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军布阵之法,息墨学起来很快,也不过是背背兵法,然后听听北门岳的讲解,北门岳时常会给他们讲一些以往的大战,来演示那些兵法如何使用。
息墨最喜欢听他讲夏启王朝历来的战事,那些残酷的厮杀,经过了那么多年,再由北门岳讲出来,倒是一个个精彩的故事。
尤其是北门岳还会顺带将夏启王朝的历史也穿插着讲出来,所以这又是兵法课,又是文史课。所以比起下午落渊督促着他们练剑,息墨倒是更喜欢早上的兵法课。
今天的学堂上分外热闹,倒不是因为北门岳又讲了什么精彩的历史,而是今天七王爷也来了。
这还是息墨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到七王爷,先前在城门和校场,都不过是匆匆一瞥,他也不过是觉得是一个有些年轻的贵公子罢了,只是此刻,静静站在他身旁,息墨才觉得,这个锦衣华服里的单薄男子身上,隐隐透出一股杀伐之气,让他不怒自威,让人不敢轻视。
“今天本王来,是和你们一样,想要见识一下,这落渊将军和北门将军,谁更强。”学生们都围在学堂大厅正中的沙盘旁,簇拥着站在中间的年轻王爷。后者只是笑看着面前的沙盘,沙盘两边分别摆放了二十个青铜制成的兵俑。
“王爷是这几日闲得无事可做,所以来找我们寻开心了吧。”站在沙盘左边的黑衣文士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今天他本是在这里好好上课的,才开课没多久,便见了他们家王爷扯着落渊就闯了进来,散了学堂,还在堂上摆了沙盘,要他与落渊操演阵法。
落渊是军人,上阵杀敌,行军布阵那是常事,可是,他明明只是个文官幕僚啊,即便是如今天天在这里给学生们讲兵法,而且也被唤作将军,可是他也没上过几回战场,更别说布阵了,这不是当众叫他出丑吗?
“这些日子,你们北门将军日日教你们兵法,也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得他的真传,现在也正好一并来考考,你们都与北门一队,若是谁赢过了落渊,本王奖一百金铢。”此话一出,原本只是围在一旁看热闹的学生们都是眼前一亮。一百金铢可不是一个小数目,算得上普通人家一年的开支,来学兵法的都是那日应征入伍之后,选出来的年纪较小的,有些家里也没什么钱,若是能赢了这一百金铢,倒是可以好好改善一下今年家里的状况。
一时间,许多学生都挤到了北门岳那边,也没了看热闹的心思,只是盯着沙盘,急急等着落渊开始。
“哎!”见北门岳身后的学生们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落渊苦笑着叹了口气,不是说好了只是和北门岳切磋切磋的吗,怎么现在自己倒是成了阻挡学生们发财的障碍了,他转头,发现息墨还站在身旁,不由得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是我徒弟有心,不像他们那样见钱眼开。”
“老师谬赞了,只是站在这里更方便看清你的手法罢了。”息墨对着落渊笑了笑,毫不客气地说出事实。
“哈哈哈哈,息墨果然会选地方,落渊快点开始吧,你的学生们可都等着呢。”站在沙盘旁的白宸羽笑着瞥了息墨一眼,也只是笑着催促两方开始。
落渊也只得领命,抬手在自己这一边的沙盘边缘上的机括上轻轻一动,便见了原本在沙盘上排成五列的兵俑快速收拢,并成两列往前移动。
“长蛇阵?落渊将军起手用这么简单的阵式,我们散开化解便可。”北门岳还没有动作,却是听得身后的学生们议论,他不由得笑到,只是侧了侧身子,让那两个说话的人上前。
