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生命之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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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雪莱诗歌哲学(2)

2.主导象征

较早前,雪莱让其笔下被囚禁的希思娜成为人类智慧的象征。她冥想自己的心灵,将这种智慧以“符号”形式写在沙子上。这些“符号”是“清晰的元素符号,其最细微的改变”也会创造“语言中更模糊的语言”;是“真理的核心,这种真理曾在古克罗托那传播”。贯穿他诗歌的早期浪漫文学表明,巫术传统以及神秘哲学传统对他的思想产生了深刻影响。人们很难想象,他没有思考过符号或标志的原理。不过我的确没有发现任何证据证明他曾深入研究过。人们可以在他的诗歌中找到无数形象,它们没有符号那种确定性。许多形象当然就是符号。随着时光的流逝,他开始有意频繁使用这些形象的象征意义。我认为,在早期开始创作诗歌时,他让潜意识中的生活来操控他的想象。他几乎不在意形象的抽象意义,这些形象似乎源自放松时的心灵。任何人,如果经历过灵魂的神秘状态,就会知道心灵中如何会出现意味深长的象征符号。 [1]如果他们的确没有诱使象征符号进入毫无意义的梦境,这些象征符号的内涵,人们在数年内有可能都不会明白。我认为,知道这种经常出现的经历的任何人,将来某天定会在某种古书或某种古纪念碑上找到,一种怪异或

[1]“玛丽安的梦”的确是源自某个人的真实梦境,但是同样的形象在他清醒时也出现了。——作者注

错综复杂的形象。这种形象曾出现在他脑海,或许后来慢慢变得模糊,突然认识到,我们的微弱记忆只是大记忆中的一部分。这种大记忆让世界得到更新,人类的思想,正如我们所猜测的那样,并不是深层次的思想,而只是深层次面上的漂浮物而已。雪莱明白这一点,这一点已被他所指的美丽事物的永恒以及亡者影响力的永恒所证明。但是,他是否也知道,大记忆也是象征符号的安身之处,是活着的灵魂形象的安身之处。对此我不得而知。他当然经历过意味深长的神秘事件,经历过与被创造的事物的统一,这种统一的确超越了灵魂同尚未被创造的心灵的统一。他在论述生活的文章中指出,把一次奇特的经历误认为所有人的普通经历:“让我们重拾儿时的感觉……我们不太习惯区分我们的所见与所感。似乎,它们共同构成了一个整体。就此而言,有一些人永远都只是小孩子。那些顺应这种状态的人称之为白日梦,感觉就好像他们的本性融入了周围环境,或者就好像周围环境融入了他们的身体。他一定期望着接受来自他心灵之外的思想和形象。只要还在那种心灵之内,就能超越特定时间和特定地点的先入为主之见,因为他认为启示就是一种死亡;他情不自禁地认为,超越了特定时间和特定地点的一种形象会成为一种象征符号。超越死亡,可以说,是成为一个活着的灵魂。

1812年,雪莱同威廉 ·戈德温的女儿来到欧洲大陆。他们乘坐敞篷船顺着某些大河而下。那时他在《拉昂与希思娜》的序言中总结了促使他成为诗人的事物。他提到了这些旅程:“我顺着大河而下,夜以继日地航行,沿着山间急流而下,看到了日出、日落、星星。 ”

