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大汉帝国风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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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5章 剑拔弩张

五月下,飞狐要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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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幽州代郡的代县和冀州中山国的广昌城之间,就是太行山第八陉的飞狐陉,地势极为险要,其中最为险要的就是四十里长的飞狐峪,而闻名天下的飞狐要塞就位于飞狐峪的出口。坚固的关隘和雄伟的长城浑然成为一体,形成了一道牢不可破的屏障。飞狐要塞以自己坚实的躯体拱卫着整个冀州,它和西部的句注要塞,北部的卢龙塞并称为北疆的三大要塞。

从蓟城有小道向西,沿着太行山南麓,穿过巨马水,五阮关,广昌城,直达飞狐要塞,全程大约四百多里。文丑、张震和吴雄带着四千步卒,两千降卒日夜兼程火速赶到了关隘。飞狐要塞的守将是军司马赵异,他看到援兵来了,非常兴奋,急忙带着几个军官出塞迎接。赵异是个三十多岁的大汉,一脸乱糟糟的大胡子,说话不干不净的,就象太行山上的盗匪一样。文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想这人大概是在太行山上待久了,桀骜不逊,没有一点军官的样子。

赵异和几个部下浑身血迹,满脸倦容,走路摇摇晃晃的。文丑和他们互相问候了一下,问道:“关内还有多少士卒?”

“三百二十七人。”赵异大声回禀道,“大人要是再不来,飞狐要塞就要丢了。”

文丑吃了一惊,“乌丸人到底有多少?你们怎么损失这么大?”

赵异苦笑道:“大人一定以为我们有一千二百人吧?那是虚报数目骗军饷的,我们其实只有六百人,能守到现在,已经竭尽全力了。”

文丑恍然,没有说什么,他对张震和吴雄招招手,“进关,上城墙。”

赵异陪着文丑一边进关,一边又解释了一下。飞狐要塞因为地处代郡以南,距离边界有六百多里,加上地势要比句注要塞和卢龙塞险要,所以驻军一向不多。这几年国家内忧外困,冀州黄巾军又频繁叛乱,守关的士卒更是一年比一年少,“我们这六百人在飞狐要塞已经待了五六年了,既没有人来替换我们,也没有人告诉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换防。黄巾军势大的时候,路途被阻,我们甚至连粮饷都没有,全靠在山上打猎过日子,朝廷早把我们忘了。

文丑安慰了他两句,说道:“这次打赢了,你们该升官的升官,该回家的回家。”

赵异摇摇头,不相信地说道:“大人不要骗我们了,这次能活下来,就很不错了。”

关外的乌丸人看到汉军有了支援,攻打得更加猛烈了。文丑从容不迫,指挥四千士卒顽强作战,连续击退了乌丸人的多次攻击,稳定了飞狐要塞的危急形势。乌丸人知道自己丧失了破关的最佳时机,随着伤亡的逐渐增多,他们也放慢了攻城的节奏,有点敷衍了事了。

被关押在关内的两千叛军士卒看到乌丸人寇关,神情激愤,个别带着抵制情绪的降卒也被关隘内越来越多的汉兵遗骸所震撼,他们面对凶残的胡人,毅然放下仇恨,纷纷要求上城作战。文丑二话不说,立即释放了所有的降卒,就地征募为兵,把他们分派到张震、吴雄和赵异的三个部曲里。

关隘的战斗日复一日,激烈而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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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下,涿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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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柔、燕无畏带着铁骑进入居庸关以后,屯兵在涿鹿城,等待白鹿部落的鹿破风和舞叶部落的射墨赐前来会合。两大部落首领依照镇北将军李弘的军令,各自带着两千铁骑迅速赶到涿鹿。

燕无畏给阎柔介绍了两位部落首领之后,双方随即坐在一起商谈击败乌丸人的办法。鹿破风和射墨赐虽然和阎柔不熟,但都听说过燕山火烧云的大名,知道他现在是李弘手下的统军大将,和恒祭、射缨彤也都是老朋友,所以两位部落首领对他非常客气,表示遵从阎柔的指挥,尽力配合汉军击败乌丸叛军。

