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767~1773年
每个认真思考的人,都会认为我们即将开始讲述的短暂日子是考珀一生中仅有的、真正幸福的时光。活了三十多年,度过了无忧无虑的青年时代和漫无目的的成年时代,考珀陷入了因忧郁而发疯的深渊。逐渐摆脱这种状态后,最终在某个时刻,他领受了属天的光照,并且能明白并“持定摆在他面前的指望”。他现在可以喜乐,尽管回顾着虚度的年华和精神错乱的岁月,他只能“颤抖着喜乐”。在此期间,在给忠实的朋友希尔先生的信中,他清楚地展现了自己享受道德,同时满有平安的内心状态。
牛顿先生为他们在奥尔尼安排好了住处,考珀和昂温夫人于1767年10月14日搬了进去。他很快就写信给朋友希尔:
1767年10月20日于奥尔尼
我手边没有地图可以参考,但是,我还记得上次来看到的这个地方的情况。该地位于此郡的最北端,过了纽波特帕格内尔再有5英里就到了。我想,有时间的时候,你会来看我,当面谈谈你就能知道了。我们有可能一个月左右就能住进自己的房子,昂温夫人将会非常欢迎你——我极好的朋友来这里。如果能在明年夏天之前来,我们会安排你住一间有着温暖壁炉的卧室,否则,就会给你安排一间北风可以刮在脸上的起居室,那会像瓦隆布罗萨树林那样凉快。
永远深情的,
威廉·考珀
我们仅能从一些简短的笔记上参考后来8个月所发生的事情。我们从其他来源而非考珀自己的信件上了解到,他全心全意地参与了牛顿先生所有的计划和活动。下面一封信中的几页证实了全职事奉的想法已经在他心中起了涟漪。从布尔先生[2]的信函上,我们得知,牛顿先生租用了一个大房间,用于每周举办查经会和祷告会,而考珀已经习惯于参加这些聚会了。编辑说:“在布尔先生的手稿中,有一份是这些集会中的祷告者的名单,有趣的是,考珀的名字频繁出现在其中。”
牛顿本人在1774年的一封信中写道:“明显是主差他来奥尔尼的,在这里,他成为多人的祝福,也是对我的大祝福。”
夏天,考珀写道:
1768年7月16日于奥尔尼
亲爱的约瑟,我只写了短短的信,你却回复了这么多,真是感谢。如果奥尔尼有什么你能参与的有趣活动,我肯定会邀你前来,不过这恐怕像是圣诞节的黄瓜那样难得一见。
我独自拜访了圣奥尔本斯约两周,每天都在思考。我脑海里不断回忆那里过去所发生的事,以及由此而来的后果。我可怜、短暂且已经过半的人生平淡而又无味,所以关于这方面的事,我无心去想或写得太多。对于那些希望并相信自己将很快会站在伟大的神面前的人来说,人们是否崇拜威尔克斯先生或任何其他偶像,不过是转瞬即逝的事罢了。我感谢他,因他使我对这令人畏惧的真理留下了深刻印象,就算拥有全世界也比不上这真理的分毫。这使我品尝每一样祝福,也使每一样麻烦都变得微不足道。
挚爱你的朋友,
威廉·考珀
接下来的那个冬季,希尔先生患了重病,闻得他康复了,考珀给他写了一封饱含深情的信:
1769年1月21日于奥尔尼
亲爱的约瑟,我很高兴你恢复了健康,从仇敌手中逃脱,而你并不是总能逃脱它的手的。从永恒来看,我们可以预计死亡或许是最可怕的,或许是最舒坦的。倘若临近死亡,却没有发现任何这样的特征,就意味着一定程度的麻木不仁。但我不会怀疑我的朋友是这种人,我知道,你是个懂得思考的人。你已经一只脚踏进坟墓,他却使你活了过来。他拥有看不见之世界的钥匙,他打开的门就没有人能关,他关了的就没有人能开。我没有忘记为你的缘故向他感恩,并祷告他叫你得赦免的生命可以奉献来侍奉他。他说,“看哪!我站在门外敲门”。我们肉体和灵魂的生命都仰仗于他,愿他的名得颂赞!他的话语只会敲打那些他要治愈的人和等候他恩典的人。神每一次这样的安排,其实都是在说:“准备迎接你的神。”这声音慈悲而良善,因为,如果没有注意这一点,无论我们为其他事做了何种准备,在迎接神这件事上都相当于毫无准备。亲爱的朋友,我希望并祈祷,当这最后的敌人无休止地攻击我们时,我们能预备好,建立、扎根在对他名的坚实信心上,因他在十字架上胜过了那仇敌。
你永远的朋友,
威廉·考珀
1769年1月29日于奥尔尼
亲爱的约瑟,我刚收到你的信,忙中偷闲与你联系。谢谢,真的,你温柔和坦诚的言语激起了我对你的感情。你温柔回答了我的劝诫,而这样的劝诫对多数人来说都会引起愤怒。我没有时间来说更多了,只是想表明:若我能够安心地期盼死亡来临的话——有时我就是这样的,感谢神——我会将此视为自己最好的行为和所应得的福分中最高的。神知道,我人生的劳苦是为了向他保持无亏的良心,神总是令我恐惧,但当我看到他收刀入鞘,将兵器放进这鞘,即基督耶稣的身体中,我就不再惧怕了。
威廉·考珀
那年夏天,希尔再次恳切邀请考珀再度拜访伦敦,但考珀对这一提议明显很厌恶。他回信答复道:
1769年7月31日于奥尔尼
