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又回到了十五岁的那年春天,漫天雪色的梨花在春风中洋洋洒洒地落下,仿佛下了一场春雪。他坐在梨树下,身旁靠着的是微瞌着双眼带着花环的美丽少女。在他不远处的地方,明黄色锦衣的少年坐在石凳上,正认真看着手中的诗词。
远远的,有脚步声传来,越来越近,只见一身银色软甲的俊朗少年拉着青色长裙的女孩正朝着他们这边跑来,男子口中喊着白玲的名字,跟在他身后被他拉着的女孩一脸幸福的笑意。
这应该是梦境吧,靠在树旁的他这样对自己说,看着靠在自己肩头,脸上带着淡淡笑容的女孩,他轻轻舒了口气,既然是梦境,就这样好好享受一下吧,太久了,太久没有离她这么近,太久没有看到她这么安静的笑容,自从她当上皇后之后,就再也没有过了。
他往后靠了靠,轻轻握住了睡去的女子纤细的手,然后微微瞌上了眼睛,享受着梦境中春日的宁静。
“七哥哥,七哥哥……”耳边响起了悦耳的声音,那熟悉的呼唤让他浑身一震,他笑着睁开了眼睛,看到眼前的一切,却是愣住了。
一袭白衣的女子手持长剑,直直抵住他的咽喉,女子居高临下看着她,美丽的眉眼中尽是凌厉的杀意,她脸上挂着冷冷的笑容:“七哥哥,你要夺走我的江山,也怪不得我无情无义了。”她的话音刚落,还不等他有什么反应,便见长剑狠狠地挥下,斩向了他的头颅。
“玲儿!”低喃的呼唤在他转醒的瞬间截然停住了,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了自己躺在有些昏暗的客房里,四周的空气中漂浮着陌生的气味,带着淡淡的草药香气。手心中阵阵温暖传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紧紧地握住了一只手,纤细修长的手指也回握着他,那双手的主人此刻正靠在床榻旁,昏昏入睡,完全没有意识到他醒过来。
“朝槿姑娘……”轻轻唤了一声,白宸羽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接近沙哑,根本叫不醒沉睡的女子。看着那熟悉而疲倦的睡颜,白宸羽的心中竟然有小小的感动,他真的想不到这个外表冷酷的女子居然会一直守在受伤的他身边。
感受到窗口送进来的寒气,白宸羽有些担心她这样靠着睡觉会着凉,犹豫再三,他终是挣扎着起身,想要将身边的一条毯子披到她身上。
却不想这一动牵动了胸前的伤口,他心头一痛,沉沉地咳嗽了起来。听到响动,沉沉睡去的女子终于醒了过来,看着捂着心口的咳嗽的白宸羽,她回过神来,忙起身伸手去扶他。
这一起身,才发现,自己的手仍然还被白宸羽握在手里,手心传来的温暖让她有些尴尬地看着白宸羽,不知道如何是好。
“啊……本王……本王昏睡了多久了……”慌忙放开了握住的手,白宸羽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无礼,他转过了头,沉沉开口,才说了一句,就又低低咳嗽起来。
“王爷昏睡了两天了,大夫已经来看过了好几次了,你伤得很严重,还是好好休息吧。”朝槿也顾不得其他的,忙去扶他躺下睡好。
“这两天有劳朝槿姑娘了。”被她扶着躺下,白宸羽有些无奈地笑着,“真是没想到在锦云江上会遇到这样的事情,还好朝槿姑娘没有受伤,否则本王会自责的。”
朝槿也不说话,只是起身去倒了一杯热茶,小心扶着白宸羽喝下去,白宸羽喝完了水,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他抬头看着朝槿,问道:“云姬现在怎么样了?”
