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玄幻从缥缈录开始的诸天万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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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天下名将(夜萧)

八月二十一,夜深。

殇阳关苍灰色的城墙被火焰映红。面对着这道雄关的平原上,相距两百五十步就是联军的拒马和栅栏,栅栏前每隔十步一堆篝火,照得周围一片通明。联军的军士们就背对着火堆靠在栅栏上取暖打盹,六色旗帜在风中偶尔起伏。

离军的弓箭手结队在城上经过,对峙了半月之久,离军的步卒也顶不住困倦,三三两两地缩在垛堞阴影里睡觉。率领弓箭手的千夫长并不说话,只是大步上去,用力拍打那些步卒的头盔。步卒们纷纷醒来,不敢和怒目的千夫长对视,老老实实地低着头,回到各自的位置上去了。

他们都熟悉这个脾气暴躁的千夫长,也是雷骑右都统的张博,知道在他面前抱怨什么都是没有用的。何况张博也并不轻松,接连半个月,张博每夜都带刀在城上巡视,长长的城墙走一圈足有五里,张博前半夜走一圈,后半夜再走一圈。

“睡!梦里被人把头砍了!”张博低声吼。

他巨大的身体后面闪出了披挂黑色骑甲的年轻人,年轻人对他摆了摆手:“张叔,发怒无用,这么些人都那么困,想必是有原因的。你们是几班轮值?”

军士们不敢怠慢,他们也认得赢渊,作为离国的二公子,在军中的威信仅次于赢无翳,而且赢渊也常到军营里与将士们谈心。

“说起来三班轮值,可是夜里经常被拉起来上城,也不知道怎么排的,一天倒要值两班,乱七八糟的。”军士年纪不小了,仰起脖子灌了一口淡酒,用袖子擦了擦嘴。离军多半是南蛮边地招募来的战士,两样东西,一是酒二是刀,必然要带在身边,掉脑袋也不能掉这两件东西,所以军中只禁烈酒,淡酒对于这些士兵而言,就像是清水。

“这样啊。”赢渊点了点头。

“怎么?”重铠重盔的人影忽地站在了赢渊背后,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人。

“王爷!”城头的士兵们惊立起来,一起跪拜。

嬴无翳摆了摆手,令他们起身,看着赢渊:“怎样?”

“各营之间的联络不畅,到底谁上城值守,看来没有人能搞清楚。”赢渊把刚刚得知的消息说了出来。

赢无翳身后的谢玄挥了挥手,他的身后闪出一名雷骑。

“你带马,在城头上跑一圈,算算大概今夜哪几营在值守,多少人,回去之后,报给我知道。”谢玄道。

“是!”雷胆拉过一匹战马,马蹄声远去了。

“他能算清?”嬴无翳笑。

“我的人,我有信心,”谢玄也笑,“他从军前,是个贩水果的,一箱大概多少果子,他随手翻翻便知道,要说数数,雷骑里大概没有胜过他的。”

“白毅一般什么时候来?”嬴无翳踱到垛堞边。

“说来也就来了。”谢玄指着远处。

嬴无翳放眼望去,城下远处是楚卫国的步卒列阵防御,阵地前布满鹿角栅栏,阵上一列火把,照着火焰蔷薇的大旗。而此时,阵后火把照不到的地方,一个缥缈的白色影子极快地接近。那是一匹极优雅的白马,奔跑时马鬃和马尾散开,如同野马奔跑在荒原上。马背上的人一袭白衣,衣袂飞扬。

整齐的楚卫军阵列忽地从中断开,像是被一刀斩断,从人群的缝隙中,白马翩然而过,进而绕过鹿角和栅栏,很快,它就逼近到距离殇阳关城墙不过四百步的地方。马上骑士抖衣下马,不持枪也不佩剑,隐隐约约腰间横着一管长箫。

“他这一马独行的风度,要是放在天启城里,那些贵胄名媛们想必要尖叫了吧?”嬴无翳笑笑。

“是,他若是踏入天启城,想必民众焚香箪浆相迎,贵族家的娇俏女儿们排着队投怀送抱也是有的。不若我们进城,家家闭户,若不是王爷你手里握刀兵强马壮,估计就人人喊打了。”谢玄笑。

嬴渊笑了笑:“没办法的老师,我们是乡下诸侯,要用乡下人肮脏的屁股玷污皇帝的宝殿,还想有什么待遇?”