亲爱的约瑟,托马斯爵士越过了阿尔卑斯山,而爵士考珀——因这是他在奥尔尼的头衔——喜欢他的家过于世界上任何地方。贺拉斯发现了不同的人在性情上的这种差异,多年前就情真意切地呼喊出:“人与人是多么的不同啊!”这句话用英语来看并不怎么像是一句崇高的感叹,但我记得,老师教我们要欣赏其原文。
亲爱的朋友,感谢你的邀请。但我已长期习惯于退隐——我总是喜欢这样——所以我现在比以往更不愿重温那些喧闹和拥挤的场面。对于这些场面,我从来没有爱过,现在更是深恶痛绝。我会永远怀念你和我的友谊,那是我从人那里得到的最大的快乐。但生命中奇怪、非凡的事件已经完全改变了我的性情和行为,因而,从昔日欣然参与的活动和娱乐中,我不再能获得快感。
我爱你和你的一切。感谢你一直记念我。我永远是你的挚友和仆人。
威廉·考珀
这之后一个月,他的亲戚考珀夫人的家庭遭遇了巨大的打击,因此他写了下面这封信:
1769年8月31日于奥尔尼
亲爱的嫂嫂,因你兄弟弗雷德里克写给我的信,昨天我的心感受到了多年来最大的痛苦。我祈求神安慰你,并使你得以承受这次严重的打击,顺服他的旨意。这旨意除了他无人能给,且非他自己的孩子他不会给。我亲爱的朋友,你的命运是多么蒙福,这超越了绝大多数人,因你知道什么是在祷告中亲近神,并熟悉施恩宝座!你可以取用亲爱的救主无限的爱,但数以百万计的人却不会有这样的恩典;你拥有了神的应许,即在耶稣里总是是的,这足以满足你所有的需要且能使你的天父将你的苦杯变甜。但愿他现在就给你喝救恩之井水的自由,直到你能在烦恼中充满安慰与平安。他说过,“你从水中经过,我必与你同在;你趟过江河,水必不漫过你”(《圣经·以赛亚书》43:2)。你需要这样的话语,因为他知道你需要它,且为着那些相信他之人的利益,这些话必适时出现。日日夜夜,我在心中把你和你的一切带到他的面前,因为我从没想着自己听到的不幸消息的声音比我为受苦难之人的祷告声还大。我知道神听允了我这样一个卑鄙罪恶之人为自己做的祈求,且我确信他也会听我为你做的祈求。他是寡妇之友、孤儿之父,是住在圣所的神;他为我们所有的苦难而痛苦,并以怜悯医治我们。当然,他会使给你的这一安排成圣,藉此让你得到伟大和永恒的益处,让世界如它真实的本相,在你眼中化为虚空和尘土;他会开你的眼,让你看到更美好的国度之荣耀,那里不再有死亡、悲伤和痛苦;他必永远擦去你眼中所有的眼泪。哦,这话多么安慰人——“你在苦难的炉中,我拣选你”(《圣经·以赛亚书》48:10)。因此我们的忧患是我们蒙召的证据,他管教我们,因为我们是他的孩子。
我亲爱的嫂嫂,我把你交在他恩典的话语并圣灵的安慰中。你的家人需要你活着。愿神怜悯他们,延长你的生命。这样的打击往往会对你这样的纤弱之人造成危险的后果,愿主保守你免遭这样后果的侵害。我跟你一样难过,为你祈祷。若我能做更多的事情,我一定会做,但神必安慰你。
在我们亲爱的主耶稣里的,
威廉·考珀
不过现在,考珀自己也要面临沉重的苦难了。上一封信写后不久,考珀就接到了唯一的弟弟生病的消息。考珀去了剑桥照顾他,他当时病得很厉害。他的病曾出现了短时间的明显好转,然而在接下来的3月,考珀写信给堂妹:
1770年3月5日
我弟弟的病况仍没好转。他非常危险——肝脓肿,合并哮喘和积水。医生认为他几乎没有恢复的希望,我相信我也会说毫无希望,只是,作为朋友,医生没有停止来看他(这会成为放弃治疗病人的正式通知),以免他精神崩溃。就我个人而言,除了指望神回应祷告,藉着护理之工明显干预外,我毫不指望他会康复。他的情况显然已经是药石无医了,但我见过很多同等危重的病人,被那位唯一有能力的医生医治痊愈了,藉着那位唯一的、配得的医生得以恢复。我毫不怀疑他在意你的祷告,就像他垂听许多其他的祷告一样。愿主侧耳而听,赐予平安。我知道苦难是好事,我相信你也是这样认为的。因此在圣灵的教导下,我们都必洁净。我的灵魂渴望寻求到更好的国度,在那里,神要擦去他子民一切的眼泪;在那里,回头看他带领我们的方式,我们必永远敬佩他,爱他,赞美他。
先这样吧。
威廉·考珀
两个月后,他如此向希尔谈及他弟弟生命的终结:
1770年5月8日于奥尔尼
亲爱的约瑟,你的信直到最后一次投递我才收到,当时我没有时间写回信,因为我弟弟去世后我立即离开了剑桥。
我很感谢你写给我的详细记述……否则他会安排的,叫自己的旨意成就。我已将自己和一切的挂虑交给他了。他给了我很多,却没把这些给别人。即使他乐意不赐我那些使我和街上可怜的乞丐区别开来的事物,我也仍然会说:“愿他旨意成就。”
