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玄幻从缥缈录开始的诸天万界
20114400000065

第65章 天下名将(雄狮归林四)

殇阳关上的火还在烧着,白毅一身白袍被火光染红,息衍的黑甲上也仿佛抹了一层血。两人都望着离军远去的背影。

“你已经尽了全力。”息衍笑了笑,却并无喜色。

白毅没有回答,也没有任何表情。

“弓!”他忽然断喝一声。

敏捷的黑衣军士立刻捧上一张银背的角弓。那张角弓竟然长达四尺,弓身和弓弦都泛起一种银灰色的光泽,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制成的。与弓配套的还有七枚银灰色的箭矢,比普通角弓用的羽箭长出一尺。

白毅掀起长衣,闪电一样掠下塔楼,旁边早有人牵上了他的战马“白秋练”。

他单骑出阵,仿佛御风而行,竟然不带任何亲兵,单骑追赶嬴无翳的大队骑兵。息衍脸色微微一变,跟着下楼,跳上自己的黑马墨雪,紧紧追着白毅。

雷骑的战马跑得已经疲惫,而白毅一人一骑有如电闪,片刻间,距离嬴无翳本队只剩下六百尺。他张弓搭箭,瞄准那一袭火色的大氅。离军却全没有注意到他的逼近。

“白毅!”息衍追在他背后,压低声音喝道。

白毅稍微迟疑,依旧张着弓,却不发射,却是微微合上了眼睛。

“公爷!”息衍忽然放声大喝,“请接白大将军一箭!”

他的暴喝声逆风直送出去,一时竟然压倒了千万的马蹄声。就在话音出口的瞬间,白毅睁开了眼睛,目光灿然逼人,羽箭划出一道银灰色的光痕,直射嬴无翳的背心!

古月衣在塔楼上,目光正好捕捉到这一箭的痕迹。他以弓术成名,却不敢相信世界上有这样的箭,那根本就是一道洞穿黑暗的银灰色光线!

“王爷!”谢玄也是大吼。他一转眼,那道银灰色的光线已经近在眉睫!他不曾见过这样可怕的箭劲,飞跃五百尺后,羽箭的去势依然毫无衰竭。他看见白毅睁眼,目光掠到,箭也就到了!

谢玄不顾一切地探身出去,要用身体挡下这一箭。他完全没有把握接箭,只能赌上性命。

来不及眨眼的瞬间,变化陡生!

银灰色的长羽箭停在空中,放眼望去一只沾满血的手握住了羽箭。

在黑夜里显得格外可怖。

银灰色的长羽箭在赢渊手里震鸣起来。

“察觉到了危险吗?”赢渊轻声低语。

发箭,握箭,都是短短的一刹那,快得不可思议。

有如鬼神张弓,而后鬼神握箭。

“公爷快走!”谢玄爬上马背,惊魂未定,“白毅弓箭,天下无二!”

嬴无翳摆了摆手:“不必了,已经对了一阵。我听说用弓箭的好手,仿佛刺客,杀人务求一击必中,不成则立刻退却,瞬息千里。白毅一箭不中,不会再射。”

“可是……”谢玄带马阻挡在嬴无翳的身前,还是万分警觉。

“我听说你有七支箭!剩下的,留给将来吧!还有我麾下将士的血,白毅,你我之间,没有那么容易结束!”嬴无翳放声大喝,而后霸刀一挥,雷烈之花的大旗渐渐在黑暗中隐去。

赢渊松开握住羽箭的手,羽箭浮空。

赢渊做出拉弓引箭的动作,仿佛羽箭搭在了一把弓上。

银灰色的光线再次出现在黑夜里,不过这次的对象换成了白毅。羽箭径直朝白毅飞去,在距离白毅几米的地方忽然减速,缓缓的掉落在地上。

“白将军,父亲说的话也是我想对您说的,我们离国军士的血,我们之不会这么早结束的”。赢渊在马背上对着白毅远远的躬身,转身追赶已经离去很远的离军大队。

白毅果真没有再追赶,任凭他们远去了。

“你如意了。”他转过来看着身旁的息衍。

“你真的要杀他?”

“我早就告诉过你!”白毅低声喝道,“早已不是当年!白毅和天驱再没有瓜葛!”

“是么……我倒也不是不知道。”息衍悠悠叹了口气。他早知这个答案,却还是不愿亲耳听到。

静了一会儿,白毅摇头:“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失箭。”

“嬴无翳都说了,你的箭真的只有七枚?