此时白毅放马在后面吃草,他抽出了腰间的箫抚摸着,独自一人踱步,步子轻缓。

白毅停下了脚步,箫声漫漫而起,仿佛水波溢了出来,从极低的地方缓缓地升起,一直升到殇阳关的城墙那么高。八月的夜里本来不冷,可是白毅的箫声一起,周围的温度像是忽然降了许多。

嬴无翳一皱眉:“谢玄……他吹的是什么曲子?我怎么不曾听过?”

谢玄压低了声音:“王爷说会听箫,那是听惯了夫人的箫声。夫人的九节箫冠绝一时,可是本地都是晋北的谱子,清涩孤寒,不是英雄平涉杀场的雍容。丝竹六大家,倒有四家是在帝都,风临晚的‘柳上莺’王爷是知道的,莫子虚的排管、左骖龙的‘洒手箫’、八声蝉的‘碎箜篌’王爷就不知道了吧?”

嬴无翳摇头。

“这四位中除了风临晚年轻,其余都是二十年国手。夫人的九节箫师承袁函先生,而袁函先生和帝都的四位并称。喜皇帝要说做皇帝,是二流的,要说文采丝竹,却是一流中的一流,莫说皇族,大胤满朝敢在喜皇帝面前谈曲乐的也不过三两人。而喜皇帝曾说天下乐章帝都得其大半,就是说六大家中四大家都在帝都。”

“他曲艺上有绝世之才,这也是最初我不愿杀他的原因之一,这个傻子却往刀口上撞来。”嬴无翳摇头。

“白毅毕竟也是皇族旁支,奉着勤王的旗帜而来。此时两军阵前,他自然要标榜自己的身份,他吹的是帝都的曲子,雍容刚正,有卿相的风骨。”谢玄在掌心无声地扣着拍子。

“又要说我是南蛮的乡下诸侯么?”嬴无翳斜觑着这个仿佛沉浸在音乐中的部下,“以你听来他吹得怎么样?”

“要说国手必然是不如的,不过也是国手的弟子,听来有左骖龙的清刚之气,大概有所传承吧?这首曲子叫做《慢吹红》,本来是酒席中乐师奏来助兴的曲子,闲适慵懒得很,不过在他手中,把多余的变化都略去了,孤寒高远,隐隐的有些悲意。”

“悲意?”张博斜了斜眼睛,“他东陆第一名将,带着七万大军把我们围在里面,牛皮哄哄,他悲什么悲?”

“有的人,给他一壶酒他就不愁了,而有的人,就算拥有天下也是要悲的。”谢玄笑,“其实所谓悲愁,无非是过去之人不可追、现在之心不可安、将来之事不可知,这是万古之愁,不会变的。可白毅的箫,好在悲愁之外有一股寒气,仿佛刀剑在鞘中,不外露,却自有清刚!”

箫声忽然断绝!

嬴无翳愣了一下,遥遥地看见俯首吹箫的白毅抬起头来。

“灭灯!白毅以弓箭成名!”谢玄根本没有等待军士动手,一掌拍掉了旁边最后一盏灯笼。

“别慌。”赢渊淡淡道,随后的楚卫洋递上一把弓放到赢渊手上。

周围军士被惊动了,几乎是同一刻拔刀,冷光烁月,听到赢渊的话又把刀放了回去。

“这里距离他至少足有二百五十步,就算是白天也未必能命中,咋呼什么?”张博低声吼道。

嬴无翳站在黑暗里,纹丝不动。

谢玄用力调整自己的呼吸。他也不知是为什么,触到白毅目光的瞬间,他觉得一根冰冷的芒刺从背脊上扎了进去,仿佛那就是一道箭,已经洞穿了他。他就着星月的微光,瞥了一眼身边的离公,嬴无翳神情不变,饶有兴趣地看向城外。

“是白毅有幸么?城楼上听箫的是离公殿下吧?”白毅忽然扬声呼喊。

一片寂静中,嬴无翳低低笑了几声:“白大将军吹得很好,我的部下谢玄说,《慢吹红》中听出金铁的清刚之音,不愧是东陆第一名将。”

他的声音并不很高,可是低沉凝重,带着笑意在微凉的夜里传得很远。

“东陆第一名将,并非靠箫吹得好,”白毅顿了顿,“七日之内,引兵破城!”