神剪断了我弟弟在今世的纠葛和期盼,却让他看见了更鲜活美好的幸福,而这幸福比他在今世能够想出来的更美。他博学(他在大学里是其所在领域的领军人物之一),但依然在寻求真理上坦率和真诚。虽然当我第一次向他传福音时,他无法理解我的情怀,后来我就此主题与他进行了多次交谈,也没能使他相信我所讲的是符合《圣经》的真理。然而,我刚离开圣奥尔本斯,他就开始非常认真地思考我们有分歧的地方,并阅读了讲论这些问题的最好作品。在他进行研究,逐渐知罪的五年间,他一有机会和闲暇就孜孜不倦地辛勤寻求神。即将离世时,他曾说:“哥,我过去认为你错了,却想像你一样去相信。我发现自己信不了,但总觉得自己应该有一天会信。”通过研读,他在临终前终于能够审视自己,学会放弃自己的义和自己最喜爱的性情,将自己顺服于因信而从神得来的义。有了这样的看法,他渴望死亡。在基督赎来的祝福中,他满足了。他真诚地祈求死亡,喜乐地感受到死的临近,平安而逝。
威廉·考珀
约翰·考珀去世的情景如此非凡,不应仅在一封普通的信中“说两句”,而是值得被准确而详细记录下来的。后面的简要概括是考珀当时所写,后来考珀去世后,牛顿先生将其出版。这些内容表明了他和他弟弟的很多想法,因而,笔者不能在威廉·考珀的传记里忽略这部分内容:
在长时间的、深刻的知罪之后,神的喜悦以恩典的安慰眷顾了我。从那时起,我最关心的事之一,就是叫我的亲属也能尝到同样的慈爱怜悯。在写给我弟弟的第一封信中,我趁机宣讲了神对我的灵魂所做之事。下意识地,从那时到他最后那次生病,若有可能,我都不会忽视跟他谈属灵之事。当我离开圣阿尔班去剑桥看他时,我满心都惦记着这件事并毫无保留地倾倒在他面前。后来我与他所有的联系中,只要能,我就小心表明:我不仅是接受了一套观念,更获得了对福音真理的真实印象。
起初,我发现他十分愿意与我谈论这些话题。有时他会提出异议,但总是既没有热情也没有敌意;有时他会假设从根本上,我们想法都是一样的,意指同样的事情,以此来尽力调和我们观点的差异。
他极为坦率,非常和善,并且他对我总是表现出罕见的亲情。迄今为止,他的外在表现——无论是据我观察,还是其他人的说法——都完全合宜且无可指责。他的任何行为都不带丝毫邪恶,不过,作为勤奋好学和善于思考之人,他主要的乐趣在于获取知识,以至于他在自己所学的那古典学科领域鲜有比肩之人。他精通拉丁语、希腊语和希伯来语,正在学习掌握叙利亚语,并完全能听懂法语和意大利语,他说意大利语也很流利。然而,这些成就和许多其他文化上的成就,他活着的时候从心里就轻视。这并非因为这些学问无法得以成圣后用来侍奉神,而是因为,为了这些学问本身并人的赞赏而追求这些学问令他鄙视。然而,尽管他博学,与他谈话却轻松欢快,完全自由,他的言谈没有致力于这种追求之人一贯的那种僵硬。
大约两年的时间里,我们就这样,只要有机会就谈论(当我在亨廷顿期间,我们通常一周互访一次到两次)福音这最重要的真理。然而,这一次,他更加矜持,他会耐心听我说,但绝不回应。我发现,这是他为了避免争辩和捍卫我们之间一贯的和睦而采取的解决办法,他自己后来也承认了。当我搬到奥尔尼,我们的交往不那么频繁了。我们一年互访一次,而每当他来到我们中间时,他的行为都一样:顺从我们所有的习惯,和我们一起参加家庭崇拜,他听道,礼貌地接受就此话题而谈论的一切,但严格遵守他给自己制定的规矩,从不议论或反对他听到或看到的事。他天性和善,所以能够坚持这么做,甚至于虽然有些我们担心会冒犯到他的事不可避免地发生,他也从来不放在心上,比如不让他上讲坛:有一次牛顿先生参加我们的家庭祷告会,我们没有请我的弟弟主持,尽管他是一位牧师,也是我们自家的成员。
1769年9月,我从剑桥来的信中得知他病得相当严重。收到信的第二天,我就出发去了剑桥,发现他病重得如我预计的一样。他从威尔士回来的旅程中得了感冒,为避免在离家远的地方病倒,他发着烧,还快马加鞭地从巴思赶回来。回到剑桥不久,他就流了好多血——而他自己都不知道——以至于医生认为他还能活着仅是因为他体格强壮。医生毋庸置疑地对我说,若再这样流血,他必会当场死亡。在这种迫在眉睫的危险状态下,他对自己属灵福祉的关心与身体健康时并没有什么不一样。他的沙发上堆满了消遣用的戏剧书。事实上,我后来了解到,即使在这个时候,他心里也常常不由自主地思考神和永生的事。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性命堪忧,还以为自己过去的行为合乎道德,并以此为倚靠,因此很容易就把这些念头抛诸脑后了。
神乐意使他的病没有复发,因此他不久就开始复原,并在我离开他之后十天就恢复到可以骑马长途跋涉而不疲劳的程度了。各种迹象都表明他在恢复健康。尽管他的恢复看起来显得完美,然而,这次很可能是神要通过这病在他旅途中削弱他的体魄,从而带走他的生命。