“只有七枚,”白毅轻声说,“等到有一天我射完了这七枚箭,也许就是我战死的一天了。”

八月二十八日,晨,帝都,天启城。

博山炉爇着极品的水沉香,香气在寂静的宫室里一丝一丝弥漫开。

早晨的这一刻,天启的天空极高极淡,纯净透明。远处传来古钟悠悠的鸣响,已经是卯时。鸽子越过高入天空的宫墙,轻盈地落在了窗前。一双涂了豆蔻的手解下鸽子脚上的竹筒,取出里面的桑皮纸。

“嬴无翳逃了。”

白衣少年恭谨地跪在阶下聆听。

“昨天午夜,白毅以炬石车抛掷木材烧城,发起总攻。嬴无翳出城决战,双方战死不下四万人,还是让嬴无翳杀出了包围。你怎么以为?”

“嬴无翳对于联军多有杀伤,一旦突围,现在白毅想要追赶也力所不能及,前面剩下的几个关卡不足以克制他,再没有办法可以阻挡他归国。不过嬴无翳此次损失同样惨重,必然要休养生息,几年内不足畏惧。而诸侯慑于离国主力尚存,少不得还要继续依附皇室,正是我们得以发展的良机。一切都在长公主掌握之中。”

长公主冷冷一笑:“你真是越来越讨人喜欢了。这一次分明是我失算,叫你说起来却像是我运筹帷幄。”

“嬴无翳年过四十,再过几年必然雄心衰退,公主不必为他伤神。”

“哦?”长公主幽幽地说着,拾起桌上的银镜自照,“你这么说来,我的年纪是否也太大了呢?”

“公主恕罪,公主恕罪,”少年手脚并用,惊慌地向后退去,“宁卿不敢,宁卿不敢。”

“哼!”公主冷笑一声,“你知道楚卫有一个公主,叫小舟的么?”

“我听说楚卫国国主没有公子,唯有这一个公主,国主爱逾珍宝。周岁时候陛下赐以白金小舟,所以又名小舟公主。嬴无翳离开帝都的时候,他的先锋恰好截住了公主的车驾,这位小公主应该是被囚禁在殇阳关里。”

“嬴无翳突围,没有带着这位公主,如果这场大战还没有要了她的小命,还有些好戏看。”长公主冷笑,“好!那你猜猜破关之后,谁会夺得这位公主殿下?”

“宁卿听说小舟公主此行正是要去下唐国充当人质,难道……”

长公主笑着抓了一把碎米去喂信鸽:“如果我请陛下下旨,将小舟公主许配给别家诸侯呢?”

“公主这是要……削弱楚卫和下唐的联盟?”

“你以为白毅就是真的忠君爱国之辈?白毅在楚卫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军政大权集于一身。连国主都要上表皇帝,保荐他为舞阳侯。楚卫国国主不过是一个公爵,白毅自己倒是侯爵了。白毅不过三十多岁,已经身临绝顶,他若想再进一步,恐怕只有……”

“乱世之中不容羔羊之辈,小白,你说是不是啊?”长公主轻声笑着,温柔抚弄着那只叫小白的鸽子。

长公主靠在桌子上,虽然韶华不再,可是皇室特有的雍容华贵依旧。那件柔软的丝绸睡袍下,身体的曲线还是玲珑有致的。可是跪在阶下的宁卿似乎根本没有看见这些,依旧半低着头,小心地跪在那里。

“啊,畜生!”长公主忽然惊叫了一声。原来那只信鸽啄食米粒的时候不小心啄伤了她的手,一道细细的血痕留在虎口上。

盛怒之下,长公主一把抓起那只信鸽的脖子,硬生生捏折了它的脖子把它扔出窗外。几片雪白的羽毛散落在桌上,如果不是亲眼看见,谁也无法想象那双修长的手竟然有这么大的力量。

“公主……”宁卿心惊胆战,小心询问着。

“没事,”许久,长公主恢复了平静,“一只鸽子,做错了事情罚它就行了。你不要怕。”

迈着细碎雍容的步子,她走到卧榻边,揉着乌云般的长发:“唉,倦得很。本以为这一战足以颠倒东陆的时局,至少也可以削弱诸侯的势力,结果才死了四万人,才死了四万人……何时才能叫那些尽是不臣之心的诸侯死得干干净净?”

“倒是还有一条消息,夜里的急报,当时公主正在小憩,未敢打搅。”宁卿小心地禀告。

“是当阳谷的那只老虎有动静么?”

“不,是说不日有位客人要来访。”

“客人?”长公主微微皱眉,冷冷一笑,“什么样的客人不是来我的玉阶前求见,却要提前通知我他的驾临啊?很大的威仪嘛。”

“只说客人姓雷,从离国而来。”

“雷?”长公主猛地振作起来,转而沉默片刻,忽然放声欢笑,“怎么忘了?怎么忘了?原来碧城先生终究没能忍住不动啊!来得好!来得真好!本来以为要落幕的大戏,如今看来不过刚刚开始!”