听到白毅话众人一愣,而赢渊早以搭箭引弓,在白毅骑上骏马,奔出去的一瞬间,赢渊的手也松开,射了出去,插着白毅的脸颊而过,留下一到血痕。

箭势不减,射入了土里,箭尾留下外面。

速度之快,白毅根本没来得及反应,感受到耳边穿过的破风声,白毅勒马回望,深深的看了一眼站在垛堞后的赢渊。策马回到了楚卫国的阵中。

“手滑了。”赢渊笑了笑,把弓递给了一旁的雷骑。

众人回过神来。

“谢玄,今天是八月二十一日吧?”嬴无翳若有所思,转头看着自己最亲信的助手。

“王爷记得不错。”

“七日内决战,就是八月二十八日……”嬴无翳以马鞭敲着掌心,自言自语着走向了上下城楼的阶梯。

“快马回九原,或许还赶得上母亲的生日。”赢渊接话道。

谢玄愣了一下,微笑:“我倒是忘了。”

“我夫人的生辰,你记着干什么?”嬴无翳也不回头,随口说着。

张博茫然地上前几步,看看离公的背影,又看看嘴角含笑的谢玄:“你和公爷还有心情那么多废话,有什么用?白毅说了七日破城,可到底要怎么破城?难道等着白毅的刀砍在我们脖子上?”

谢玄苦笑摇头:“对手是东陆第一名将,我们哪里知道他的方略。若是我的军阵智计还高过他,岂不我是第一名将了?”

“老师不用担心,白毅如何攻城我和楚兄已经知晓了。”赢渊笑着。

“哦?”赢无翳转过身来,若有所思的看着赢渊。

“渊儿你说,白毅会如何攻城。”赢无翳背着手,站在台阶上。

“白毅以派人将三千斤狼毒、一千斤乌头、三千斤大戟都已经煮炼完毕。这些的用处我想老师和父亲比我还清楚吧。”

“白毅想用火攻的方式把我们逼出城去?”谢玄若有所思。

“可是殇阳关是座石城,没有一点可然的东西,他要怎么点燃殇阳关?”赢无翳问。

“石炮!”谢玄同赢渊一起说了出来。

“哦?”赢无翳看着谢玄。

“王爷,我大致知道白毅会如何攻城了!”谢玄笑着,异常的高兴。

“你说。”

“我终于知道我与白毅的差距在哪里,在没想过要勤王之前,我猜测白毅已经探查过殇阳关水井的水源了,这才准备下毒。”

“至于火攻,”谢玄想了想,“臣猜测白毅会将干草连着硫磺混在一起,用石炮投进来,干草易燃,硫磺催泪,把我逼出城去!”

“但是殇阳关九丈六尺,寻常的才两三丈,只能射出四五百步,怎么可能投进殇阳关?”张博询问。

“有一种石炮可以。”谢玄思索片刻,“陈国的炬石车。”

“炬石车的话确实可以,陈国炬石车足足有六七丈,那确实可以投进殇阳关。”赢无翳微微点头。

“既然已经知晓白毅如何攻城,那就很好破解了。”谢玄道。

“嗯,我已经叫将士去储存水源,刚好能用到八月二十七日,至于白毅的烟涛之术……”赢渊笑了。

殇阳关的城头猛然挂起大风,城头的离国军旗被吹的呼呼作响,疯狂的扯动着。

赢无翳大笑起来,迈着步子走下了城墙,谢玄也跟着笑了起来,跟在赢无翳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