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的脾气不太好呢,凶起来的时候可真吓人……不过,她做的点心蛮好吃哒!她应该也不会是坏人,我还是很喜欢她哒!”
走出小镇几里地,我们穿行在镇外的林子里,午后的阳光正好,明亮却不燥,透过茂密的树叶照在地上留下斑点,林间的风带走了晚夏的热气。
小希却变得像盛夏的虫蛙一样,抱着老板娘送的包裹,一边不断的往嘴里塞糕点,一边鼓着腮帮念念叨叨的说个不停。我看,他就是被老板娘送的这些吃货迷惑了心,同时也正因为是送的,所以他吃得起劲,一点也不觉得腻。
“差不多就行了啊!”我瞄着他,忍不住出声教育道,“人家老板娘也让你一次别吃太多,你还这么抱着啃个没完,小心撑破自己的小肚子!虽然这是送给你的,但你再这么吃下去就别怪我要没收了啊!”
“知道了知道了!最后两块!”
小希又使劲的往嘴里塞了一把,然后赶在我发火之前眼疾手快的合上了包裹,抬起猪脸冲我笑笑,示意不会再吃了。但他的双手却一直抱着包裹,也不嫌沉不让我帮拿,弄得好像我会抢过来占为己有一样的……
我无奈的摇摇头,但还是取出了一瓶水递给他,并蹲下来用手帕帮他擦了擦沾到脸上的食物屑。有什么办法,谁让是自己的娃呢?
小希抱着水瓶“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才满足的打了个小嗝,冲我甜甜一笑:“谢谢妈妈!”
“哼!”我故意不给他好脸色看。
“那个,妈妈我们下一站要去哪儿呀?”他歪着小脑袋,笑嘻嘻的问我。
“我也没想好……”我拍拍手,从储物手环中拿出了一张详尽的精灵王国地图,摊开在地上,用手指着上面看,“我们现在应该是在这里了,永恒之树的东南方,离王国的东部边境和大陆的尽头也不远了。反正一路走来本就没什么目的,所幸我们就继续往东吧!我带你去看看大陆的边界,看看无边的大海!”
“大海?!”小希蹲在一旁惊呼,小脸蛋上满是想象,“嗝!——大、大海到底长什么样?真的是书里说的那样吗?很大很大?”
“亲眼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我朝他挤挤眼,收了地图站起来,伸手一指东方,“行了,继续我们的旅途吧!目标,东方!大海!”
“噗!——”
一声奇怪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煞风景的打破了气氛,我疑惑的回头看向小希。他也正摆着姿势,兴奋的举起一只手,跳起来想要响应我的发言,可是,好像是突然一下子起猛了,他的肚子很不配合的漏了气……
“妈妈……”小希的表情有点呆,然后突然皱了起来,捂住肚皮,求助似的抬头望向我,“我肚子痛,要拉粑粑……”
我无语的扯了扯嘴角,看他:“让你暴饮暴食吧?”
“我憋不住了……”他苦着小眉头,可怜兮兮的说。
“忍住!”我敲了一下他的脑壳,然后四周看了看,走到一棵大树后面,用脚在地上踩出个浅坑,“行了,就在这里解决吧!要不要我帮?”
“不用了不用了!”不等我回过身,小希已经弯着腰像只兔子一样,钻进了有他半人高的草丛。
听他有些手忙脚乱的窸窸窣窣的动作,我在这面靠着树干,觉着好笑的摇了摇头。但随即又有阵感慨闪过心头,小希这孩子也不知是不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被凯尔教太多了,总是显得有点成长太快了。心智发育远远领先于身体,这说来也算好事,寻常小孩在他这个年纪说不定都还在抹着鼻涕玩泥巴呢……
可是,回想他还不懂事的那几年,我这位新手妈妈成天到晚提心吊胆的照顾他,吃饭睡觉上厕所,没一件不需要我亲手来的。我当初还有时会嫌麻烦的抱怨一下,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一切就已经不太需要我了。
现在居然还有点怀念……
“喏!解决完了把屁屁擦干净。”我取出了一卷纸反手递到树后面。
小希小声“哼哧哼哧”着,从始至终完全没有一点需要我帮忙的样子,看来是真的能自己照顾自己了。
然而,在我听着他处理完开始提裤子时,有弱弱的第三方声音飘了进来。
“咦?好臭!”
紧接着,小希就像踩到蛇了一样,“啊”的一大声惊叫,提着裤子就拨开草丛从我身边窜出来,慌慌张张的朝前方跑去,完全不看一眼守在一旁的他妈妈。
“哎!你个臭小子,跑什么?!”我朝着他背影大喊。
疑惑的回头一看,不远处草丛里探出来的是一张小女孩的脸蛋,虽然有个女孩出现在这里很奇怪,但这一点也不吓人呀?我没有多看也一脸呆呆的、没弄清楚情况的小女孩,转身立马向小希逃走的方向追去。
追出两步,发现了先前被他因为闹肚子而抛在地上的那个包裹,想了想,我还是迅速顺手捡了起来。这时候,不知道闹哪样的小希已经在草丛中跑不见影子了,我不禁有点生气,拎着包裹加快速度追上去。
突然,又瞄了眼手里有点碍事的包裹,我像是鬼使神差般的想到了什么,慢下半分脚步,从包裹中取出一块糕点咬了一口,结果……是坏的!