他或许看到了某个洞穴,那是大河边小溪流的河床。他或许沿着某个山涧来到其源头,该源头位于洞穴里面。在从他返回英国的一路上,河流、小溪、泉源流过洞穴或源自洞穴,这些形象存在于他的每首诗歌中,无论是长诗还是短诗,总带有确切的象征符号。阿拉斯托尔乘着他的船,沿着洞穴中的河流航行。他第一次感受到他所爱以及所追寻的精神的存在,这是他在平静的泉源中看到自己形象的时候;在他去世的时候,一条河流流入“万丈深渊”;快乐的阿特拉斯女巫,同沉浸在悲伤之时一样,乘着船,沿着洞穴中的河流航行。她就是在河流源头的洞穴中出生的。当卢梭——《生命的胜利》中具有代表性的诗人——在栩栩如生的幻象中醒来之时,此地就是小溪从洞穴汩汩流出的地方;《灵魂的分身》里的诗人“在蓝色龙葵树下的泉源边”,遇见了邪恶的美人;被囚禁的希思娜在一个大洞穴里产子,该洞穴就在“一个又大又圆的泉源旁,困在里面的泉水永不停歇地翻腾涌动着”;她的爱人被带到一个囚禁室,这个囚禁室位于穿过洞穴的一个高高的圆柱里面,那里有一个“恶臭的池塘”。他去看被征服的城市,从集市里一个被污染的泉源旁下来,预示着那种心灵。在《解放了的普罗米修斯》结尾处,他盯着一座重生的城市,建立在“公共广场上一个泉源里”的城市。拉昂和希思娜死后,他们又在一个泉源旁复活了,然后沿着河流漂到天堂;最终,普罗米修斯和亚细亚生活在一个快乐的世界,在洞穴中的快乐世界。在那里,泉源“涌动,发出天籁般的声音”;正是在泉源旁,某些不快乐的情侣约会之地,罗莎琳德和海伦相互讲述了她们的不幸;正是在一座泉源旁的柳树下,女巫和她的爱人开始了他们不幸的爱情。他在小诗和散文中常常使用洞穴、河流、泉源作为比喻。或许是他的潜意识捕捉到了某些过往场景,然后把它们塑造成古代的某种象征符号,不借助任何帮助,只需大记忆;柏拉图 [1]的洞穴就是整个世界,像雪莱这样优秀的柏拉图主义者,如果想不到柏拉图的洞穴,那几乎不可能想到作为象征符号的洞穴。如此优秀的学者或许在他的心灵中早就想到了“仙女洞”中的波菲利。波菲利描述了一个洞穴,费阿刻斯人的船就是从这个洞穴离开奥德修斯。雪莱也描述过一个洞穴,那是阿特拉斯女巫的洞穴,等等。我将二者进行了比较,要想有别的想法是很难的。我引用了泰勒的翻译,同时由于泰勒拙劣的诗作,我用了安德鲁·朗格的散文:“荷马在诗节中描述了伊萨卡岛上的洞穴,他意在暗示什么?‘在港口的前端有一棵长叶橄榄树,树旁就有一个舒适的洞穴。对于仙子们而言,那是神圣的阴凉洞穴,名叫那伊阿兹。洞穴里面有碗、石头罐子、蜂巢,还有巨大的石头织布机。仙子们用织布机织紫色的衣服,还有源源不断的泉水,多么壮观的景象啊!有两道门通向这个洞穴,一道门挡北风,那是人类进入的门;一道门挡南风,那是与神有关的门,人类不能从此门进入:这道门是神的通道’。”他继续说明,在荷马提到这个洞穴之前,它是一座寺庙。“古代人建造寺庙都会使用极妙的象征符号。 ”他还详细解释了荷马对洞穴的描述。

[1]柏拉图(约前427-前347):古希腊伟大的哲学家,也是全部西方哲学乃至整个西方文化最伟大的哲学家和思想家之一,他和老师苏格拉底、学生亚里士多德并称为古希腊三大哲学家。

他指出,古人“将通往世界的洞穴视为神圣的事物”,将“流水”、“幽深的洞穴”视为“世间之物的贴切象征符号”。他让人们见到了琐罗亚斯特洞穴中的泉源。他指出,洞穴通常是“一切无形能量的象征符号;洞穴昏暗幽深,一切能量的本质也都是神秘的”。他还引用已失传的赞美阿波罗的诗来证明,住在洞穴中的仙子喂养着“来自智慧泉源”的人。他坚信,泉源和河流象征“产生”。仙子这个词“通常适用于一切降临人世的灵魂”。荷马笔下洞穴的两道门就是产生之门,是从死亡到神的升华之门,是冷与湿之门,是热与火之门。他认为,冷让世间产生生命,热让天堂产生生命。天空中,杯子状的星座靠近巨蟹座,因为那里就是从银河下来的灵魂接受甘甜的产生冷饮的地方。“混杂的石头碗和罐子”被那伊阿兹视为圣物,似乎也被视作酒神巴克斯的象征符号。之所以是石头做的,是因为河流的河床是岩石。“石头织布机”是“降临人间的灵魂”的象征符号。“血肉的形成是在骨头上或骨头周围,在动物身体里就像石头”,因为“血肉的身躯就是衣服”,不仅与灵魂有关,而且与变得有形的精神实质有关,因为“古人把天堂称作面纱,这是由于天神的衣服的缘故”。蜜蜂聚居在石头碗和石头罐子里面,正如波菲利所理解的那样,是因为蜂蜜就是一种象征符号,古人视作“源自产生的快乐”。他指出,古人不仅把灵魂称作那伊阿兹,还把它称作蜜蜂,“因为是甜蜜的直接原因”;但并不是所有“降临人世”的灵魂都能被称作蜜蜂,“那些理所应当生活在里面的,以及那些做了类似事情的,如果被接受成为神,那么他们就会再次回到(他们的同源星球)。这种昆虫想要回到自己的故乡,它们十分正直和冷静”。我在阿特拉斯女巫的洞穴中找到了这些细节。雪莱笔下的洞穴中,除了洞穴的两道门之外,阿特拉斯女巫的洞穴被描述得最为详细。夏天,她沿着洞穴里的河流旅行,洞穴会产生悠远的回音;冬天,她就在“永不熄灭的火井里”睡觉。就装满蜂蜜的石头碗和石头罐子而言,我们有感官的快乐,“空气的回音”“笼罩着沉寂的洞穴”,“水晶杯”“清澈甘甜的美酒”;就蜜蜂而言,我们幻想“都在像蝶蛹一样的薄鞘里面”;就“石头织布机”以及“紫色的衣服”而言,我们有女巫的纺线和刺绣;女巫她自己就是一个那伊阿兹,她是亚特兰德斯七姐妹中的一个,她躺在“灰色岩石建造的房间里”,直到被太阳晒成云。

