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听见耳边有人低低的冷笑,带着几分嘲讽,几分鄙夷。身子依旧如冰雪般寒冷,丝毫感觉不到任何温度,可是,那样的笑声在耳边却越来越清晰。
“这就是我这一世的主人吗?原来是这般懦弱的小鬼啊,连剑都握不住的人,怎么配做我的主人。”眼前的景象依旧是一片黑暗,却有一声轻笑传入耳中,那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清凌凌带着风雪的味道,清淡如风送浮冰。
“你……你是谁?”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奄奄一息的息墨突然有了一丝求生的愿望,他略显僵硬的手指下意识地曲卷起来,干涩的口中挤出一句低不可闻的话语。
“问我是谁吗?你这样的弱者,不配知道我的名字。”那样低沉的话却被他捕捉到了,声音中的嘲讽之意更甚,恍惚间觉得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渐渐地显现出一个人影来,那是一个青衫着身的英俊少年,他整个人自黑暗中走来,仿佛是茫茫无际的黑暗中唯一的一点微光,银白的发丝在身后飞舞纠缠,他整个人就如同一把出鞘的剑,带着凌厉的气质。
“救……救救我……”似乎已经无力再去与这个陌生的少年争辩什么,息墨伸出手,朝着向他走来的神秘少年求救。这是第二次感受到生命的流失,比之第一次突如其来的爆炸,如今这样渐渐死去的感觉,让他更加恐惧
“这具身体里住着的,永远都是一个懦弱的灵魂啊。”青衫少年在不远处停住了,他双手环抱,远远看着息墨,“我以为,你会和那个怯懦的小鬼不一样呢。”
“你……”少年漫不经心的话,却是让息墨猛地一惊,快要飘散的神识又凝聚了几分,他挣扎着抬头,想要看清楚那个青衫少年的脸。
“那个孩子拥有神的元神,却有着人的怯懦,早早死去,我也不感到意外,可是你,”见他垂死挣扎,青衫少年脸上有了玩味的笑容,“你如今拥有神的躯体,却只是凡人的灵魂,即便是体内有强大的力量,也无法发挥吧。”
“来自异世界的人呐,你不想死在这里吗?你心有不甘吗?你想要变强大,想要报仇吗?如果想的话,就和我定盟吧,我将给予你所想要的一切力量,而你,将助我完成愿望。”几步走上去,少年伸出手按住了息墨的头,幽幽地说到,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暖意,让人忍不住就想要脱口答应下来。
“什……什么愿望……”强烈的倦意席卷而来,可是那样的轻言轻语却清晰地传到脑海中,他的意识有些模糊,却依旧很镇定地询问对方的目的。
“都这种时候了还有思考的能力吗?真是不简单啊……”对方轻声笑了起来,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被掩埋在风雪中的少年,“我是羲和剑中的剑魂,守护这柄羲和剑数百年,一直被封印在这剑中,我想要你助我破除封印,还我自由,而我给你你想要的力量,可以纵横天下的力量。怎么样,与我订约吧?”