“既然你们开口,便让你们来试试如何破解吧。可要小心,这青铜兵俑上有很多机关,若是两军相遇,是会真打起来的。”北门岳拢着袖子,笑眯眯地看着说话的两人,既然有人想要来试试,他当然乐得让开了。
“长蛇阵虽然简单,而且战斗力相对较弱,可是机动性很强,可以随时变化,这只是将军的起始式吧。”对面两个学生跃跃欲试地伸手去扳动机关,这边站在落渊身后的息墨却只是唇角带笑,低声说了一句。
落渊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对手的阵型散开,军俑们从两边散开避开了落渊长蛇阵的锋芒,从两边向中间包抄。眼见着军俑们就要包抄上来,落渊猛地一推机括,原本缓缓前行的队伍突然加快了速度,前端冲出了散乱的包围,然后只见落渊几个动作,冲出去的兵俑迅速散开,反向朝着对方的军队包抄过去。
只听得呯呯呯的几声,两军交战,落渊的兵俑从背后将对方的队伍打得散落了一地。在沙盘上扬起一阵烟尘。
“啧啧,这风鸣国买回来的东西过来有趣,竟然真会打起来,我还以为北门你是被讹诈了呢。”站在一旁的白宸羽似乎早就料到有此结局,看着沙盘上尘土飞扬,倒是一副兴味盎然的样子,像是在看一个很有趣的玩意儿。
“息墨都给你们解说了,你们还是这般,也只能说是学艺不精了,退下吧,下一场换人来试试。”北门岳拢着袖子,眯着眼睛看着沙盘上打做一团的兵俑们,因为是青铜打制的,所以虽然打得热闹,却也没有损失兵俑,只是有一些被推倒在了沙盘上,再也起不来,倒真像是尸首。
“息墨要去试试吗?”落渊掰动机关,让所有的兵俑都停了下来,看着学生们上前将它们摆回原位,便转头笑看着自己的学生,问道。
“只看了一局,学生还没有赢的把握呢,还是让其他人试试吧。”息墨也不客气,如实回答。这不过是一个开局罢了,他还没有完全摸清对手的情况,怎么可能轻易动手。
“你倒是实话实说,便再让你看几回,不过若是你等下赢不了落渊,本王可就要罚你了。”白宸羽对息墨原本就多几分关注,此刻听到他这么一说,来了兴趣,笑着说道。
如是看了好几场,毕竟对手是久经沙场的将军,学生们平日里即便是学得再好,也终究不是落渊的对手,纷纷败下阵来。打了几场,剩下的学生们都有些不敢来挑战了。
北门岳看着身后畏首畏尾的学生们,终于转头看向息墨:“现在你也观察了许久了,该来试试了吧,别担心,即便是输了也没什么丢脸,你要是赢了他倒是让他丢大脸了。”
“学生只是赢不过老师的,不过学生也想要一试。”息墨拱手朝着落渊做了个礼,却没有绕到对面沙盘去,而是往前一步,俯身将沙盘里散乱的兵俑都捡了起来,再一个一个放回落渊面前,这才走了过去,抬手搭上自己手边的机关,“不如老师让学生先行?”
“便让你先走吧。”看着息墨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落渊笑道。
便见息墨伸手一推,也不变化什么阵型,只是将五列兵俑往前推进。白宸羽看着,倒是觉得有几分失望,他本以为,息墨看了这么久,会出个什么奇招也说不定。
落渊微微挑眉,也伸手一推,想要变化阵型,去包抄息墨的兵俑。却发现,自己面前的机关竟然推到一个弧度,便推不动了。沙盘上的兵俑们移动了一点距离便都卡住不动了。
息墨朝着落渊拱手做了个礼,便伸手移动开关,只见他的兵俑们纷纷上前,将那些卡在原地的兵俑纷纷打到在地。一时间,沙尘飞扬,原本热闹的学堂里,却没了一点声音。
落渊抿着嘴,挑眉看着沙盘上的一切,也没说话,只是任谁都看出了他眸光中的冷意。
“你何时在机关上动手脚的?”一旁的北门岳终于开口,打破了惊讶,想了想,也不等息墨说话,自问自答,“是了,刚刚是你动手摆的兵俑。”
“如此耍诈,不过小人所为,”落渊终于缓缓从沙盘上抬起头来,看着息墨,冷言说到,“先前我只是觉得你莽撞,现在倒是才发现,你还这般狡诈。”
“老师行军打仗多年,要是比军法布阵,学生们自然是无人能及的。我想,王爷此番要我们与老师对战,不是真的想看我们行军布阵的能力,而是考我们的应变能力吧。”将落渊生气了,息墨也不急。
