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李榕便告别小薇一家,准备回家。临走时,李姨拉着她的手,关心地问道:“考虑好了?准备怎么办?”
李榕朝李姨一笑,目光坚定,点了点头,“留下。”
李姨笑了,拍了拍她的肩膀,“有志气!”
到了街口的车站,看着李榕就要上车,李姨拉着她的手,不舍地道:“有什么事,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李姨啊。”
李蓉回到家里毅然决定留下,父母也没说什么,准备第二天就出发。奶奶也没有再说什么。一家人相顾无言默默无语。
第二天,看着李蓉父母和李威离去,奶奶依旧没有挽留。
她只是依门而立,扶着门框的手止不住地颤抖,颤抖。一刹那,似乎头发白了许多,整个人苍老了许多。平时的强势不见,只见她老泪纵横,神色悲哀双眼无神。颤巍巍的双唇不断开合,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可是李榕父母看不到,因为他们一去便不回头。他们不知道此时老人的心已碎成泥,他们看不到她的伤心绝望,也听不到她心里的苦苦呼唤。
一切都成过往,一切都无法再回头。
此时李榕心绪万千。若是自己也走了,那么奶奶该有多绝望?悲痛欲绝的她会不会从此一蹶不振?当她卧床不起时又有谁来照顾她?
父母走的如此决绝,没有丝毫留恋丝毫不舍!果然在他们心里自己是微不足道的。幸好自己留下,不留遗憾,否则一生有愧,追悔莫及。幸好留下!
李蓉扶奶奶去坐下,才发现,她双手冰凉,颤巍巍的迈不开腿。原来父母的爱如此深沉!原来失去子女的老人如此可怜!失子之痛如此痛彻心扉!
李蓉含泪,握住奶奶的手,“奶奶,你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一直陪着。”
奶奶喉咙哽噎已说不出话来,热泪纵横,只是用颤抖的手轻拍她的手背。祖孙俩就这样低声哭泣,感慨万千。
生活还得继续,无论多苦多累多艰辛,李蓉都将坦然面对。她已经做好吃苦中苦的准备。
然而,生活之沉重并不是仅仅能吃苦就行。有时闲言碎语更是让人伤心伤神。
很快,李大娘逼走女儿女婿的传闻满天飞。甚至不少人还当面奚落她。
一天傍晚,李榕去路口李文海家的小卖部买一包盐。
“李榕,你倒是留了下,可家里大人都走了,就剩你们祖孙留下来,以后咋生活?”王香云见李榕来买东西,心有担忧随口问了出来。
而李榕家的邻居,周巧嘴则边嗑瓜子边说:“哟,这不是尖子生么?考什么好大学了?啥时办喜宴啊?”说着说着周巧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接着又说:“读书多的人就是不一样,想得就是周到!那算盘打得啪啦响!要是都走了,那三间大土房不后继无人了吗?啧啧啧,多可惜。”她将那个“大”字拖得又长又重。
王香云略有不喜,“晓丹,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你这话说得可真不是味!”
李榕羞红了脸,拿了盐便跑开了。
第二天天不见亮,她便出门去干活,生怕被人看见又引得热嘲冷讽。却不料遇到村里的一混混外号刘三,好吃懒做整天无所事事。
“咦,小榕妹子这么早?”刘三不怀好意地笑着,往这边走,“你咋知道哥哥在这等你?”
李榕羞红了脸,调头转身便往家跑。刘三见状在后面哈哈大笑。
回到家中,奶奶奇怪地问:“咋又回来了?”
“我忘带水杯了。”李榕心生怯意,不敢说实话,只得随便编个谎话。她心里不禁一阵心悸,难受。委屈的泪水就要流下来,只好仰头望天,生生将它逼了回去。
奶奶见李榕模样只道是又有人说三道四,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便装作没看到。
“小榕,你张大伯昨天说,让你赶快将荒山开垦好,好栽种树,到时全村都栽好了就上报上去,便可以领退耕还林的补贴。现在全村就等你了。”
“我知道了。”可是光知道也没办法,毕竟只有一双手。李榕叹了口气,还是得出去干活啊,便又抗着锄头出门。这次她还背了个背篓,里面放着把砍刀,磨得非分锋利。另外还有一大瓶水,奶奶昨晚便烧好了水放凉,早晨还特意加了些盐和糖。
李榕再次出发,也不去管遇到了谁,只管埋着头逃也似的往前赶。
李文海早晨散步见到李榕,本想跟她打个招呼,却不曾想她埋着头便跑开了。
他回到家,便跟妻子王香云聊了起来。王香云叹道:“还不是让闲言碎语给闹的!”便将昨晚李榕来买盐的事说了一遍。
李文海也叹息道:“真是为难这孩子了。唉,也难怪她会如此。”
“孩子脸皮薄,希望慢慢的能适应吧。”王香云也叹一口气,一脸惆怅,“李榕这孩子多好啊!又勤快能吃苦,又老实孝顺。真没想到她竟然会留下来独自照顾奶奶。你说我们能有一个这样的孩子该多好!唉,只是以后怕是要苦了这孩子!文海,我们帮帮这孩子吧!你若能收她为徒就最好不过了!”
李文海无奈一笑,说道:“人言可畏!我们算是亲身经历过了,饱受其苦!不过算是一个考验吧!若是她能过这关,也算得上心境澄明,算是能入门吧!不过收徒之事别急,慢慢再看她的心性吧!我宁可后继无人也不愿所传非人!”
原来李文海夫妇没有子女,虽然生活得殷实,却仿佛缺少了些什么。
他俩心地很善良,谁有个困难啥的都爱帮忙,也不图啥回报。可就是因为二人无子嗣,当年有不少风言风语中伤他们。但是他俩自认为无愧于心,也不怕这些流言蜚语。久而久之,便没人再拿他俩无子女说事。
但李榕不同,毕竟才刚放下书本,拉不下脸。那些风言风语如万斤巨石压在心间让她喘不过气来,又如一柄柄利刃直插心房。
她涉世未深,虽然也知道些人情冷暖,可哪能深刻体会到世态炎凉?脸薄要强,经历几次冷嘲热讽,她整个人便沉默寡言起来,甚至见到人就开始逃避。见到村民三两成群在一起聊天,便不自觉地脸红起来,飞快的跑掉。遇到人不仅不会打招呼反而把头埋的更低,装作没看见加快脚步离开。
可是,李榕又能怎么办?她感到了深深的无奈与绝望。“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话虽如此,能做到的能有几人?要不受别人的言行左右,她还做不到,至少现在做不到。她能做的只有默默承受,和着泪水往肚子里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