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抢来的皇后
200600000014

第14章

黑,一片的炽热的黑!触纸可燃的高温,窒人的浓烟,升腾的火焰,突然掉下的火柱,这一切可怕的景象,她仿佛没有感觉到一般,在一片浓黑地狱中,寻找他的足迹,“轰!”一个带着火焰的花苞柱砸落下来,从她身边掠过,砸在地上,激起火星,瞬间燃着了她的衣裙,她视而不见,疯了一般自顾往里闯:“出来,你出来!你究竟是谁?”

跟随进来的孙琳一阵骇然,“娘娘!危险!”一把抓住她的手就往外拖,“不要!放开我!”泠凤挣扎着叫:“他在里面啊,他在里面啊!他等了我很久了!”

那双眼睛,在梦里出现过的黑眼,好像从前世缠到今世的眼睛,原来就是他的眼睛!为什么出现在她的梦里?她要问个清楚,为什么这眼睛会这样拨动她的心思?他究竟是谁?

“娘娘!”孙琳大惊,娘娘说话间带着一种语无伦次的狂乱,接近疯癫,难道皇后大惊之下,心智大变?

呼啦啦!又一跟巨柱倒塌下来,朝泠凤头上砸去,孙琳想也不想:“小心!”一把抱住泠凤往前便扑,巨柱砸在他腿上,孙琳一声惨叫,泠凤大惊,又一团燃烧的火焰砸下来,孙琳紧紧抱住泠凤,将泠凤护于身上,好在那是一根铆榫,砸在孙琳的背上,便掉到了地上,孙琳一声闷哼几乎晕阙过去,泠凤爬起来扑了上去:“孙琳,你怎么样了!”

“快走!快走!”孙琳的腿压在燃烧的巨柱下,心知今日不能幸免,推着她叫道:“快走,现在门口还出得去!不能往里面走,快走呀!”

泠凤望了他一眼,第一次认真看清了长期以来陪伴着自己的贴身太监的长相,他和自己一般大小,也许略比自己在一两岁,总是带着一种温柔的神情看自己,对自己的每一个命令,好的也罢,坏的也罢,他毫无犹豫地照单全办,这一次不顾生死陪自己进火场,更不是一般奴才办得到,她毅然蹲下身子,坚决地道:“我不能让你死在这里!手给我!”

孙琳抬起头,对上她的眼,有了她这一句话,他的一切付出全值得了,够了。

“有娘娘这句话,孙琳死也值得了。”他伸出手来,为自己,为她,拼上一拼!

泠凤吸了一口气,抓住他就往外拖,连拖几次拖不动,孙琳苦笑一声:“娘娘!不要理我!快走!再迟就来不及了!”

“我拉你,你自己也要用力!”泠凤叫道:“我用力拖,你用力往外蹬!一!二!三!”

孙琳知道今日自己死在这里事小,但是皇后此刻神智不清,绝不肯放下自己,若是不能把皇后安危带出去,他死也不虎瞑目!脚上的烧灼传来,强忍剧痛,不知从哪生出的力,他另一只脚反踩巨柱,借着泠凤的拉力,脚终于出来了,万幸地上的残物将巨柱架高几分,不曾伤到骨头,当下不由分说,反手拖抱着泠凤就向门口奔去,一路上护住她的头面,不让火热的空气把她的头发和脸伤着,泠凤被他拖到门口,门外正准备冲进来的侍卫把上将泠凤接了过去,早就守候的太医马上将孙琳安放到担架上。

这时孙琳已经全身焦黑,血肉外翻,人人见了心惊,新鲜的空气一激,泠凤心疼不已,对担架上的孙琳哭道:“孙琳,你要不要紧?”

孙琳轻声道:“为了娘娘,没有什么可怕的,娘娘保重!”

这样的伤,他怕是护不到皇后一辈子了。

“孙琳!孙琳!你醒醒呀!”泠凤哭叫起来,武惠上前拉开她:“娘娘!让太医给孙琳好好诊治一下,快抬走!”她对小太监厉声叫道。

目送孙琳被抬走,这时人群突然骚动起来,“出来了!出来了!”

泠凤蓦地回过头来。

冒着黑烟的大门口,一个高大的身影屹立在玉石阶上,他的肩上扛着已经昏迷的皇帝,正朝她目光灼灼地望着,那一双逆眉,穿过重重人墙,向她深深地凝望,恍惚间,好像这一眼,隔了千世万世,那一双梦里的眼睛与现实中他的眼重合了,她突然全身冰冷,说不出话来。

将皇帝交给侍卫,他一步步向她走来,迎着她流泪的眼,单膝跪下:“恣烈,回来了。”

“抬起头来。”她颤抖着声音道。

他抬起头来,那一双原是暴戾的眼睛,现在显示出平静的温柔,记忆如电般闪过她的脑海,梦里的眼睛,无数次出现在梦里的眼睛,是他!

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自己的梦里?