相处了那么久,他多少也知道自己老师的脾气,落渊有军人的沉稳,少了几分如北门岳政客般的机敏,嫉恶如仇,对于息墨这样的小把戏,自然是觉得不齿的。不过,他这样的举动,本来就不是想要自己的老师认可,他是想让那个一直在一旁看的七王爷认可自己。
“哈哈,你这么一说,本王倒也不好否认了,你倒是懂得怎么应变。”一旁一直沉默着看着这一出闹剧的七王爷终于开口,他看了一眼息墨,便转头看向一脸不高兴的落渊,“行啦,你就是一根筋,若是真比行军布阵,不说这些孩子了,就连北门也不一定是你的对手,息墨敢这样,不仅是会耍小聪明,更重要的是有那份胆识和勇气,你就不要和一个孩子计较啦。”
“其实,学生这样,也不只是耍小聪明,自古就有兵不厌诈的说法。战场上的局势,波诡云谲,瞬息万变,也有很多为了取胜而使用卑鄙手段的人。学生这点诡计,也算不得什么。”看着落渊瞥了他一样,息墨继续笑道,“不过,这些手段始终不是正人君子所为,这一次,是学生做错了,学生保证,以后不会再犯。”
“你这孩子,难听的好听的都被你一个人说完了,还都说得头头是道。”听他这么一说,沉着脸的落渊也笑了,摇了摇头。他看着息墨,倒也不再生气,只是觉得有几分心疼。
他总是觉得,这孩子有时候看着很单纯莽撞,有时候却是心思颇重,老成得像个大人,明明还只是十五岁,还是意气风发,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他又是为何变成了这样……
“行啦,行啦,今天的比试就到这里吧,这一局就算息墨胜了。”白宸羽见落渊笑了,便也拍了拍手,宣布散场,他看着沙盘,“不过,息墨你将本王珍藏的沙盘弄坏了,那一百金铢就当做修理的补偿,直接充公好了。”
“王爷这也忒小气了,要是叫人觉得你说话不算话可就不好了。”学生们陆续往外走,北门岳站在门口,听到白宸羽这么说,也笑了。
“我那沙盘可是花了五百金铢买的,再说了,息墨又不缺钱,本王可是听说了,他有个开酒楼的姐姐。”白宸羽在厅堂内和落渊并肩站着,说到姐姐的时候,还笑着侧头去看落渊,“本王还听说,他的姐姐还是平康郡数一数二的美人,落渊将军你说是不是?”
“啊?”被他这么一问,落渊愣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地转过头来看向白宸羽。
“今日散学早,不知道王爷和两位老师赏不赏脸,去家姐开的听雨阁坐坐,家姐一直都说,王爷和两位老师对学生颇为照顾,想要好好答谢三位呢。”一旁俯身看着沙盘的息墨抬起头来,想想自己拜师以来,确实从来没有请过他们吃饭,便借机开口,这事情朝瑾也交代过,况且,他也想找个机会,引荐一下琅琊。
“既然息墨都开口了,本王便也恭敬不如从命了,今天便都去听雨阁吧。”不等落渊开口,白宸羽便笑眯眯地说道,“本王和他们要先回一趟王府,息墨你且先回去吧,告诉你家姐姐,请她务必出席。”
“那学生就先行告退,在听雨阁恭候王爷和老师们了。”息墨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王爷最近是不是真的太闲了,竟然管起这孩子的事情了?”北门岳看着息墨跑远的身影,皱眉说了一句。
“是有些闲了,一切都进行得那么顺利,倒叫本王有些无事可做。本王也只是好奇,想来看看羲和剑的主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白宸羽依旧微微笑着,看了看落渊,又继续说,“再说了,本王也想看看,那个叫做朝瑾的女子到底是有多特别,竟然叫一直不开窍的落渊也有几分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