黑翎王难楼过去很器重鹿破风,一度希望他继任上谷乌丸大人,统领上谷乌丸,因为这一点,鹿破风对黑翎王难楼被刺身死一事非常悲痛,他切齿痛恨慕容风和皋蝉,发誓要为黑翎王难楼报仇。他提议阎柔直接带着大军杀向代县,切断乌丸叛军的退路,和皋蝉、冉冉在飞狐峪一带决一死战。

阎柔不同意。他说自己这次率军北上,缺乏粮草接应,口粮完全要靠两个部落的支援。现在两个部落要承担九千铁骑的口粮,太困难了,如果大军和乌丸叛军在飞狐峪一带陷入僵持,粮草供应是个大问题,而叛军因为图谋良久,准备充分,兵力占尽优势,牲畜也带得多,短时间内想一口吃掉他们,根本不可能,还是徐图良策静待佳机为好。

阎柔给两人仔细介绍了一下北疆的形势,阎柔说,目前留在蓟城的军队只有三万多人,加上刘大人的幽州军,也只有四万多人,如果慕容风同时从渔阳和卢龙塞挥军南下,辽西辽东的乌丸叛军和蚁贼再趁机反攻,将军大人的兵力就严重不足了。为此,我们要尽可能留在居庸关附近,以便随时进关支援。

“按大人这么说,我们待在涿鹿吃饭睡觉算了,还打什么战?”鹿破风十分不满地说道。

燕无畏笑道:“大帅不要着急嘛,你听阎大人继续往下说。”燕无畏跟随李弘在上谷攻打鲜卑人的时候,和鹿破风、射墨赐都很熟悉,他看到鹿破风报仇心切,言语毫不客气,赶忙笑着劝慰道,“大帅的心情我们很理解,但我们只有九千人,打死一个少一个,所以我们必须要想一个万全之策。”

阎柔没有在意,他看看鹿破风,继续说道:“黑翎王难楼被刺,上谷乌丸和代郡乌丸举兵叛乱,这是我们事先没有预料到的。现在能不能击败这股乌丸叛军,直接关系到整个北疆战场的胜负,因此我们必须要慎重又慎重。”

“两位大帅请看……”阎柔指着飞狐要塞说道,“乌丸人如果攻破飞狐要塞,直接南下,立即就会切断幽冀两州的驰道,幽州随即就失去了冀州的粮草支援。”

“守住飞狐要塞其实并不难,将军大人已经命令文丑带着六千人去支援了,有六千守关,乌丸叛军几个月都打不下来。但如果我们直插代县,把乌丸叛军堵在了飞狐峪,乌丸叛军就面临两个选择,要么全力攻破飞狐要塞,要么突围而走。攻破要塞的代价太大,乌丸叛军不会干这么蠢的事,那么剩下的就是突围。我们只有九千人,肯定挡不住他们。乌丸叛军突围而走后,不会甘心自己一无所获,他们必定要去雁门关。此去雁门关只有几百里,转瞬即至,但这是我们最不愿意看到的事。”

鹿破风和射墨赐顿时醒悟。现在不是要击败乌丸叛军,而是要拖住乌丸叛军,再寻机予以歼灭,打急了打快了,逼得乌丸叛军狗急跳墙,跑到雁门关去帮助鲜卑人打并州那就麻烦了。

射墨赐紧皱浓眉,捋须沉吟半晌,缓缓说道:“阎大人,拖住乌丸叛军,其实也就分散了将军大人的兵力,我看大帅有可能要南下攻击幽州。”

阎柔叹了一口气,苦笑道:“只要飞狐要塞不失,将军大人集结四万多人坚守蓟城,应该不成问题。要想阻止慕容风挥军南下,我们只有尽快找到机会一举歼灭乌丸叛军,然后立即回援蓟城,但可惜我们没有足够的兵力,现在即使有这样的机会我们也很难把握的住。”

“兵力还是有的,就是我们请不来。”鹿破风指着白山说道:“大王被刺后,白山乌丸各部落大帅谁都没有统御诸部的能力,各部大帅互不服气,乱成了一团。皋蝉本来是可以继任大王的,但他勾结鲜卑人杀了黑翎王遭到了白山乌丸众多部落的反对,所以跟随他叛变的也只是白山乌丸的一部分。现在白山诸部至少还能凑齐两万大军,但现在谁都没有这个本事把他们请出来。”

阎柔和燕无畏互相看了一眼,同时想到了楼麓,“如果黑翎王的儿子楼麓回来呢?”