1770年2月16日,我收到信,得知他病得很重,医生在救治他,但他恢复的希望不大,于是我去照顾他。我得知他患有哮喘和积水,应该是他肝脓肿的后遗症。然而,我刚到时,他很愉快,一看到我就表现出了极大的喜悦,认为自己比实际的情况要好,并且自我安慰说有希望再好起来。这次我确实很难过。我从医生处获悉,这次的情况就像上次,他的危险比他认为的要大得多。他看起来根本没有把自己的病放在心上,我在与他的谈话中也发现他并没有严肃看待自己的病。每当有合适的时机,当没有其他人跟我们在一起时,我就尽力将谈话引向属灵的事上。在我到达之后的第二天,就请求他允许我和他一起祷告,对此他欣然答应。我尽可能多地用这种方式一次次尝试给他讲福音,却没有任何成功的迹象:他仍然如以往一样冷漠,不关心属灵的事。在这种情况下,我只能认为他愿意听就是好的象征,并为之欢喜。尽管在其他时间他表现得并不严肃认真,然而,当我谈到主对我的作为,他会动情地领受我的话——他会按我的手,友好地看着我,似乎因此而更爱我。
同月21日那天,他哮喘发作得非常剧烈,大约从中午前一个小时他起床开始,持续了一整天。他痛苦的状态很可怕。我从未见过任何人以同样的方式受苦,不禁担心他是否会因此而窒息,就连医生自己都害怕了。这一天,上主与我同在,当我坐在可怜的病人身边时,使我能以与神摔跤,祈求主祝福他。我注意到,虽然神乐意让他遭受巨大的痛苦,但这样的安排中也带着怜悯。我说:“你有很多爱你的朋友,并愿意竭尽所能为你效劳。或许有其他人也处于跟你类似的景况,但并非每一个生病的人——无论其多么为人所爱——都会有一个朋友为他祷告。”他答复到:“确实如此,我也希望神怜悯我。”从此时起,他对我的爱变得很令人惊奇,爱中的温柔可不仅仅是出于天性:他常常用最深情的话来祈求主祝福我,我无法用语言描绘他看我的眼神和待我的方式。
到了晚上,他因呼吸困难而乏力,无法休息。哮喘仍在发作时,他转向我,带着一丝悲伤说:“哥,看起来我是被选出来受苦的器皿。你知道有些人是这样的。”那一刻,我觉得我的内心振奋了起来,灵里开始确信神对他的爱,这使我充满信心。当我慢慢地回答他的时候,仿佛有权柄赐给我:“但你不是这样的,你是注定要得怜悯的。”
命运的安排至为痛苦,但通过整件事,他得了祝福,得以在一定程度上耐心顺服神的旨意。即使是老练的基督徒也很少能在遭遇这样巨大的苦难时表现得像他那样。我从来没有听见他流露一个抱怨的词。相反,当他最疼时,他常说:“我只希望神喜悦我遭难却不抱怨。我没有资格抱怨。”有一次他大声说:“让你的杖,你的竿,支持我和安慰我。”又说:“愿在过去的时代,当主的烛光照亮我的帐幕时,我也如此!”一天晚上,当我表示我希望神赐怜悯给他时,他回答说:“我希望他会。我肯定没有假装。”许多次,他以最自谦的词语来谈论自己,我现在不能详细回忆出来了,但在这些话中,我想我能分辨出他在一天天接近救恩。毫无疑问,现在神的灵正逐渐预备他,为要光明地展现福音的恩典做准备。后来不久,主就把这恩给他了。
在周六,3月10日,大约下午三点,他突然泪流满面,大喊一声:“哦,请不要丢弃我!”我走到他床边,他抓住我的手,马上,看着他的眼睛和面容,我发现他是在祈祷。然后他转向我,说:“哦,哥,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护士问他是否要一些鹿角晶[3]或薰衣草,他回答说:“我不需要这些东西。”我说:“但我知道你需要什么,我亲爱的,不是吗?”他回答说:“是的,哥哥。”
他沉默了一会,说:“看哪,我造新天新地。”(《圣经·以赛亚书》65:17)——然后停顿了一下,说:“是的,他也确实能做。”
我离开了他大约一个小时,担心他说话太多会疲劳,也因为我的惊奇和快乐是如此之大,以至于几乎不能自已。当我回来时,他伸出胳膊抱着我的脖子,把头靠在我的头边,说:“哥哥,如果我活下来,你我会比以前更像彼此。但是,不管我是生是死,怎样都好,我们将来都会更像彼此。我知道必会如此。我已感受到以前从未感受过的,并相信神藉这疾病眷顾了我,教给我健康时因太骄傲而学不到的。直到现在我才得到满足。我过去习惯了的看法,是要从‘己’寻找盼望的根基,但在自己身上是找不到安歇之地的,因为灵魂缺少了锚。我过去认为你错了,然而又希望像你一样去信靠神。我发现自己无法信靠神,但我一直认为自己终有一天应该能做到。你在相信这些真理前遭受了比我大的痛苦。尽管我们痛苦的类型和程度不同,却都指向了同样的终点。我盼望他已教导了我只教给属他之人的事。我希望如此。一度我认为这些事情是愚蠢的,但现在它们成为我坚实的基础,我终于得到了满足。”
到了晚上,我去跟他说晚安。他定睛在我脸上,表情和举止极其凝重。他抓住我的手,说:“像空的,却又是满的;似乎一无所有,却是样样都有。我看到我曾唾弃的磐石,成了我救恩的磐石。我自己里面有了平安,并且,如果我活下去,我希望自己可以做使别人平安的信使。我在片刻之间明白了这一切。本来,就算我再花许多年日阅读许多的书,都学不到。我过去经常研究这些问题,非常重视它们,但却被偏见蒙蔽了双眼。而且,若不是唯一配得揭开封印的那一位为我打开了这本书,我仍会继续瞎下去。现在,这些真理如此显而易见,以至于我确信无需任何注释的帮助,我就能理解,但我还是惊奇我之前没有看到这些真理。尽管我的疑惑和困难很大,却只是铺路而已。在疑惑和困难解决之后,我便更加明白真理。我领受的光姗姗来迟,但我欣慰的是,我从没认为福音真理是荒谬的。虽然我对神子民的劝诫和行事方式有异议,但我从来都认为他们值得尊敬,因此也不会不恰当地笑话他们。我遭受的祸患是因为我是败坏始祖的后裔,也因为我个人的罪。我得到的福分是因他福杯满溢。他所有慈悲怜悯中最大的,乃是给了我一位救主,不仅是人类的救主,哥哥,更是我的救主。”
