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手铐打开。”
这是周民走进审讯室说的第一句话,声音不轻不重,但却引得在场所有人,包括那被锁在桌子上的荣佰成,朝他投来了讶异的目光。
“可这——”周民身旁这位看护的同事犯了难。
“这里是审讯室,怕他跑了不成。”
周民一边说一边凛然地注视着荣佰成,而荣佰成则回敬了他一个冷冷的眼神。
等周民站到荣佰成的对面,荣佰成的目光似乎是被周民放在桌上的笔记本短暂地吸引过去,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
“我不知道被你们销毁的那些资料里,丁凯都提到了些什么。”
周民的语调平缓,听不出有任何波澜。
在周民说话的同时,从观察室里一道过来的同事在周民身旁的椅子上坐下,开始了记录工作。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荣佰成言语亦是冰冷,似乎在他的身上,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没有了温度,但听到周民的一番话,荣佰成原本搓着手腕的动作刹那间停了停,警觉地又瞥了一眼笔记本。
从走进审讯室直到此刻,周民的目光就没有从荣佰成身上移开过,这应该是心底里的迫切所致,周民迫切地希望看清楚对方,迫切地希望得到案件真相。
“你和丁凯什么关系?”
在荣佰成一番精心地“呵护”过后,他手腕上原本深陷的凹痕似乎是有所缓和,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挺直背脊,冷峻地望着周民,“那是你们的工作!”
听着荣佰成说话的口气,似乎是对警察们有所不满。
“注意你的态度!”周民的目光中带着不容质疑的威严,然而两股势力对阵交锋却未能决出高下,周民指了指架在一旁的黑色数码相机,相机已经被同事挪动了位置,但镜头依然对准着荣佰成,“你的言行一一记录在案,今后将作为量刑的重要考证!”
“量刑?!”
荣佰成“嗖”地从椅子上站起,带着愤怒大声地质问,“我犯了什么罪?”眉头一蹙,他紧接着又说,“你们不会是要用那些歪曲捏造的新闻给人定罪吧?”
歪曲?捏造?
那不是你的强项?
周民平静地一笑,将笔记本转了个方向,推到荣佰成面前,“那不知道这些有没有歪曲捏造。”
或许是因为久坐,荣佰成站立的姿态显得僵直,他的目光也是机械地跟随着笔记本同时移动。
随着时间的推移,荣佰成的脸色渐渐转变,眉宇间凝聚出一丝阴郁,似乎这样的神情在这样的人身上出现,并不多见。
“这不可能!”荣佰成一把将笔记本推开,身子则是随着反作用力被推到了椅背上,“这一定是伪造的!”
“由不得你胡说!”周民伸出手,“啪”一下拍在桌子上,厉声地呵斥,“证据的真伪,司法鉴定部门会得出最严格的结论,容不得你说了算!”
听到了这席话,荣佰成或许是因为无力反击,又或许是因为惊慌失措,他的身体很快就没有了原先那般的僵直,接着,他整个人缓和地贴到了椅背上。
观望半晌过后,周民说道:“此次谋杀案,警方所搜集到的证据矛头直指向你,但本着公正严明的作风,警方不可能枉下论断,更加不可能歪曲事实,但同时,希望你配合我们工作。”
周民的语调平和了许多,似乎还带着几分关切,但对方却是默不动容。
“6月17日晚9点53分,是不是你打电话让你的秘书朱伟奇去了一趟德宁府?”
对面的荣佰成眼神凌乱,而面对周民的提问,他犹豫再三,最终挤出来一个字——是。
“让他去做什么?”
“让他看看。”
“看什么?”
荣佰成抬起头望着周民,“能看什么,丁凯是做新闻的,我就担心会出这样的事。”
“出什么样的事?”
“这不明摆在眼前!”周民不紧不慢的态势,这让荣佰成有些气急,坐直的身子不由地向着周民逼近。
“注意态度!”看到了对方的这一举动,一旁的同事神色严厉地喝止。
兴许是见多了大风大浪,同事的这番震慑对荣佰成起不到多大的作用,荣佰成竟回瞪了同事一眼。
周民用指关节敲了敲桌子,急促的“噔噔”声,吸引来荣佰成的目光,“如果什么都明摆在眼前,那要警察做什么?”
这一问,荣佰成竟无力反驳,愣了半晌,他怔怔地说:“我只是让秘书过去看看,以防万一,可我没杀丁凯。”
“那你为什么要让朱伟奇带走丁凯住处的电脑以及相关资料?”
“我是怕那些东西对我不利,才让秘书带回来。”
“什么意思?你不知道丁凯有对你不利的证据?”
“我当然不知道,我要是知道,我早弄死他了!”
“注意你的言辞!”
荣佰成似乎想要极力争辩,他紧接着又说道:“我又不傻!”
你确实不傻,但眼下看来你也并不聪明。周民暗想。
“那些被你秘书带回去的证物呢?”
“我让秘书销毁了。”
“你就不担心丁凯备份了证据?”
看了看周民面前的笔记本,荣佰成悻悻地说道:“担心也无济于事。”
“销毁完资料你给祁志远打了电话,是为什么?”
“表彰他的忠心,还能为什么。”
“那祁志远知不知道丁凯手里有对你不利的证据?”
荣佰成“哼”了一声,“知道。除了竞争对手,我和丁凯的这些事情他们都知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那些都是我的手下,他们没胆子敢害我。”
“丁凯其实也算是你的手下。”
“可这!”荣佰成张了张嘴,几秒后才又接上来话,“也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掘了他家祖坟。”
沉默许久过后,荣佰成向周民坦白。
一年多以前,某天的上午,有个仪表堂堂的年轻人找上他,这年轻人一开口就向他索要十万,理由是年轻人手上有一处建筑工地的事故资料,而不巧的是那处工地就是他的项目,不知道是风声走漏还是手段略欠,他搞不清为什么这些事会让这年轻人知道,但当他得知年轻人竟是搞新闻的,他当即反感,他生平最恨那些挖人隐私的人,尤其是那些敲诈勒索手段低劣的新闻人。
但年轻人却是咄咄逼人,更是坦言这十万可以买断立场,考虑再三,最终他只能无奈接受,但在转念一想他又多加一条,钱,再加十万,有任何遗留的蛛丝马迹由年轻人全部负责清除。
这年轻人倒也没有叫他失望,几次下来也让他着实见识了真本事开了眼界,但令他失望的却是他那班手下,安全事故接连不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并且打圆场的能力跟年轻人根本不能相提并论,而年轻人的要求也是借此水涨船高,最夸张的一次,年轻人竟然向他开口索要德宁府的一处豪宅,那是什么豪宅?全市的富豪争相购买,没等开盘已经全部售罄,但年轻人却是赶在他的项目暴发重大安全事故的节骨眼上向他索要,再三权衡轻重,不得已做出了一件贻笑大方的蠢事——在市价的基础上又多加几百万买下自家开发的德宁府的一处别墅供年轻人居住,经过协商,最终同意将产权登记在他外甥的名下,这中间算是年轻人给足他“面子”。
在他看来,年轻人在得到他的庇护下,已经是走上人生巅峰,他完全想不明白年轻人为什么还要这么害他,但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猜想也只是徒劳……
吩咐完审讯室里看护的两位同事,周民快步走了出来,跟在周民身后的同事急忙问道,“就这么放过他?”
周民告诉同事,“证据确凿,就算是我们肯放过他,检察部门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说完,周民独自一人下了楼。
周民的手机里十几分钟前收到一条消息,是何薇发来的——
“老周,有新发现!”
应该是有了好消息,要不然,她不会这样称呼周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