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南面的围墙很高,花木葱茏的倒影在雪白的墙壁上,投射下重重暗影,秋风一吹,那些暗影摇曳着,张牙舞爪,倒是有几分那女人的味道,东关仁顿觉汗颜,直挺了腰杆,想着,他东某人向来潇洒不羁,只为解决需要,从不流连女色,为何要怕女人?何况,她与他之间并没有什么名分上的东西拘着,顶多处的久了,生出几分朦胧的在意来,不过如此,凭这些,如何牵绊的住他东某人的脚步?
如今有美相约,便是披荆斩棘,也要去的,区区女子,不足挂齿。
这么想着,东关仁心里便安定了,头一仰,银白的酒液入喉,肚子腾起一团火来,更添几分胆色,抬头一望,那围墙虽高,却也奈他不得,运起云上飞的独门轻功,轻轻一跃,便坐上了墙头。
一仰头,月色如醉,东关仁两腿一分,骑在了墙头,对月又豪饮了几口,心中乐哉,暗道自己聪明,总算绕过了那女人的钳制,世间女人皆是蠢货,自以为是的聪明,总以为能用一缕情丝,掌控住男人的步伐,牵扯住男人的心,就连英名一世的主子,也被那个姓苏的女人勾去了魂魄,而他东关仁,偏偏不是那样的男人!
坐在墙头,酒越喝越热,头顶那轮月,看起来却是大的惊人,那么圆那么大,仿佛你一伸手,就能将它摘下来,可是为何,那月亮里,又变幻出了阿雎那张淡漠中隐着杀伐的脸庞,那样真实的在他面前,他一定是吃多了几口酒,醉眼朦胧了。
“啪!”
一个火辣辣的巴掌甩来,醉意醺然的东关仁,立即就被打醒了,瞪圆了一双清睿的眼,不可思议的望着眼前的女人,女人面无表情,就那么端坐在墙头,冷冷的看着他。
这一看,震的东关仁差点从墙头摔下去!毕竟,做贼心虚啊!
“唔,好痛……阿雎,你,你怎么来了?”东关仁惊诧的捂着被打疼的嘴皮子,话都说不利索了,舌头仿佛被扯出来,打了个结,又弹回去了一般。
“你当然希望我不要来,莫扰了你的良宵美日。”女人清冷如霜的面庞,在淡漠的月色下,仿佛多了一丝惆怅,一丝黯淡。
“……”东关仁袍袖一挥,又灌了一口酒,辣劲儿上来,眼眸里多了一分决然。靠,你知道你还来!女人真是麻烦。
“我来,只是问你一句。”深深的望了东关仁一眼,阿雎道,“果真要去?”
“我是个男人。”嘴角微垂,东关仁苦笑。
“非去不可?”
“这是第二句了。”清咳一声,东关仁别开眼,不敢看眼前的女人。
女人的眼泪,永远都是最强大的武器,所以,他最见不得女人落泪,尽管他知道,阿雎并不是这样的女人,相处这么多年,彼此的了解何其深厚,哪怕在生死存亡的关头,他亦从未见过阿雎掉一颗泪。
她就像天际这轮傲月,是这般与众不同,她的坚强冷漠,令他敬,他喜,他忧,却不敢轻易靠近,他和她,就像两只刺猬,想要拥抱取暖的代价,便是扒光自己的刺,这样的代价,委实太大了,他不愿,也不想去承受,他还有太多的壮志未酬,他还要辅佐英明的主子,他肩上的胆子太重,儿女情长,英雄便会气短,这并非他想要的,因此,也只能轻易的……辜负了。
“罢了。”无声的叹息,淡漠的身影轻轻一跃,便灵巧落地,阿雎的背影渐去渐远,在秋日碎碎幽幽的光影里,显得几分落寞,几分倔强。
阿雎是理智的女人,从小,她便被教导成为这样的女人。她选择率先离开,便是不想那人,只留给自己一个抓不住的背影,与其如此,她宁可做先走的那一个,起码还能维系那一点点的自尊,在那人或有几分内疚,或有几分不舍的目光里,高傲的扔给他一个背影,也许,在转身的那一瞬,一切都不重要了。
可是,为何眼里还有有某种潮润的东西,酸酸的,涩涩的,想要突破眼眶。
忽然想起了在乡下的小时候,那是一个叫桑麻村的美丽村落,慈爱睿智的娘亲,摸着三岁的她的小脸,肃然的告诉她,女儿的泪,是宝,轻易落了,便永不得珍惜,我的女儿,便该是骄傲的,永不需要靠男人的怜悯而活。
那话,她记住了,牢牢的刻在了幼小的心里。想到那些温暖而富有哲理的话,她仰头望天,生生将即将夺眶的泪,逼了回去,漫天银色的繁星,灿烂的有些不真实。这一刻,她终于知道,泪往心里流,原来竟是真的。
望着那抹孤冷的背影,东关仁微微苦笑,轻轻一跃,便翻出了大宅,垂柳巷的巷道里十分幽暗,光影明明灭灭,只有月光洒下几点银辉,见不到几个行人,他便放心的运起轻功,足尖轻点,夜风中袍角翩跹,往那约定的街道府宅而去。
地处繁华地段的孟府。
后院的荷花池旁,一袭华衣拖地的美丽小姐,双手轻拨,正姿态优雅的弹奏琵琶,摆出的姿态美则美矣,可惜弹出的琴音却是乱七八糟,音色俱毁。
“不要了小姐,这会有损咱孟家的声誉的!”站在她身后的两个绿意丫鬟,忍不住伸出两根指头,左右一戳,偷偷堵起耳朵,她们已经忍耐了三个时辰的摧残,再这样听下去,耳朵会残掉的呀。
“绿浮,绿萍,本小姐弹的如何?看来本小姐下午的练习,卓有成效呢……”一曲终了,孟紫嫣喜滋滋的问道。
半响却没有得到呼应,狐疑的扭过头去,顿时心头大怒,狠狠一拍琵琶,声音高亢道,“绿浮!绿萍!反了你们这两个小蹄子了,是不是不想伺候本小姐,想去倒夜香去?”
绿浮和绿萍即便看不到,看到眼前小姐那张怒意蓬发的脸,看到那张涂得红艳艳的唇一张一合,也猜到这小姐在说些什么了,连忙放下了手指,一本正经的齐齐鼓掌,“啪啪啪,啪啪啪”,无比响亮,嘴里有气无力的道,“好听,好听!”
“哼,好听你们堵耳朵做甚,以为小姐我是傻的么?嗯哼!你们这是嫌弃本小姐的琴音了?”孟紫嫣一掐小腰,柳眉倒竖,钢针似得指尖,几乎戳到两个丫鬟鼻子上,凶狠道,“仔细我奏告了娘亲,打发你们终日与夜香为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