“我应该会高兴看到奥尔尼的人们,但我不配出现在他们之中。”他哭着说,且重复了一遍以示强调:“与牛顿先生谈一小时应该会令我快乐,而且,如果我活下去,就这些话题,我有太多的事要跟他谈了。但我身体这么软弱,现在是做不到了。”
同时,他让我了解到,他已经探寻真理五年了。也就是说,从我离开圣阿尔班后第一次拜访他时开始,他就开始寻求了。并且,从他被按立的那天起,也就是十年前,他一直不满意自己对福音的看法,感觉到有缺陷且晦涩。他总是能感受到牧师职责的重要性,并总是考虑自己不仅要为行为,还要为教义负责。那时他一直在为自己的真挚而求告神,且从来没有故意犯错,总是渴望认识真理。他补充说,当他发出呼求的那刻,就是光照进他灵魂的时刻。他在生病期间对这方面的事思考良多,但直到那一瞬间他才能够理解这些事。
从他初蒙光照的那一瞬间起,他的身体也奇妙地强健起来,因此,从3月10日到14日,我们盼望着他能复原。他本人非常乐观地预期自己可以恢复,但却经常说,自己对复原的渴望不比对蒙主使用的渴望更大,并补充说:“除非我能活着成为使人得益的器皿,否则还不如现在就死了好。”
他的确据清晰而不可动摇,因此他很能体会主在那一方面对他的良善。他开眼的那一天,他转向我,用低沉的声音说:“像我这种景况之下的人,能知道他接纳了自己是多大的怜悯啊!我完全满意我的际遇。”另一次,他说:“这是一张痛苦的床,的确如此,但同样也是一张喜乐和管教的床。即使今夜就死,我知道我也应该快乐。我希望这确据与神的话语一致。这确据的根基是,我感受到自己的不足,而基督却全备充足。”与此同时,他说:“哥,我过去以沙土为根基建造自己的荣耀,在无益的事情上日夜劳苦,来使自己尽善尽美。为了追求这些,我牺牲了健康,现在我遭受着因错付辛劳而导致的痛苦。我曾经高度赞赏的作家现在看起来是如此卑劣!不但如此,我也将万事当作有损的,因我以认识我主基督耶稣为至宝。(《圣经·腓立比书》3:8)我必须去一所新学校。我有很多需要去学习。我之前的愿望达到的高度令我沾沾自喜,但现在,我必须学会新的课程。”
13日晚上,他说:“在这张床上,尽管我看起来很悲惨,但我得到了何等的安慰啊!哥哥,我喜欢看着你。我现在明白谁是对的,谁是错的。但要强化看起来很明白的真理,这样的安排是必要的。这看起来多么奇妙。我希望自己在奥尔尼,那里你有一条好河流,比大马士革所有河流更好。(参见《圣经·列王纪下》5:1—19)我眼前闪过怎样的一幅场景啊!关于这些主题的想法蜂拥而至,多得我都没法一一表达了。许多经文显得多么清楚明白啊,以前我参考所有解经书,都很难知晓其含义。现在我知道了这些经文的真正含义,根本不需要任何注释。新约只有一把钥匙,只有一个解释者。当这把钥匙赐给我时,我的感受无法向你描述,也永远不能形容。愿我可以很好地使用这把钥匙。当想到刚才所逃离的危险,我是怎样地颤栗啊!在这些议题上,我已经有了看法,我决心在自己观点的公正性上押上一切。”
说起自己的病情,他说从生病开始,脑中就日夜萦绕着这句经文——“我必不至死,仍要存活,并要传扬耶和华的作为”(《圣经·诗篇》118:17)。这句话在他身上应验了,虽然并非是在我设想的那种意义上——我渴望他康复,所以我所说的希望旨在说肉体。
很快,他显著的好转就显示出那不过是身体和精神一时的回光返照而已,那是为了使他能谈论神已经赐给他的更美好的生命。这事一完成,他的病情就像他忽然好转那样又忽然复发了。大约就在此时,他决定在那些还不知道他的情感发生了怎样变化的人面前领受圣礼。他这么做主要是渴望表明自己坚守真理。圣礼必须由学院院长执行,他计划向院长呈上一份简短的声明,他说:“若我死了,是带着对宗教改革和英国国教从宗教改革以来的教义的信心而死。”但他的身体衰弱得很快,疼痛越来越严重,再没有合适的机会来完成这一决定了。倘若心中的喜乐和内里的平安可以加以区分,他经历的与其说是喜乐,不如说是平安。他经常以最安慰人心的词语说及这平安,并在身体极度痛苦时仍用天使般的笑容来表达这平安。就此,他曾说了这样的话:“神必看顾人,这是多么美妙。特别是他必看顾我!他看到了我,记下了我所遭受的一切。我也看见了他,他与我同在。我听他说,‘凡劳苦担重担的人,可以到我这里来,我就使你们得安息’(《圣经·马太福音》11:28)。”