她望着他说不出话来,一阵带着烟气的风吹来,毫无预兆地,她晕倒了,倒在他及时伸出的壮实的臂弯里。

文潋天宫的火灾一来不曾发现油酒等纵火物,二来起火的始发点是高高的纱缦,让许多清查此事的官员大为头疼,一度有谣言传出,说是文潋天宫有鬼,连驱鬼的道士都来了几批,恣烈便自告奋勇插手此事。

经恣烈查明火灾的原因,始作俑者是文潋天宫殿顶的一尊纯铜明镜,这尊铜镜每日反射着明耀之光,与天上的太阳交相辉映,是以宫殿叫做“文潋天宫”,皇上自诩为与天帝同尊,事发当日刚好是暑热最盛时,文潋天宫的人那日在宫殿下搭了一个遮阳蓬以挡烈日,遮阳蓬为图好看,用的是易燃的天蓝色轻纱搭就,铜明镜的光线照射到轻纱上,时间一久,轻纱便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路漫延开来,由宫殿中处处以绸缎缦帐掩蔽,以图华贵,结果一发不可收拾,扑火不及,便酿成了此次大祸。

这个说法没有人怀疑,至于是与不是,真正的原因,恐怕只有那个有宴会上,与恣烈低声密谈的心腹明白其中真相了。

恣烈不顾性命,自大火中救了皇上,并且又察明了几乎难以察明的火灾原因,皇上对恣烈的信任大加,这样忠心能干的下属上哪找?连加两道御勅,一道加封恣烈为御前一品龙武大将军,一道加封恣烈为二等忠烈侯,自此皇上对恣烈言听计从,上到朝廷大事,下到日常小事,无有不遵。

“娘娘,您是怎么了?自从天宫大火后,您总是这样郁郁寡欢,也不与玉妃争宠了,再这样下去,玉妃趁虚而入,皇上的心会倒向玉妃的!”

那日皇后晕过去后,玉妃接手了皇上的护理工作,皇上一醒过来看到的便是玉妃,便问起皇后,玉妃说皇后看到火势太大,吓晕过去了,这个说法没有人敢辩驳,任由玉妃颠倒是非,皇后宫的人无不恼火,但泠凤却毫不以为意,也不为自己辩白。

“娘娘,那天我们都看见的,您有多么担心皇上,更为了皇上晕过去,可是她却这般诋毁娘娘,以至于皇上至今没有来过皇后宫,怕是心中对娘娘有了看法了,为什么娘娘不给她点颜色看看?为什么也不为自己辩白?只要娘娘想说,皇上必然会相信!”武惠道:“皇上究竟心中是最宠爱娘娘您的……”

“不要说了!”皇后一声断喝,武惠吓得止了口,泠凤烦躁地站起身来道:“我要去御花园中逛逛,你们不要跟随。对了,还有孙琳那边,你今日过去看了吗?”

“看了,喝了太医送的止痛汤,现在已经歇下了。”

泠凤放下了些心,点点头,自己向御花园行来,武惠不敢再说,只送到御花园门口,任皇后一个人进去。

此时明月初上,一弯月如眉,泠凤举目望月,心中的烦躁略平。

所有人都错了,他们都错,她不是为了皇上晕,也不是被吓晕,她是为了一个臣子晕,在她的梦里常常出现一个男人,如今那个男人活生生地站在她的面前,她不知所措了,是的,她同时也想起来了,当年施粥时,有一个男人对她说“我要你!”那个男人现在已经成了将军,站在她的面前,一双逆眉不驯地刺天而立,那眼睛似乎锁定她的魂魄,让她惊诧莫明,只想远远地逃开。

身后传来一阵稳稳的橐橐声,不知为何,她马上便知道是他,那种强大的存在感,普天之下,也只有他具备。

“娘娘为什么不休息?”他似乎恭敬地问道,站在离她五步远的地方,欣赏她月下的背影,伊人对月,是怎么样的一种美姿。

“我在想,你究竟是谁?”泠凤倏地转过身来,目光灼灼:“你这般费尽心思进入朝廷有何目的?如果本宫没有记错的话,四年前广安寺施粥,对本宫出言不驯的人就是你!”

恣烈有些意料地挑了挑眉,没想到她竟还认得自己,点点头道:“不错,是我。我入宫的目的,不是当时已经说了吗?”

放肆!

这句话泠凤在嘴里打了个转又咽了下去,说这话有什么意义?恣烈这人要是不放肆,普天之下便没有放肆之人了,她不想激起此人的怒意,他能从战场中爬出来,并且站到今日这个位置,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她面对的是一个极端狡猾的男子,一个不小心,皇上便要送在他的手中!她不由得一惊,皇上!

“你想对皇上怎么样?”

“娘娘多虑了,我对皇上忠心耿耿,不是还救了皇上的命吗?”恣烈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他的皇后不愧是聪明的皇后:“我对皇后固然有爱慕之情,不过也不妨碍我有当官的野心。”

“只是这样?”泠凤怀疑地眯起眼。

“当然。”时候未到,对于皇后,还须哄着些,他不但要她的人,更要她的心!

恣烈突然收起了一脸的邪肆,变得严肃起来:“男人一生,建功立业是大事,有官有权有钱,才是一个男人的正途。娘娘不会以为我为了娘娘,连自己的前程也不要了吧?从大处来说,精忠报国,扬名千古,从小处来说,拜相封侯,金带围腰,皆男人之所欲。对于娘娘,当初虽为娘娘而入伍,今日时过境迁,早就不复当年的不知天高地厚,能像今日这样与娘娘说话,便是我恣烈有生以来的最大梦想了,娘娘尽可放心。”

他有生以来的梦想之一。他还想把她拥在怀中,让她的心中只有他,让她的身边只有他!

泠凤无话可说,话说得这么直白,都说到这份上了,她想不出有什么质疑的话,可是直觉仍旧感觉不对。

最后她仍旧严厉地点明:“我是后,你是臣,收起你对本宫不该有的心思,本宫对你而言,只是一个你该当效忠的皇后,你明白?”

一阵夜风吹过,他的发鬓在风中不住吹动,他抬起头来看着他,看不清他的表情,头上的将军冠挡住了月光,投射下一片阴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