并不是有不好的东西,而是这糕点恐怕已经放了好几周,早早过期了吧?
我一下子皱了眉头,攥紧了包裹,追到小希时他正坐在台阶上气喘吁吁。
眼前的景象又一次让我怔了怔,在小希身后,一幢华丽文雅的阁楼不显突兀的伫立在这片树林中,而他坐的正是这庄园大门前的第一节台阶上。
我一边仰头打量着这屋子,一边朝小希走去,走到他面前才低下头来,看着他问:“身体没不舒服吧?肚子还难受吗?”
“没呀!怎么了?”他抬起小脸看我,有点疑惑,从脸色上看除了累,倒也确实没别的不对劲了。
我把手里的包裹放到他跟前,口子散开露出了里面的糕点,没好气道:“这东西坏掉了你没吃出来?还傻乎乎的吃那么多,活该拉肚子!”
“啊?”小希吃惊的眨眨眼睛,手指捏起一块糕点举到眼前使劲瞧着,“坏了?看不出来……味道吃起来也没什么问题呀,挺好吃的!”
“以后不准再这么乱吃东西了!”我夺过他手里的糕点扔回包裹里,居高临下看着他的眼睛,“还有,你刚才跑什么?动作挺快的嘛,看来我可以开始给你制定每日的锻炼计划了……”
“知道了。”他泄气的垂下了脑袋,支支吾吾道,“我刚才……”
“咦?你们在这里。”
刚才那女孩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清楚很多。我抬头看向小希身后,小女孩正从大门里跑出来,蹦蹦跳跳的来到了我们面前。
她看上去比小希大一些,红扑扑的脸蛋上顶着天真的笑容,身上裙子样式简单但质地可不是一般人家里能用得起的。而我关注的重点是,我刚才追小希跑了不小距离,这小姑娘是怎么这么快又出现在我们面前的?
“你?”我看着她,又看看后面的屋子,没想好该如何与她交流。
小女孩却很活泼的主动说道:“这是我家!你们刚才在我家后面呢!我在院子里找小白呢,然后就见着了你们,没想到你们跑了一圈居然跑到这里来了呀!”
呃,看来这庄园倒是够大的……我点了点头,瞄了眼小希,发现他除最开始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就反常的一直低着脑袋,不与人家对视。一下子,我反应过来,这小子是刚才被女孩撞见了,不好意思所以才跑的,知道害羞了……
“小希。”我叫了他一句,轻声说,“站起来了,这样坐人家门口不礼貌。”
小希低低“哦”了声,继续垂着脑袋站了起来,一旁的小女孩很好奇的歪着头打量他。然后,她看了眼小希坐的台阶,一愣,随即大叫了一声,迅速蹲了下去,把小希吓了一跳,终于惊讶的回头看向了她。
女孩蹲在小希刚坐的位置旁边,大眼睛瞪大了盯着光滑的大理石台阶,泪水瞬间蓄满眼眶,差点就要哭出来了。扭过头,一改之前的可爱模样,指着小希大声的责怪道:“你杀死了大壮一家!啊啊啊啊!你个坏蛋!凶手!”
小希呆住了,我也有点呆住了,心想这孩子该不是犯病了吧?可看她声嘶力竭又万分笃定的模样,我又觉着不像,直到凑近了往台阶上一看……
几只蚂蚁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
“这……是大壮……一家?”我震惊的指着蚂蚁,向小姑娘问道。
“没错!”女孩用手臂一擦鼻子,昂起倔强的脖子,不客气的瞪我们,“它们好好的在这里休息,是你坐死了它们!”
“我……”小希被她指得很是无语,看看她又抬头瞧瞧我,小脸满是无辜。
我站出来,半弯下腰,尽力和蔼的对小女孩说:“小妹妹,虽然我们都说要尊重每一个微小的生命,但有时候是不能真的做到的……大壮的事,我们很抱歉,但我们也不是故意的,要不然姐姐给你赔礼,你不要生气了好么?”
“赔什么?那些吃了会拉肚子的点心吗?我刚才可是听见了的!”她嫌弃的一指旁边地上的包裹,然后不客气的看着我们,“你们身上什么也没有,这么穷!拿什么赔!?”
这!我还第一次被这般年纪的小孩说是穷鬼!而且,这小丫头小小年纪,怎么就不学好,学会以貌取人了?肯定是家里人没教好!