鹿破风想了半天,说道:“他是庶出,未必能行。”

阎柔失望地说道:“那就算了,我们还是想想别的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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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国中平五年(公元188年)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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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上,晋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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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月初开始,鲜卑人从雁门关的数个攻击面同时展开了凶猛的进攻,汉军损失惨重,催请援兵的书信一天比一天多。徐荣不为所动,置之不理。

张燕和杨凤的七万主力黄巾军全部换上了晋阳武库的最新武器,并且在徐荣的建议下,组建了一支两万人的强弓营。十三万屯田兵还在集训当中,装备屯田兵的武器也在日夜不停地运进龙山大营。黄巾军的兵曹营征集了十万民夫,上万名工匠带着这些民夫日夜赶制巨型盾巨型矛还有巨型拒马。

襄楷带着部分武功高强的弟子坐镇龙山大营,一面鼓励士气,一面亲自参加训练,龙山大营的杀敌气氛空前高涨。

徐荣每日召集张燕、杨凤和黄巾军高级军官商议作战方案,仔细研究其中的每一个细节,唯恐考虑不周,导致大战失败。

由于徐荣很早就囤积了大量的粮食和武器,加上黄巾军迅速集结到位,这使得雁门关大战的各项准备工作进行的非常顺利,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各府掾史的全力配合,大战的准备工作逐渐接近了尾声。

这时,徐荣接到了一封血书,这是雁门太守郭蕴受伤后,蘸着自己的血写就的一封求援信。雁门关经过两个多月的血战,已经剩下不到四千名士卒了。

左彦忍不住劝道:“大人,还是派五千援兵去吧,雁门关的将士打得太苦了。”

徐荣缓缓卷起竹简,看了面前的众将一眼。二十多天来,他天天和这些黄巾军将领待在一起,大家都很熟悉了。

王当一跃而起,大声说道:“大人,下官愿意带五千精兵急速赶往雁门关。”

徐荣微微一笑,说道:“要想把鲜卑人诱进来,就不能再派一个援兵,即使雁门关上的将士全部阵亡了,也不能增援。”

王当一愣,没有说话,低头坐了下去。为了重创鲜卑人,连雁门关都要放弃,何况雁门关上的守城将士。

“雁门关上还有四千人,也就是说,我们至少还可以坚守十到十五天。”徐荣慢慢说道,“在这十到十五天里,鲜卑人要遭到更大的损失,鲜卑人的怒气也会越来越大,他们要杀进晋阳的决心也会更加坚决,而这些,正是我们战胜鲜卑人所需要的。”

“大人……”李玮劝道,“大人如果执意不增兵,至少也要把雁门关大战的事情告诉郭大人和丁大人。”

徐荣摇摇头,神态非常坚决地说道:“不行,此事如果让鲜卑人听到一点风声,他们立即就会联想到西疆的惨败,他们已经承受不起第二场大败了,这消息无论是真是假,他们都不会贸然挥军南下。他们只要占据了雁门关,就可以传令大草原,集结更多的人马和我们决战。他们可以等,但我们却等不起。如果鲜卑人迟迟不南下和我们决战,我们也就彻底失去了北疆,我们就是大汉国的千古罪人。”

“大人这话似乎严重了。”李玮笑道,“我们为什么等不起?”

徐荣沉默半晌,缓缓说道:“到了七月,朝廷就一个钱都没了。”

大帐内人人震骇。

“此事机密,诸位万勿泄漏,以免动摇军心。”徐荣挥挥手,毫不在意地说道,“但诸位尽可放心,此战即将开始,此事已不足为虑了。”

“大人,大军齐聚龙山大营的事并州两郡人人皆知,瞒是瞒不了的。”李玮面显忧色,小声说道,“如果鲜卑人……”

“李大人过虑了。”徐荣不紧不慢地说道,“一来,鲜卑人尚不知道我们已经肃清了内奸,二来,没有人会相信我们能在一个月之内完成大战的准备工作。二十万人参加的大战,没有三到四个月的准备根本不可能,但侥幸的是,我们做到了。”

