顾飞行宝石的损耗,全速的赶回永恒之树。
距离越近,我心越慌。
从伊芙谷到永恒之树,将近跨越了三分之一个精灵王国,我却没见到半分的太阳,一路上竟都是疾风骤雨,或者阴雨连绵。让我不禁怀疑,这到底是有多大的一块乌云罩在了精灵王国上空啊?
天还没亮就从伊水湖出发,我片刻不歇的,在晚上赶回了永恒之树。
这里没有下雨,落下的全是厚厚的大雪,铺了四处的白,压弯了一道又一道枝干。好消息是,由于地势不同,永恒之树并不会出现泥石滑坡,也不用担心洪涝的问题,地下世界有很强的自我调控能力。
我不得而知昨天晚上,永恒之树是否也像伊水湖那般可怖。我只能看到有不少处的树木都受到了损毁,而在茂密枝叶的保护下,大家的住所反倒没有受到太大的打击。
除了一处……
位于永恒之树中心最高处的宫殿,竟然坍塌了好一角!
原来,正好这几天是宫殿防御阵法整修的时间段,可是……就算这样,坚固多年的宫殿怎么可能轻易坍塌呢?难道昨天天上落下的是炸弹不成?
而更让我不能接受的消息是,恰好女王陛下昨晚在宫殿内加班处理政务,灾难发生时她被困在大殿门口。骤然的事故中,两名守卫牺牲了,而女王陛下也受了重伤,陷入了昏迷……
当我冲进房间时,她正面色惨白的躺在床上,额头裹了厚厚的绷带,身上更是有数不清的淤青与创伤,感觉、感觉……她当时应该是被压在了碎石堆下面。
几十位警惕的护卫被突然闯进来的我吓了一跳,下意识的要举起长枪,不过我在他们动手之前就逼退了他们,怒骂出声。
“滚!你们全是饭桶吗?怎么保护女王陛下的!”
守卫们看到是我,连忙放下武器退开,更是被我的怒火吓得低头不敢说话。
在女王陛下床边,是由伊长老为首的一队最高规模的皇室医护精灵,在用水能量给她治疗着。伊长老持着法杖站在床尾,而其余位都盘坐在地,仿佛合力聚成了一道阵法,温盈的淡蓝护罩包裹着女王陛下。
“你终于回来了。事发突然,我们第一时间就已经传信给你了。”
伊长老转头看我,面色有些疲惫,看上去应该是已经在这里很久了。
“哪有什么传信?我是自己赶回来的。外面这种情况,传信箭矢早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我没好气的说,倒也收了几分脾气。
没管其他人,我一步踏入了由温和水能量聚成的护罩,来到床边。从女王陛下的被子里伸手按在她的胸口上,存粹生命能量气息毫无保留的释放而出,仔仔细细的检查着她全身上下每一处。
“你不用担心,女王陛下的情况已经稳定许多了,只是暂时还需要时间调整才能醒过来。”
周围一众人看着我的动作,表情都有些怪异不自然。
不过确实,女王陛下并没有受太严重的内伤,她此时经过医治已经平复许多了,但我仍旧用生命宝玉的力量给她好好治疗梳理了两遍,才收回了手。
“你们走吧,女王陛下需要好好休息,别随便来打扰。我守在这里就足够了。”
我轻轻为女王陛下盖好被子,也就只有我能说这话而不受质疑了。
伊长老几位自然不敢冒犯久待,我亲自送走他们,也把守卫们全都赶到了屋外。
来到外面,这时我才留意,夜已经深了但永恒之树却依旧亮着许多灯火,有不少士兵在四处忙碌着。看来,昨晚这里也是个不眠夜吧?
远处,原夜大队长坐在石阶上,她一身原本永远整齐的军装变得脏旧又有些糟乱。她的样子看上去并不比昏迷的女王陛下好多少,脸上挂着憔悴与疲乏,嘴唇甚至都开裂了几道。
“这次谢谢你了。”
她的声音愈加嘶哑低暗,是破力吼叫所导致的。她说话的对象应该就是很大一块坐在她旁边的巴师傅了,同样的狼狈模样,但在巴师傅身上就显得豪放自然许多。
“小事,我也就顺便搭把手,搬搬石头、救救人……主要也还多亏铁老头的一些工具啦!”
“嗯,那我有时间登门去感谢他。”
“呃……这个……喝酒吗?情况已经控制住了,你也别这么绷着了。”
“知道了。”
原夜冷淡的应了一声,接过巴师傅那不知用了多久的铁质酒罐子,潇洒的喝了一大口,脸色却登时涨红了。
“咳!咳……”她忍住没喷出来。
“嘿嘿,你们精灵没有这么烈的酒吧?要是不行,我这还有一罐买来的小麦酒,你喝这个吧……”
“少废话!谁说我不能喝了?”
不等巴师傅说完,原夜又夺过酒罐饮了一大口烈酒。
巴师傅的大笑叫好声响彻了夜空。
我回到屋子里,在女王陛下床边坐下,为她掖好被子。看着她,突然发现她其实好像并没有比我成熟多少,姣好的面庞是如此的娇小,我忍不住抚了抚她光洁的额头。这种情况还真是神奇呢,我好像从没在这种角度注视过总是在照顾着我的女王陛下……
事情不算好运,但厄难中依旧有想象不到的光点。
比如巴师傅和原夜之间的关系,又比如,我第一次发现女王陛下现在睡觉时的样子居然和小时候几乎没变,依旧会可爱的嘟起嘴巴,呢喃几声梦话,念着凯尔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