“妈妈……”小希拽了拽我的衣袖,喊了一声,想来他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被无理取闹的人为难的情况吧。
正当我想着还能被一个小女孩困住了不成?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后面庄园的大门口有几个大人听到动静走了出来,几个仆人,还有一位年纪不大的青年。
他留着不整齐的胡茬,把手里的酒瓶塞给了身边人,身上随意的披着一件风衣,略带摇晃的朝这边大步流星走来,大喊道:“怎么啦丫头?!”
“该不是出来护犊子的吧?”我嘀咕一声,有不太好的预感,同时在青年走到之前,反手把探头探脑的小希按到了背后。
“二哥!他们把大壮一家坐死了!”小姑娘大声举报。
是哥哥不是爸爸?我反应了一下,看着青年的眼睛才看出来,他应该的确挺年轻的,就是外貌有些显老……他走过来,也是先上下瞧了我一眼,又顺着女孩的手指,低下身看了看台阶上的蚂蚁。
然后,让我没想到的是,他耐心的对女孩说:“这不是大壮一家,你认错了。对了,你刚才不是找小白么?大家帮你找到了。”他转身指了指身后的大门前,在一人的怀里抱着一只通体乌黑的小犬崽,女孩见到顿时欣喜的跑了过去。
“哈哈,不好意思,耽误您了。”青年回过头来,谈吐倒是很有礼。
“没事,应该我多谢您的解围。小姑娘真是……”我看了眼后面抱着小犬崽又喜笑颜开的女孩,“天真可爱啊!管蚂蚁叫大壮,黑色小狗叫小白……”
青年笑了笑,看了我和小希两秒,有点疑惑:“好像没见过你们呀?”
“我们是外来的,不是镇上的人,您自然面生。路过这里……没想到在树林中能有这样一座大庄园呀!”我感叹道。
“也不算庄园,只是间别墅,属于商会的财产。”他也回头看了眼,带着满意的目光,“我喜欢独自住在清静的地方,所以就搬了过来。”
“商会?”我愣了一下,打量着他猜测道,“您是商会的公子?少会长?”
他没点头也没否认,嘴角的笑更春风得意了,彬彬有礼的向我发出邀请:“既然有缘了,要不请二位进去坐一坐?忘了说,当初这里是给商会当酒庄的,所以里面可藏有不少的美酒佳酿。二位,赏光吗?”
他不仅朝我弯下了腰,也向小希伸出了邀请的手,简直好客又有礼得过分!
小希懵懂的看着他,应该不太懂他这番行为的意思,没有回应,抬头看我。我却是摇了摇头,拒绝道:“十分感谢,但我想还是不打扰了。我们还有事,需要离开了……不管这是不是大壮一家,还请您代我们向您妹妹再说一声抱歉。”
听了我的话,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再挽留,又说了几句客套话,便目送着我们离开了。
他的行为举止从始至终都让我意外,直到走远了,我才反应过来,自己这又何尝不是犯了以貌取人的错误,以为人家外表不拘一格些就不会有礼貌了……
“妈妈,我们这是在往回走?”小希突然发现了方向不对,疑惑的问我。
“对。”我点头,勾了勾嘴角说,“回去找那老板娘讨个说法!还有那商会的人和事,让我开始有点想去了解一下的兴趣了……你怎么还抱着这个袋子?”
我发现小希怀里继续捧着那个装满过期糕点的包裹,顿时不高兴的责问:“你难道还想再吃啊?忘了闹肚子的事了?还不赶快扔掉!”
“哦……”小希也反应过来,有点低落的点点头,但又想到了什么,说,“那可不可以留下这个袋子?还有里面的盘子,老板娘说是纪念品呢!”
小希从包裹里掏出了瓷白的盘子,光滑如镜的盘面边缘有一圈精致的靛蓝花纹,像藤蔓一样扭曲缠绕,很有特色。而在盘底中央,刻画的是两个翩翩起舞的小人儿,革履笔挺裙摆翩跹,就算只有身影也能感觉出他们舞姿的精彩与出色。
“这是他们小镇特有的交际舞吗?”我摸了摸盘子,“嗯,挺好的……那就当做纪念品留下吧!”
“交际舞又是什么东西?一种看上去很像打架的舞蹈吗?”小希好奇的问。
“什么打架,那是高档的舞蹈!小孩不懂别乱说!”
“喏!妈妈你看嘛!他们两个人明明真的很像是在打架嘛!”小希不服气的把盘子转个方向,高高举到我面前。
我不以为意的瞥一眼,却一愣。
从这个角度看……盘子上的两个小人貌似真的有点在争执的样子,男方握着女方的手,而女方的动作是在想要挣扎摆脱?!?
从惯有的交际舞思维来看,一般人随便几眼是不会觉得这有问题的,但从小希发现的角度看……这画面真的不太对劲。再随着我换思路仔细观察观察,整幅图案顿时变得阴暗了,盘子边缘的花纹就像是一圈栅栏一样,紧紧将中间的人笼困了起来……
霎时间,各种猜想假设在我脑海中疯狂冒泡。
事情,仿佛没那么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