人们要是想从雪莱那里得到对洞穴和泉源的解释,人们会发现他的思想同波菲利的思想极为接近。他把思想看作产生的生命条件,认为现实是超越思想的某种事物。他在“论生命”中写道:“所有事物的基础不可能是精神——这种观点是大众哲学提出的——这是显而易见的。就我们所体验到的精神的属性而言,超越这种体验的争论是无关紧要的。因此,精神不能被创造,只能被感知。 ”在另一个段落中,他将精神定义为存在。在他看来,水就是存在的强有力象征符号。他坚持不懈地思考存在的神秘之源。在他的散文中,他讲述了“思想如何克服困难,光临其居住的错综复杂的房间。它就像一条河流,其急流和恒流奔涌而出。……精神的洞穴是阴暗模糊的;又或者笼罩着漂亮的明亮光芒。但即便如此,光芒也射不出洞门。 ”女巫乘船从洞穴中的河流通过,毫无疑问,这是她自己的命运,她沿着尼罗河行进,“借道摩里斯湖和马利提得湖”,看见所有的人倒映在阴暗的水面,影子“永远除不掉,只能永远在水面荡漾”。在尼罗河河底诸多黑暗的秘密街道里——新洞穴——沿着尼罗河河岸行进。当她遇到忧愁时,她将忧愁比作“争斗,搅乱人类生活的争斗”,因为她能看见事物的真实面目,她被形容为在“宽阔湖面”的“平静深渊”航行,我们则是无人驾驶的航行。阿拉斯托尔将他航行的河流称为他精神的形象。他认为很难说清楚,他死后,其思想会去往何处,如同河流的水有可能流入海洋,也有可能瞬间蒸发成云雾一样。《勃朗峰》这首诗里有很多括号加注的描写,以致人们很容易就失去其逻辑线索。雪莱在诗中将思想,流经宇宙中任何事物心灵的思想,比作流过山涧的阿恩,他在别处对此进行过解释;他将“遥远世界”中思想不知名的来源比作冰山里阿恩的泉源。遥远世界的“光芒”“照耀着沉睡的灵魂”。希思娜在文中提到,她在沙子上做了符号——“一种语言中的模糊语言”——沙子位于囚禁她的洞穴里面的海水“泉源”旁。她还提到“她心灵中的洞穴,告诉她秘密;提到某种精神就是“静止的波浪”反应“一切静止的事物”;随后在符号的能量作用下汹涌澎湃;她提到通过思考象征符号而不断增长智慧,形象都源自意志召唤的泉源。人们反复地找到一些对人类精神洞穴的比喻,对人类青春洞穴的比喻,对死亡的神秘洞穴的比喻。因为对于雪莱和波菲利而言,这不仅仅是世界生命的象征符号,它有可能指任何一种与世隔绝的生活,如同亚细亚和普罗米修斯的住处,如同“诗歌的静谧洞穴”。它可能在瞬间具备所有意义,也可能毫无意义,如同某些古老的宗教符号。这些宗教符号同数个世纪的习惯交织在一起,例如地毯的图案或是挂毯的图案。

雪莱在这些大河上航行,他见到或想象到的洞穴都与他头脑中的河流息息相关。他见到了山坡上破旧的塔。不管怎样,这座塔曾经的象征意义同洞穴的象征意义相反。希思娜的爱人被带到洞穴中,那里有一座高塔,高塔旁有一座被污染的泉源。作为人类的远见心灵,当世界把他驱逐出去之时,他就会失去“思想之塔的无上能量”。对于雪莱而言,也不可能忘掉这第一次的囚禁经历。那时,因为类似的过错,他让人类将莱昂内尔囚禁在塔内。我知道,要忘记象征符号的意义是很困难的,一旦人们发现它,我认为雪莱心灵中所幻想到的,远不止这些浪漫的场景。他让阿扎那斯王子在海上一座明亮的塔中继续他神秘的研究。他让老隐士密切监视病中的拉昂,拉昂被关在破旧的塔中。毫无疑问,对于希思娜而言,在海上,“一种精神”喷出“亮晶晶的沙子”以及“罕见的贝壳”。在莫里斯·梅特林克 [1]以及雪莱的作品中,塔都是非常重要的元素,如同大海、河流、有泉源的洞穴一样,都是一种非常古老的象征符号。随着时光的流逝,这种象征符号或许会在他的诗中变得越来越重要。通过对《拉昂与希思娜》中的塔和洞穴的对比表明,心灵外在地审视人,内在地审视自己。二者之间形成对比,这或许存在,或许不存在于雪莱的心灵中,

[1]莫里斯 ·梅特林克(1862-1949):比利时剧作家、诗人、散文家,于1911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是象征派戏剧的代表作家。代表作品有《青鸟》《盲人》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