“那天我一时情急,打了她一掌,她那时受了重伤,又被关了起来,没撑过一天,就死了,尸体被官差直接扔到了锦云江里。”朝槿的语气淡淡,仿佛是在说一件完全无关紧要的事情,她小心扶着白宸羽躺下去,才又在床边坐下。
“死了么?这样又查不出是谁指使的了……”白宸羽听罢,也只是叹了口气,颇为惋惜地说到,“还记得两年前见她的时候,她还是一个在锦云江上卖唱的歌女,因为遇上了歹人,差点死于非命,那时候本王路过锦云江,顺手救下了她,还赏了她一艘画舫。本以为她会感激在心的,却不想今次竟然对本王痛下杀手,这人心啊……”
不知道为什么,朝槿总觉得受了伤之后的白宸羽变得特别的消极感伤。这两天的梦境中,他还一直在喃喃低唤着那个人的名字。到底是有多深的羁绊,才能让他们这样的伤害了对方却又相互念念不忘。
“还好这次有惊无险,这几日押解的钦差一直都在这里,我也不好动用幻术,王爷可要我现在用幻术为王爷疗伤?”双手结印,幽蓝色的光芒在朝槿的手中渐渐凝结,映着她有些苍白的脸,看上去有些许诡异。
“不劳烦朝槿姑娘了……”白宸羽见状,却抬手阻止住了她,他微微咳嗽着,哑着嗓子说,“若是现在治好了,只会让他们怀疑。就让本王这样吧,反正还死不了……”
“本王既然昏睡了两日,想必遇刺的事情如今已经传遍了吧,也不知道,落渊他们那边怎么样了……”他往后靠了靠,好让自己坐稳,俊朗的眉头皱起,脸上也有了一抹担忧。
先前他一直拖着不去帝都,便是为了给落渊和息墨他们争取时间,他只怕自己入了帝都,死讯传出,那些原本支持他的人会马上倒戈。却不想,这次的行刺来得突然,也不知道,得到消息的塞北诸位郡王此刻作何打算,弥生国那边又会有什么变化。
“息墨他们会有危险吗?”听他这么一说,朝槿面色一沉,也担心了起来。
“事已至此,还请朝槿姑娘替本王传信与落渊,放弃原定计划,舍弃洛桑郡,务必保全息墨和踏雪骑队了。”想了想,白宸羽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如今局势尚不明朗,他能做的只是保住自己的人了。
“王爷……”朝槿还想说点什么,但是想想,或许这已是最好的决策,便也只能点头应允,她确实担心落渊和息墨,尤其是息墨,在她眼里,即便是过了那么多年,息墨也还只是她在风栖林里遇到的那个带着几分倔强和胆识的弱小的孩子罢了,她不敢想象,没有她在身边,他要如何面对那一场场大战。
“放心吧,落渊追随我多年,息墨又是你挂心的人,即便是舍弃了一切,我也会护他们周全的。”看得出她眼中的担忧,白宸羽笑了,想了想,他还是开口,“劳烦姑娘将我们带出来的那个紫檀木匣子给我吧。”
朝槿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便也只好去将那个一起带出来的紫檀木匣子找了出来,递给了他。只见白宸羽打开匣子,拿出了里面一卷泛黄的羊皮纸。
他缓缓展开,让老旧的羊皮纸摊在自己的面前,也不找笔,只是抬手咬破了食指,就着血在上面写了起来。
“王爷,你这是……”看着那些被写上去,过了两秒便消失的字迹,朝槿仿佛看明白了什么,不由得开口问了一句,“你这是在缔结契约吗?”
“嗯,我与弥生国的国主有过约定,这便是她给我的,如今,要救落渊他们,也只有这个办法最为保险了。”白宸羽微微点头,一笔一划,写完了自己要缔结的契约,才抬头看向朝槿,“如今,你我也都放心了吧,这几日我无法起身,不过有件事情,还要姑娘帮忙查明才好。”
“王爷放心吧,这件事情,朝槿自会打探清楚,王爷便好好养病就好。”朝槿不等他开口,便点了点头,即便是白宸羽不说,她也会去查明这次的行刺到底是怎么回事的,她刚准备出门,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转过身,双手画弧,撑开了一道结界,淡蓝色的光芒将白宸羽笼罩,如一道坚固的屏障,将他和外界隔开。
“有劳朝槿姑娘了。”看到她做这一切,白宸羽淡然地笑了笑,轻声道谢,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朝槿还要多谢王爷的救命之恩。”想起挡刀的一刹那,朝槿回身,脸上带着少有的笑意,轻轻开口。床上的男子似乎是睡熟了一般,一动未动,朝槿也只是笑了笑,启步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