“公主谋略,万无一失!”宁卿急忙赞颂。

长公主却忽地收了笑容,冷冷地靠在卧榻边,沉思了一会儿:“你绝世聪明,又会看女人的脸色,真是不可多得的尤物。不过这个雷碧城却不是我谋略中的人,他这个人,实在太难算准了。”

她再次沉默,久久地望着窗外,似乎微有不安。

“唉!该来的终会来,倒也不必急于弄明白,人生在世,得享一刻安逸是最要紧的。为了白毅和嬴无翳这一战,搅得我一早晨未睡。宁卿,过来。”长公主慵懒地招手,声音中有一丝媚意。

青衣少年磕了一个头,小步靠近了卧榻。

长公主侧身躺在绣着金色玫瑰的织锦牙床上,摘下发钗,解开了胸前的带子。半边睡袍滑落,略显苍老的肌肤暴露出来。

暖炉中的栗炭爆起一个火星,男女缠绵声中,锦绣精致的宫室中弥漫着一丝暖洋洋的春情。

殇阳关下,天色蒙蒙地亮了。

微凉的晨风吹过原野,带着浓重的灼烧气味。一列辎重大车缓缓开向城门,吕归尘疲惫地倚在车轼上。放眼望去,无处不是尸首,互相重叠起来。血被干燥的地面吸干了,大地满是鲜红。

旗杆从一名离军士兵的背后刺穿了他的胸膛,他半跪在那里面朝南方,头颅深深地垂下,有如祈祷。

战场的正中央,一支长达两丈的楚卫国铁甲枪被深深插进土里,直指天空的枪头上,挑着一颗人头,像是一种古老的血腥图腾。血缘着枪杆漓了下去,染得一片褐红。人头还瞪着眼睛,仿佛是低眼俯视这片残酷的沙场,脑后一把长发在风中幽幽起落。

经过的时候,吕归尘抬起胳膊挡在头顶,仿佛还有鲜血从那颗人头上滴落,令他不由自主地遮挡。

远处的一处山峰上,年轻人正背着双手眺望,白衣飘飘。他选的位置很好,从这里看下去,整个战场和那座古老的雄关被他收入视线中。

殇阳关里腾起袅袅轻烟,透过烟柱往北看去,是茫茫的帝都平原,再远的地方就是天启城,而后是淳国的边界,而后是天拓海峡,再然后,是北陆浩瀚的草原。他的目光仿佛已经越过了上万里,一直去向天涯海角,将整个九州大地收在视野中。

他的背后,一名小童正捧着书板。书童和公子都带着陈国式样的遮雨高笠,脚下缠着草绳。小童是一身方便的蓝短衣,公子高挑颀长,一身朴素的白袍,染了污泥的长摆盖过脚面。爬了半夜的山让他看起来有些狼狈,不过临风观战,他还是保持住了自己傲然不群的气宇。

“项公子,回去吧!早晨那么冷,还死了那么多人。这打仗,有什么好看?”书童受不住冷,劝道。

他受雇于这个姓项的主顾,中午就从小道登山,一直等在这里观望。如这个翩翩公子所预料的,一场大战果然在入夜之后爆发。不过兴致盎然的只是公子而已,书童并不想顶着寒风熬夜观看一场血流成河的大战,在这么高处看去,下面的人杀人仿佛蝼蚁的对决一般,既不好玩,也不悲伤。

“刚才说的你可记下来没有?”项公子回头一笑,“成帝三年八月二十七日夜,楚卫、下唐、晋北、淳、休、陈六国联军战离国于殇阳关,尸体相藉,血流遍野。离公嬴无翳破阵南归,殇阳关门户已开,白氏帝朝换姓改元之期可待矣。”

“记下了,记下了,公子我们下山去吧。到镇子上吃一碗加蛋花的糊辣汤,解解寒气。”

项公子摇头:“改朝换代,是国家大事,比不上你一碗糊辣汤重要?你且仔细看看这卷地图,帝朝七百年来,还从未有如此规模的诸侯大军踏入殇阳关,进逼天启城。如今门禁彻底打开,天南三国都有入主帝都的机会。北方淳国也已经卷入霸主之战,北陆蛮族难保不会趁机挥军南下,晋北若是要联合羽族,西越锁河山,一月之内就可以穿过陈国占领天启城。呵呵,玫瑰凋零,阵云纷起,白氏没有未来了,可到底是谁能拿下这片神州?”

“管他谁能拿下,和公子又没有关系,难道要改朝换代,就不喝糊辣汤了?”

“糊辣汤是要喝的,”公子笑,“不过改朝换代,很快就会跟我有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