14日下午,我觉察到主突然撤回了支撑他的力量和精神,所以第二天,他的身体变得虚弱,他的话语颤抖含糊,但他仍间或清晰有力地谈及属天的事。15日晚,他说:“‘一个罪人悔改,在天上也要这样为他欢喜,较比为九十九个不用悔改的义人欢喜更大’(《圣经·路加福音》15:7)。我以前可悲地跟别人一样误解了这经文。要在哪里找到这个义人呢?唉,若我今晚死了,会变成什么样?我有什么可以拿来辩护呢?用我自己的义吗?确实,这对我有极大的用处!那接下来我要向何处去?呵唷,高山把我们压住,小山覆盖我们!我没有为自己得到的怜悯合宜地感恩。也许我的冷漠可以部分归咎于我身体的极大软弱。至少,我想,如果我更健康,我在这些方面会做得更好。”
第二天,他意识到由于身体极度虚弱,他的理解力开始变糟,于是说:“我的理解力和在此地的成就都归于徒然,现在神使我跟白痴差不多了,等于是在说:‘如果你能,现在就骄傲吧。’好吧,若我还有任何感觉存留,我的思想就会在对神的赞美中倾倒而出。基督并他的宝血和受难于我有益,我的罪得蒙赦免。我不当赞美他么?当我的理解力丧失了——我想这会很快——他会可怜我的软弱。”
虽然主定意叫他的争战变得短暂,然而,他必须经此一战,他必须在一定程度上与自己的败坏做斗争。他的痛苦是极端的,他的记忆力高度受损,且保惠师也曾一度不再给他的理智以支援。他烦躁不安,很不耐烦,而这之前他从没有过这样的表现。这使我警觉起来。当没有旁人在场时,我趁机对他说:“你上周六比今天快乐多了。你那时谈及的你得到的安慰完全丧失了吗?你有时不是因为感到神接纳了你而得到安慰吗?”他回答说:“有时是这样,但有时我只有绝望。”同一天,到了晚上,他说:“哥哥,我相信你经常心神不安,唯恐最近发生的会成为泡影。”我问他,当他发现自己丧失了耐心和发脾气时,是否努力祈求得到力量以胜过自己的败坏?他回答说:“是的,我一天中有上千次的祈求。我看到了自己令人作呕的卑鄙和邪恶。如果这次我病死了,求你在墓志铭上只写我的名字和我牧养的教区之类的,因为我曾经的存在和我是什么样的存在这些事,不能太快地被遗忘。我刚开始是一个自然神论者,并且长期以来都是如此。我要向你承认我以前绝不会承认的,即我的职务及其责任,其实让我无法忍受并令我厌烦。然而,像我这样邪恶的禽兽,在这世上过着没有神的生活,却被认为是虔诚人。”就在这时,我用詹韦的例子提醒他,这个例子是他曾经应我的要求,在书中读到过的。他说,他曾在自己的心中嘲笑詹韦,认为这个人疯狂和愚蠢。“然而,尽管我卑劣,”他说:“却毫不怀疑神已接纳了我,也赦免了我所有的罪。”
接着,我问他怎样看待我的自述[4]。他回答说:“我过去认为它很奇怪,并在很大程度上将其归因于你曾经的状态。当我来伦敦看望你时,发现你陷在那深深的忧愁中,要是能给你些安慰,就算让我付出整个宇宙我都愿意啊。你可能还记得,我为此用尽了一切方法。当我发现,我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时,我无比震惊。我开始将你的痛苦当作是临在你身上的一种审判,而我无法缓解它们则是临到我自己的审判。当马丹先生来了,片刻间他就成功了。这曾让我吃惊,但现在我不会惊奇了。他有你心灵的钥匙,而我没有。我在自己的教区也一样失败,这令我厌恶牧师的职分。在那里,我努力安慰受苦者,并通过警告和劝诫让放荡不羁者改正,但不管哪一次,我都是在对牛弹琴,没有取得任何果效。”
得救的本质中存在一种力量,当人真正亲身经历救恩时,会认为自己所经历的是最非比寻常的例子。相应地,我弟弟在这一点上坚持认为自己更特别。在比较我和他的情况之后,他就绝不同意我的得救跟他一样精彩。他发现,从一开始,不管是他的生活方式还是社会联系都自然而然地蒙蔽他的眼目,并坐实他对真理的偏见。他的外在行为上无可指摘,又没有什么公开的不道德行为会被人指责。他的熟人也一样,谁都相信自己是义人,他们藐视十字架的教义。而他从早年开始,就总是想让自己效法这些人。远的不说,他接受启蒙教育时,教他的教士就是这类人,那些辅导他考大学的老师也是这类人,还有那些他最想结识的头面人物,也都是这类人。他哀叹这地的黑暗,这里没有基督,在这里,学问和道德就是一切的一切。若某人具备了这些资格,那么不管是他自己还是别人都不会对他的状态有所怀疑。所以,他总结到,为表明此种表现的荒谬,并连根拔起心里长期以来根深蒂固的偏见,需要非比寻常的属天大能。因此,相比拯救我这样的人,神的恩典更清晰地彰显在拯救他的事上。因为我这样的人并没有外在的义可以自夸,对真理也无知,却也不会对真理有那么大的偏见。
我推测,他的想法,已经导向了这个主题。一天下午,当我在炉边写东西时,他向坐在他枕边的护士如此说:“护士,我活了33年,我要告诉你,我是如何度过了这些岁月。当我还是个孩子时,他们教我拉丁文。因为我是一位绅士的儿子,他们又教了我希腊文。这些我都是从私人教师那里学到的。大约在14岁左右,他们把我送到一所学校,在那里我学了更多的拉丁文和希腊文。并且,最后,来到这里,我仍旧一直在学习更多的拉丁文和希腊文。这难道不算是蒙福的生活,将许多荣耀归给神吗?”然后他转向我说:“哥,我本来要说我出生在这一年,但我修正了。我宁愿说,在这一年我来到了世上。你知道,我是何时出生的。”