“纵横天下的力量吗?”听到那样的话,息墨低低地笑了起来,他的笑声沙哑,每说一句话就扯得肺部抽气般的疼,可是,他也不在意,只是低低地咳着,笑着。
“是的,只有你与我定盟,我便将与你同在,赐予你强大的力量,祝你完成一切愿望。”诱惑人的声音继续传来,带着轻微的笑意。
“可是,有什么用?我要那样的力量有什么用?我没有了要守护的人,也无法再去报仇了?”息墨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带着一丝叹息,百般绝望。
“是心生惧意,退却了吗?如果无法守护,那就去破坏吧,破坏这个无情无义的世界,毁灭所有毁掉你家园的人,将伤害你的人全部毁去,那个时候,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你厌恶的东西存在了。”这样的声音再一次送到了心底,听得息墨全身一震。
“好……我与你定盟,不管是什么样的盟约,都可以,只要你给我力量,只要你让我活下去……”已经没有太多力气去与他说点什么,息墨重重地点了点头,下一秒,眼睛一沉,便昏了过去。
在失去意识之前,他只觉得眼前一亮,有一束柔和的光芒注入脑海中,那个青衫少年的身影渐渐消失,远处,似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在高声焦急地唤着他的名字,越来越近。唇边有了一抹笑意,他终于放心地昏了过去。
早已冰冷的身体渐渐有了暖意,仿佛是春日暖软的阳光洒落在身上一般,让息墨不愿意睁开眼,只想多享受一会儿。
“驾——”一声清脆的呼啸蓦然在耳边炸开,马蹄声远远传来,下意识地睁眼,却发现自己此刻竟然躺在绿草如茵的草地上。息墨不解地坐起身,便看到了远处一匹白色的骏马飞驰而过。
马上的少年英姿飒爽,一骑如电,却在一个白色的帐篷前稳稳停住:“琪琪格,快来,今天打猎抓到了一只兔子。”
那样熟悉的声音让息墨一愣,只是一瞬,他的身体便已经轻轻一动,落到了白马跟前。他看到,马上一身黑色骑装的旭达尔翻身下马,眉宇间竟是少年的意气风发,他手中抓着一只挣扎的白兔,快步朝着帐篷走去,仿佛没有看到息墨一般。
“真的吗?这个季节很难抓到兔子呢。”帐篷的门帘被掀开,穿着白色马步裙的女孩快步走了出来,在看到旭达尔手中的兔子的时候,脸上绽开了如花般明媚的笑容,她伸手接过旭达尔递过来的兔子,欢喜地说,“大王子真厉害,这下跳跳就有伴了。”
“差点就给贵木射死了,还好我手快。”此刻的旭达尔看上去也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眼角眉梢都是少年人藏不住心事的笑意,看着眼前的女孩,满心满眼都是宠溺的味道。
“我拿去给跳跳瞧瞧,这下子它该好好吃草了吧,闹闹死了之后,它都瘦了一大圈了。”女孩倒是没看出旭达尔眼中的宠溺,只是欢喜地抱着兔子就要往帐篷里去,“你跟我一起去喂跳跳吧。”
“嗯。”旭达尔笑着回答,却没有立即跟着琪琪格进去,而是在掀起门帘的时候,侧头看向了不远处,英挺的双眉微微一挑,露出了一个挑衅的笑容,这才跟了进去。
息墨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是愣住了。若不是仔细看,没有人会发现,不远处错落的帐篷间,一个小小的身影静静地站着,即便是站在那里,息墨也能看出他如同一个受到惊吓的小白兔一般,一副怯怯地,警觉的样子。可是,看着合上的帐篷门帘,脸上又流露出一丝的不舍和羡慕。
画面突然跳转,下一刻,息墨眼前出现的是琪琪格和旭达尔还有贵木他们一起围着篝火跳舞的场景,火光映照下,孩子们脸上全是愉悦欢快的笑容,息墨却没有在意这些,他只是朝着暗处看去,不出他所料,黑暗中隐隐可见的,依旧是那个怯怯的身影。
那个原本该是苏和部最尊贵的孩子,却从来都只是如此胆怯而又卑微地躲在暗处,看着自己的哥哥们玩耍,注视着那个美丽的女孩的一颦一笑,却终究不能鼓起勇气,从阴影里走出来。
