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生命之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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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威廉·布莱克与想象力

有人爱未来就像爱情人。未来将情人的呼吸融入他们的呼吸,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将她们隐藏于他们的时代。威廉 ·布莱克就是这样的人。如果他的表达混乱、晦涩,那是因为他在这个世间找不到恰当的语句来表达想要表达的思想。布莱克提出艺术的宗教性,没有人能想到他会提出这种观点。成千上万有洞察力的人接受了世俗的洗礼,但他比他们更完美地理解到了艺术的宗教性。因为,在重要事物开始——爱的开始,新一天的开始,任何工作的开始——的一个时刻,我们完美地领会到,随后的时刻一直到一切结束,都不能再如此完美地领会。在他生活的时代,人们认为,他们读富有想象力的书来作为消遣;他们听讲道,做某些事,不做某些事,以此来“塑造他们的灵魂”。当他们必须解释,像他们这样严肃的人士为何如此仰慕伟大的诗人,此时他们由于缺乏好的理由而不知如何表达。在我们生活的时代,我们一致认为,我们是通过古代伟大的诗人,来塑造“我们的灵魂”,例如雪莱、威廉·华兹华斯 [1]、歌德、巴尔扎克、居斯塔夫·福楼拜 [2]、托尔斯泰伯爵。在他创作的作品中,他成为一名预言家,掉入一个更低级的秩序;或者是通过惠斯勒的画作来塑造“我们的灵魂”,同时我们自娱自乐,或者顶多,通过听讲道或做某事或不做某事,塑造一种更糟糕的灵魂。我们用优美的词句来写伟大的作家,就像我们的父辈保存教会的祝福和神秘性一样。那些作家的美有可能曾看起来像不圣洁的美。无论我们嘴上说相信什么,我们要用心相信。正如勃朗宁在其散文中所说,美好的事物“在圣洁的手中燃烧”。要相信,当时间开始枯萎,圣洁的手就会重重地落在坏品位以及低俗事物之上。当没有人相信这些事物之时,威廉 ·布莱克相信它们,并开始对庸人进行说教,这种说教就像中世纪时期对撒拉逊人的说教。

他从雅各布 ·伯麦 [3]以及古代炼金术士作家那里了解到,想象是神性的首要显现,是“上帝之躯”的显现,是“圣人”的显现。他由此得出推论(他人并未得出此推论),富有想象力的艺术就是最伟大的神圣启示。他得出推论,对一切有生命事物的同情,无论是有罪还

[1]威廉 ·华兹华斯(1770-1850):英国诗人,“湖畔派”诗人之一。华兹华斯的小诗清新,长诗清新而深刻,一反新古典主义典雅的风格,开创了新鲜活泼的浪漫主义诗风。代表作品有《抒情歌谣集》《丁登寺旁》等。

[2]居斯塔夫·福楼拜(1821-1880):19世纪中叶法国伟大的批判现实主义小说家,被誉为“自然主义文学的鼻祖”、“西方现代小说的奠基者”。代表作品有《包法利夫人》《情感教育》等。

[3]雅各布 ·伯麦(1575-1624):文学复兴时期德意志哲学家、神秘主义者。著作有《黎明》《伟大的奥秘》《达到基督之路》。

是正直,这就是富有想象力的艺术所唤醒的,就是耶稣要求的宽恕罪恶。他就是借助这个原因从感官的观察中得出推论的,这个原因将我们同死亡联系起来。同时,这个原因将我们同感官联系起来,向我们说明我们的利益冲突,从而将我们彼此分开。但是想象是通过美之永恒将我们同死亡分开,通过开启所有人的秘密心门,将我们彼此联系起来。他不止一次地呼喊出,一切有生命的事物都是圣洁的。除了不存在的事物——冷漠、残忍、胆小,一切事物都是圣洁的。在古代,否定想象就是它们产生的根源。激情,因为是最具生命活力的事物,是最圣洁的——这在他生活的时代是一种令人震惊的悖论——人应该进入产生在它们翅膀上的永恒。

他理解得如此准确,以致《维拉》中的某些插画,如果他让插画看不出细微铅笔痕,就会成为他那个时代以及我们这个时代十足的丑闻。这种“愚蠢身体”的感觉,这种“地和水的幻影”,它们本身就是半死不活的,即“植物人”般的事物;然而“永恒荣耀”让激情成为上帝之躯的一部分。

这种哲理让他保持单纯的诗人角色,这不同于他那个时代的其他诗人。他能够不带着功利性或是同功利性相关的事物,来表达他心里的各种美好情感,这对于他而言就心满意足了。有时,人们认为,甚至在读美好时代的大诗人作品的时候——例如丁尼生或华兹华斯——他们会扪心自问,自己是有助于世界的发展,还是会阻碍世界的发展,而不是相信一切美好事物“在圣洁的手中燃烧”,这扰乱他们富有想象力的激情的能量和简单性。但是,当我们读布莱克作品的时候,就好像无尽的美之喷泉喷洒在我们的脸上,不仅仅是在我们读《天真的预言》的时候,或是读他希望称为“善恶观”的抒情诗的时候;而且在我们读那些“预言性的作品”的时候。在这些作品中的表述混乱晦涩,因为他在世间找不到任何例句来表达他的思想。他是一位象征主义者,他创造了他的象征符号。他创造的英格兰的各个郡县,它们与以色列部族相似;他笔下的山与河,它们同人类身体的某些部分相似。这些象征符号都是任意的,正如《阿克塞尔》中的象征主义,维利耶·德 ·利尔 ·阿达姆就是任意创作的这些象征符号。不过它们还混同了不协调的事物,而《阿克塞尔》并没有。他渴望神话,并尝试自己创造神话,因为他手上找不到合适的神话。要是他是但丁那个时代的天主教徒,他或许可以满足于玛丽和天使的神话;或者要是他是我们这个时代的学者,他或许可以从挪威神话中得到他的象征符号,瓦格纳就是这么做的;又或者在里斯教授的帮助下,沿着这条道路到威尔士神话中找寻,他在“耶路撒冷”中找到了;或者可以去爱尔兰——他或许就是一个爱尔兰人——从圣洁的山中选择象征符号,农民静静地坐在山边看着被施了魔法的火和神,即使他们会从普通人的祷辞中消失,他们也不会从信仰中消失。不会掺杂不和谐的事物,因为他是在谈论感情深处的事物;不会那么晦涩,因为传统神话就是他所要表达的意义,就是他圣洁的黑暗边缘。如果“艾涅哈蒙”被命名为弗莱娅、格威迪翁或达努,将其生活设定在古挪威、古威尔士、古爱尔兰,我们或许就会忘记,她的创造者是一位神秘主义者。《维拉》中,她反复念诵的赞美诗或许会提醒我们记起许多古代的赞美诗:

女人的欢乐是她爱人的死亡,

渴望她的爱,

在极度的忌妒和爱慕的痛苦中。

爱人的悲伤对我的歌产生影响,

九重天在我有力的控制下欣喜若狂。

伴着我永恒之手的音符孜孜不倦地唱。

庄严的寂静之月

长久的和谐之声回响在我心中。

鸟儿和野兽欢快地嬉戏,

每个人找寻他的伴侣,证明他内心的快乐。

他们极端狂暴地撕碎内心深处,

内心深处抬起他沧桑的头,

迷失在无穷之中,盘旋的翅膀大叫着消失。

渐渐减弱的哭声即将消失,

充满活力的声音永远活在内心深处的快乐之中。

18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