在他期望康复时,他心中就会挂念交付给他照顾的灵魂。一天,只有我在时,他如此祈祷:“主啊,你是良善的,良善是你的本质,你又是智慧的泉源。我是一个可怜虫,像孩子那样软弱和愚笨。你把许多灵魂交给我,我却没有能力教导他们,因为我并不是真的认识你。赐我能力,主啊,因为没有你我什么都做不了,也求你赐我恩典让我忠心于你。”
在剧烈疼痛持续的时候,他微笑着看着我的脸,说:“哥,我快乐得像一个国王。”而在他去世前一天,当我问他昨晚如何,他回答说:“悲伤的夜晚,我无法阖眼。”我说:“但也许主在谱写你的心,使你能够祷告。”“是的,”他说:“我怒力把时间花在思想神和祈祷上。我得到了很多安慰,我所有的安慰都是这样来的。”
第二天早上,我被叫去见证了他最后的时刻。我发现他在沉睡中,完全安静地躺着,看上去不再疼了。我一直陪伴着他,直到他们催我离开房间,而在我离开大约五分钟后,他就去世了。事实上,他的去世比我预想的要快,尽管他复原无望的状态已经持续了有一阵日子了。他的死在那时非常奇特——至少我认为如此。因为当我头天晚上向他告别时,他看上去并不比他一直以来表现的更糟糕或虚弱,而且所有显现出的症状,可能已经持续了很多天。但主看圣徒之死为宝贵,缩短了他痛苦的时间,让他快速、平安地离去。
他于1770年3月20日早晨七点去世。
这份记录记下了一位学者、认信的基督徒临死的日子。他直到去世前几天,仍“没有神,在世上毫无指望”。因此,这份记录定然很有价值,尤其是,这出自威廉·考珀之手。
这期间,考珀与他朋友之间的通信,看起来无关紧要。他最看重的同伴,昂温夫人和牛顿先生,却一直在他心上。作为他朋友牛顿先生孜孜不倦的助手,考珀的事务繁多。他靠着桑顿先生的资金援助,积极探访穷人。他也以其他各种方式,帮助他的朋友,唯一的例外是,他不在教会的公开事奉中担负职分。关于他,牛顿如此说:“他爱穷人。他经常拜访他们的茅舍,以最俯就的方式与他们交谈,同情他们,在他们难过时劝慰他们。那些遭遇严重祸患的人,常常因他的祷告而喜乐,并振奋起来。”在此期间,赫斯基夫人在国外,他与其他的亲属,几乎没有往来。他的朋友和顾问希尔先生从来就没有忽视他,但考珀在这个时期给他的信笺也非常简短。从如下的信中可见一斑:
1770年9月25日于奥尔尼
亲爱的约瑟,我现在没有与地上的人交谈,若我能够与天上那一位朋友进行更多持续的交谈,我应该会高兴。他占据了我的心,但他允许我心中的一个角落装着对我满怀恩慈的人们,因此,我心里有你的位置。63级的风暴毁灭了我多年以来结下的友谊,但与你的友谊除外。我们的友谊经历了试炼仍然存留。
我感谢你的再三邀请。我理应特别地感谢你,因你的关爱是如此非凡。除非在绝对必要的,并且不会带给自己和他人太多不便的情况下,我不能离开奥尔尼。
威廉·考珀
1771年8月27日于奥尔尼
亲爱的约瑟,作为朋友,我关心你的一切,我一知道你结婚的消息,就做出了反应。我祝你和你的新娘得享婚姻的一切幸福,但还有更大的幸福,婚姻只是其预表。所有地上的这些联系都必将消融,但基督和他教会之间的联合不会消融。无知的世人嘲笑基督和教会的关系,但这关系却是所有他百姓所享有的荣耀和幸福。
现在,我同你的母亲和姐妹一同喜乐。请允许我向她们和我不认识的希尔夫人献上我诚挚的问候。
威廉·考珀
1772年7月27日于奥尔尼
亲爱的朋友,我写信仅是为了感谢你友善的邀请。但我会继续努力而不麻烦你。我知道你会慷慨借钱给我,与其找理由羞辱你的友谊,我宁愿说,这会给我带来烦恼。我宁愿缺乏这个世界能提供给我的很多东西,甚至是任何东西,也不愿滥用朋友的真情。我想,有时你会因我的话而困扰,但你不需要如此。我毫不怀疑,到我将死之时,可以看到,我服侍的那位主不会容我缺乏任何于我有益的东西。他对雅各说:“我必定会厚待你。”他说这话,不仅是为雅各,也是为了我们,只要我们信靠他。想到此处,我当下的处境中本该承受的最大愁苦就消散了,并且他也让我能够在财富损失之时平安地坐下。
威廉·考珀
1772年11月5日于奥尔尼
相信我,我亲爱的朋友,尽管我没有接受您的邀请,但我是多么感激。我心里的平安是如此纤弱,以至于连伦敦的空气都能让我失去平安。为你一直以来诸多的友谊之举,我为你祈祷。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
如果你要笑,甚至是嘲笑我的决定——我几乎看到你在笑了——我也不会生气,尽管我会因此忧伤。不久前,我自己都会嘲笑这样一种报偿。但是,荣耀归于耶稣的名。那些日子过去了,而且,我相信,那些日子再也不会回来!