息墨突然就明白了,明白为何当时听到琪琪格嫁给铁沁格尔的时候,他心中那一股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杀意和愤怒。也明白了,当初在苏和部,看到被拒绝的琪琪格一脸悲伤的时候,他心中莫名其妙的失落和伤感。那一刻,在他心口跳动的,是真正的莫图·牧仁的心脏啊。
“息墨?”耳边猛然想起一声熟悉的呼唤,将他从不断变化的场景里面拉了出来,睁开眼,才发现自己竟置身于一个陌生的暖阁之中,身旁,是一脸焦急的朝槿和白蔓薇。
“息墨……你是怎么搞的,怎么会昏倒在路上,要不是落渊将军及时找到你,说不定,说不定你就……”前半句还带着点责备,后面的话就全部只剩下担忧,朝槿跪坐在软塌旁,看着这个昏睡了两天才转醒的少年,幽幽地叹了口气。
“对……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我……我只是……”息墨看着她脸上忧虑的表情,终是舒了口气,话还没有说两句,便低低咳嗽了起来。
“你快别讲话了,医生说你受了风寒,伤及肺腑,这几天你就好好在郡王府休息吧,我和朝槿姐姐会一直在这里照顾你的。”刚刚站在另一边的女孩慌忙跑了上来,递上一碗刚刚煎好的汤药,有些急急地说。
“郡王府?我在郡王府吗?那,我的……我的剑呢?”那个青衫少年说的那些话还在脑海中回荡,他伸手摸了摸身侧,却发现并没有摸到自己的羲和剑,不免有些着急。
“在这里呢,”门被退开了,暖洋洋的阳光洒落进来,随着进来的,是拿着羲和长剑的白宸羽,他笑着看着榻上的重病的息墨,挥手把剑扔到了他身边,“一个武士怎么能随意舍弃自己的剑呢?”
抬手接过扔过来的长剑,瞬时便觉得有一股强大的气流注入体内,身上的不适和痛苦瞬时就减少了很多,感觉的这一奇特的变化,息墨也只是不动声色地低低咳嗽了两声,“谢……谢谢王爷和将军的救命之恩了。”
“举手之劳罢了,谁叫你大冷天里到处跑,还好跑得不远,我们才能找到你,不然的话,也不知道后果是什么样了……”挥手让一旁下拜的两个女子起身,白宸羽走到了息墨身旁,“以后出门还是要小心一点啊,出了什么事情可不好向你姐姐交代啊。”
“息墨定当谨记王爷的教诲。”息墨只是恭敬地回答着,没有半分的表情。
“本王还有点事情,就先走了,朝槿姑娘,息墨伤好之前,你就留在郡王府照顾他吧,要多注意注意他的身体啊,不要留下什么病根才好。”最后那句话,带着深意,朝槿听了面色微微一沉,却也只是恭敬地送他离开。
他们并没有告诉息墨实情,或者说息墨没有告诉他们实情。他们不是在长街上找到他的,而是在平康郡西郊外,他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倒在了一片血海之中,在他身边,横七竖八躺着一片北陆商人的尸体,每一个人的头颅都被一刀斩落,殷红的血撒了满地,染出一片诡异的红色。而躺在正中的息墨手中握着羲和剑,银色的剑身被鲜血染红,这一次殊死的战斗里,只有他一个人毫发无损地活了下来。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呢?那群北陆的商人,据说是阜沙的人,难道是想要报仇吗?可是,这样灭绝人性的屠杀,不像是阿莫图会做出来的事情啊,而且,落渊将军也说了,单凭息墨现在的剑术,是不可能一刀斩落别人的头颅的。这又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朝槿,你在想什么呢?”看到脸色有些难看的朝槿,息墨低低问了一句。
“啊?没什么,没什么,你先好好休息吧,我和薇儿去厨房帮你做的吃的,你好好养病啊。”朝槿回过神来,淡淡地笑着,拉着白蔓薇退出了房间。
“真的能给我力量吗?”看着她们退出去关好了门,息墨看着横在自己面前的长剑,若有所思。
剑身散发出一道微弱的光芒,似乎是在回应他的疑问。
“那么,就让我拭目以待吧。”不知道为什么,息墨总觉得在接过剑的那一瞬间,他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只是错觉吧,他这样想着,将羲和剑收到了身旁,脸上终于有了淡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