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母亲热衷于如此讲论自己的小孩子:“这世上从没有孩子像他这样的!”有人说她这种宣称是非常正确的,因为事实上,这孩子是绝无仅有的。每一个孩子的生命开始,都好像他是这世上唯一的孩子;比起将来的日子,他在那时最与众不同。他一开始就没有遵从既定的模式,也没有存储经由其他人传承或证明的观念。他不晓得,也不关心其他人在想些什么。在有关思想、趣味和感觉的一切事上,他是自己的律法。至此他是他自己,只是到此为止,他不同于其他所有人。
如果有可能让任何一个孩子放任自流的话,他必将继续成为其自己;然而,没有任何一个孩子是被放任不管的,他总要接受训练,并处于持续的训练之中。因此,训练孩子极有可能将他从非常的自我变为比较没有个人特色,同时也有可能发展并完善那些最凸显他自我的特质。在许多情况下,对孩子进行训练,目的都是将孩子引入纯粹传统的道路上,而非将孩子身上的本质和特性发掘出来,任其得到最自由的展现。但正是这种本质和特性,在众人当中显明了他的独特和个性。如何知道在哪些方面需要对孩子加以克制或改变,乃是父母训练孩子时所面临的首要问题。
一个好医生所具备的最重要技能,就是诊断病人的症状。如果医学界的佼佼者能够准确地判断出每一个病人的病症,那么治疗这些疾病就变得相对简单了。在诊断明确的前提下,一个刚从医学院毕业的年轻人或一个受过培训的护士,在多数情况下都知道且能以操作所需要的治疗。然而,除非诊断是精准的,否则最能干的医生也极有可能无法让自己最好的努力实施到位,从而收获有益的效果。医生及其病人的关系如此,父母及其儿女的关系也如此。精准的诊断是进行明智、有效治疗所必需的前提条件。诊断有保证,治疗就变成了相对容易的事。父母对孩子状况的判断,意味着他们对孩子缺陷的辨识,这始于他们对孩子进行训练之前。除非能确保这一点的实施,否则根本无望对他们进行明智、有针对性的训练。
不过,一个孩子到底有什么特别的缺陷,需要进行何种有针对性的训练,要说明这一点绝非易事。许多父母因为孩子的优秀品质而受到干扰,从而低估或忽略了孩子的主要缺点。而许多其他的父母,虽然知道自己的孩子满身缺点,却不能一一指明,或者不能按其邪恶的严重性和影响力而将其划分归类。“那个男孩儿的问题简直烦死我了。他总是在问问题,都是那种问题,简直让我无法忍受!”许多做父亲或母亲的都说过这种话,而他们的孩子却是大有前程的,且大部分原因正在于他充满了各种各样的问题。
然而,若一个男孩子具有正常的心智和积极的爱好,正预备完全依照自己的趣味开始不倦地学习和工作时,父母常常意识不到,他这种不情愿遵从明智的劝勉,却更乐意随从自己喜好的倾向,正是他的缺陷所在。因为若不通过训练使其避免在此犯错,结果则必将阻碍他成为一个最可靠的男子汉。他本来有可能成为一个杰出的男人,现在却成了一个劣等的男人;他本来有可能得以全面和谐地发展,现在却变成了片面发展。人们很容易认为,应该允许这样一个男孩子自行发展,因为他所走的道路看上去很不错,而且他还在那个方向上表现出了不同寻常的能力。所以,在此情形下,只因为有些人没有认识到这个男孩子的这一主要缺陷,结果他就没有受到过任何训练,直到他在无望中完全错过了各种训练;而这些人本该有能力纠正他的做法,也很高兴去这样做,前提是如果他们能够对他的这一主要缺陷予以应有的重视。
在判断一个孩子的具体缺陷时,做父母的应该给予慎重的研究和明智的辨识。所有的父母都应当好好思考这些问题:“我的孩子到底有哪些缺陷呢?哪里是他最软弱的地方?他最大的能力将在哪个方向有可能误导他走入歧途,以及何时最有可能使其跌倒?在他所有的缺陷中,哪一个最致命?哪一个是最重要的,需要即刻予以纠正?”诸如此类的问题应该在合宜的时间予以考虑,以便父母做出谨慎的判断,尽可能减小其判断受到个人情感的影响,其中既包括各人的倾向或爱好,也包括个人的不满情绪。这些问题当予以长时间的认真考虑。
邻居刻薄的批评和朋友们友善的建议都应当引起父母的重视,并以此作为评估孩子缺陷的依据。很少有父母如此明辨、公正、明智,以至于他们能够彻头彻尾地了解自己的孩子,以精准无误、绝对公平的态度,正确考量孩子的几种特质,充分认识到孩子各种品性中有失完美和夸大其词的地方。当一个法官在评判的过程中直接掺杂了个人利益时,我们就可以认为他是没有资格参与听证的。医生通常不会对其本人的病症自行诊断,以免自己的恐惧或希望导致其判断失之偏颇。当父母在面对一个需要做出决定的状况时,他们也有可能像法官或医生那样,受到利益和情感的影响而出现一定的偏差。
因此,在涉及儿女的利益和训练方案时,所有的父母都必须自己做出决定;但当他们在各种情形下恪守职责时,他们也应该欣然听取其他人有关自己孩子的想法。凡是想在训练中善待孩子的父母,都需要关注称职教育家就此话题所进行的研究。无论父母怎样密切研究有关孩子特殊需求的问题都不为过,因为他们只有在得到极大的帮助时,才能在此方面得出明智的结论。反倒是全面忽视或低估这一问题的父母,更容易招致极大的危险。
若父母详细追问说话既坦率又公正的朋友——他们对其孩子很熟悉,也有能力做出判断——一个问题,“你认为我孩子的主要缺陷——或最需要反对的品行——是什么?”在许多情况下,朋友的直率回答都会令父母大吃一惊,因为他们从没有怀疑过朋友所提到的缺陷或品性。在此方面,孩子的情况也许跟父母非常相像,因为父母看不到自己的主要缺陷,所以这也阻止了他发现孩子身上有类似的不足。也或者,孩子的情况与父母完全不同,所以对于孩子的独特性,任何旁观的智者都能观察到,父母却不能加以欣赏,甚至不能给予理解。对那些过于表露感情的父母而言,孩子因感情内向而表现出的沉默寡言,在他们眼中就变成了不敏感的标志;反之亦然。
父母需要来自其他人的帮助,这些人可以是值得信任、说话既公正又充满善意的朋友,也可以是孩子的老师,以便他们能对孩子的个性和需求给予适当的评估和理解。那些没有认识到这个真理,并付诸实施的父母,都永无可能按照所当行的那样善待自己的孩子。的确,神已将训练孩子的责任托付给了父母;但同时他也赋予了父母一个职责,即借助适当的途径,了解孩子的需求是什么,并找到满足它们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