你和希尔夫人诚挚的朋友,
威廉·考珀
但是,他这短暂的阳光灿烂的日子快到尽头了。此时,牛顿先生劝考珀一起参与一项文字事工,这与他的品味相合,适合他发挥那令人钦佩的才华。牛顿先生感到——那时比现在更为迫切——需要一本既适合公众崇拜又适合私下灵修聚会的赞美诗集。他向考珀提议一起写一本诗集,诗人欣然同意。这本诗集直到1779年才完成,但我们必须承认考珀执笔的那部分内容,在他1773年再次受到精神疾病攻击前已经完成。
总的来说,这次他遭受的攻击,本质与他从前遭遇过的类似。对于自己21岁那年,搬到中殿后不久经历的沮丧,他说:“我被精神上的沮丧所击打,对于这种沮丧,除了那些同样经历过的人,没有谁对此会有一丁点儿概念。白天黑夜我都极度焦虑,我在恐怖中躺下,在绝望中起床。而这个时候,“他还年轻”,各种各样的希望和快乐都摆在他的面前。1763年,他病情较严重时,他说:“那控告弟兄的昼夜不断地骚扰我,在梦中让我回想起遗忘很久的罪行,并向我的良心控诉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使其成为穷凶极恶的罪行。”因此,在他了解任何关于宗教的东西之前,他遭受的两次攻击,都是源于精神妄想。但是,尽管他完全意识到了这一点,却没能避免再次落入精神妄想的魔爪之下。
十几年之后,在给赫斯基夫人的一封信中,他自己如此描述其所受攻击的本质:
“要知道,那时,即1773那年,曾在圣阿尔班的一幕,在奥尔尼再次上演了,只不过是在更深的忧郁中,并注定持续得更久。我的理解力突然降低到几乎跟小孩子一般。事实上,我并没有失去识别能力,但我失去了将其行使出来的力量。对很复杂的问题,我也能给出理性的回答,但必须要有人问我,否则我就不说话。这种心态伴随着对事和人的误解——我认为大多数这类的病人都会如此——让我成为了一个非常棘手的病人。我相信每个人都恨我,其中以昂温夫人最甚;我确信食物被下毒,此外还有万千此类的妄想。”
他疾病的本质与之前大致相同,这不过是病情反复。他从青年时代起就容易陷入这种疾病的困扰。一如既往,大多数人遇到这个问题,都会认为有必要就疾病复发的原因予以一些解释。最常见的论调把原因归结于“循道主义”以及他信仰上的同道之人和他的信仰习惯,尤其是他当时在写的《奥尔尼诗集》(Olney Hymns)这一作品带有的忧郁特征。
我们不能说,给考珀立传非得为他的这次精神失常给出原因。没有人试图给1752年他经历的深深沮丧找原因,而那一次他所受的攻击相比后来的那些,想要找到明显的原因会更加困难。在青春的全盛时期,人生一切的希望和喜乐都在他面前敞开,他却心智失常,那么当破灭的希望和每况愈下的健康明显加速疾病的到来时,有什么必要为他多年后疾病的复发找出特定的原因呢?
至于人们惯常认为的原因,即他的宗教观点和职业,以及另一个最近冒出来的,自以为是的观点——奥尔尼的风景使人情绪低落,我们不否认它们与诗人遭受的忧郁有一定关系,但我们认为把其中一条作为唯一或主要的原因是最荒谬的。奥尔尼及其临近地区在英格兰的田园风光中,既不是最好的,也不是最差的。考珀笔下对其的描绘中就有许多证据,他描写了许多乌斯河畔的自然之美。至于他抱怨的,那年被禁锢在家的七个月,显然是他头脑不清醒的产物。一条蜿蜒流淌的小溪边,必定常常潮湿,有雾和沼泽地,但这在英格兰是常有的。在最讨厌的季节,天气干燥的月份,3月或10月,甚至在1月时,寒冷的空气也会使得户外锻炼变得愉快和有益健康。说年仅42岁的考珀因冷风而蜷缩,就等于是说他的健康出了问题。但是,考珀隐居是出于自己的选择,而非必要,他选择的隐居之地不应受到非议。
至于人们普遍认为的那个原因,即考珀容易陷入精神幻觉和自我控诉,我们承认在一定程度上它还算正确。因此,鼓励考珀过多地思想自己的个人经历就太轻率了。《奥尔尼诗集》中有一首赞美诗暴露出了这种危险:
人心倘若为罪哀恸,
主将福乐赐给。
恩惠的神,请告诉我,
我心是否痛悔?
我虽听见,却似徒然,
仍旧心硬如铁。
石心麻木,一无所察,
也是人生苦劫。
有时亦感想要爱祢,
只是有心无力;
心中总有悖逆之意,
想要与善为敌。
最善之愿且淡且少,
惟愿得到更多。
但我呼求“加我力量”,
却感更加软弱。
圣徒喜爱祷告之殿,
在那里得安慰;
故而我与他人同往,
却得愁容满眉。
我之疑惑,求主决断,
使我心喜或忧;
若心刚硬,请祢破碎,
若碎求祢拯救。
在人感到自己不配的时候,那试探人的总是在寻找论据让人绝望,几乎所有热切的基督徒都会有这样的见证。如果这对头脑健康的人来说是真实的危险,那么对生命早期有过两次充满“恐惧和绝望”经历的人来说,这危险是多么大啊!因此,我们对骚塞看法的认同只能到这一程度,即在创作《奥尔尼诗集》时,他以一种让他尤为易于受到欺骗迷惑的方式来思索自己的感受。因此,总而言之,尽管我们既不相信他的病是由奥尔尼的潮湿造成的,也不相信是因为他的“宗教观点”所致,但我们还是很愿意承认,平淡和单调的乡村生活,以及《奥尔尼诗集》反映出的那种特有的沉思,有可能对他的发病起了推动作用。但若是认为这些是导致他发病的原因,就太荒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