徐荣扫视众将一眼,非常自信地说道:“如果不出意外,鲜卑人听到我们聚集了二十万大军之后,定会全力攻打雁门关,雁门关很快就要失守了。”接着他举起郭蕴的求援文书,笑道,“郭大人以血书求援,实在令人感动,一个援兵都不给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了,所以,我明天到雁门关去。”

众将大吃一惊。

“大战即将开始,大人如何能离开?”张燕急忙阻止道,“大人切莫戏言。”

徐荣站起来,面对众将,郑重说道:“我走之后,镇北将军府由张燕张大人坐镇,雁门关大战,由张燕张大人全权指挥。击败鲜卑人之后,黄巾军将名扬天下,诸位也将成为我大汉国的有功之臣,从此名垂史册。”

在黄巾军将领的惊愣和感激之中,徐荣深躬一礼,大声说道:“大汉国的兴亡就拜托诸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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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上,雁门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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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荣带着十二个亲卫赶到了句注要塞。

丁原站在要塞外迎接,他抑止不住满脸的失望之色,躬身为礼,“大人,并州难道就没有一个援兵了吗?”

徐荣笑着回礼道:“丁大人说错了,并州还有十三个援兵,我,还有我的十二个亲卫。”

丁原摇头苦笑道:“大人,如果没有援兵,雁门关就守不住了。”

徐荣抬头看看关隘,又听听从要塞里传出的激烈厮杀声,淡然笑道:“能为国尽忠而死,未尝不是一件人生幸事,走,我们进关。”

郭蕴面色惨白地躺在城楼里,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徐荣,仰首长叹道:“大人真是狠心啦。我一封血书,只催来了十三个援兵,大人看样子是非要把我大汉国的北疆拱手让给鲜卑人了。”

“大人……”徐荣话音未落,就听见“咻……”一声厉啸,一支长箭洞穿窗扇飞射而来。徐荣侧身让过,手出如电,一把抓住了那支呼啸的长箭,箭尾的羽翼剧烈地颤抖着,好象要极力挣脱徐荣的大手。徐荣看都没看,随手把长箭扔到地上,继续说道,“大人,并州的确没有援兵了。”

郭蕴痛苦地说道:“大人亲自带人来了,那说明大人手上的确没人了,但黄巾军呢?两州的百姓呢?都闻风而逃了?”

徐荣刚要回答,城墙方向突然传来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叫声由近而远,消失在了关外,只是不知道那是敌人临死前的惨叫还是汉卒的,接着无数支长箭象*一般凶猛地钉射到城楼上,“砰砰啪啪”“咚咚咻咻”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再接着就是惨烈的喊杀声此起彼伏,冲天而起,鲜卑人又攻上来了。

徐荣抬头看着屋顶,仔细聆听着箭簇入木的声音,一时间沉醉其中,他就象听着一曲美妙的音乐一样,如醉如痴。数支长箭再次穿过破烂不堪的窗扇直射而来,围在郭蕴身边的几个侍卫同时举起了盾牌,紧紧护住了郭蕴的全身。背对窗户的徐荣就象背后长着眼睛一样,身躯奇妙地摇晃了几下,避开了两支射向自己背心的长箭。徐荣的心在跳动,血在沸腾,手缓缓地握上了刀把。突然,他大吼一声,转身冲了出去。

郭蕴的泪水流了出来。一个中郎将大人都亲自操刀上阵了,并州哪里还有人?并州完了。

杀伐之声惊天动地,震耳欲聋,渐渐的,叫喊声越来越小,长箭也越来越稀疏,鲜卑人再一次被杀退了。

徐荣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郭蕴的眼前,他气定神闲,浑身浴血,刚毅的脸上犹自带着一股凛冽的杀气,一双血淋淋的大手还在轻微地颤动着。

郭蕴敬佩地看着他,摇头叹道:“大人好厉害,连杀七人。”

徐荣望着满脸绝望的郭蕴,望着郭蕴眼角的泪痕,心里一软,轻轻说道:“大人,你回晋阳吧。”

“不,我不回去,我就死在这里。”他拿起放在身边的长剑,一脸决然,“临死,我也要再杀一敌。”

徐荣肃然而立,久久无语。

长箭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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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上,蓟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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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弘接到了徐荣的来书。徐荣只写了五个字:我到雁门关。

徐荣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到雁门关杀敌去了。这个沉默寡言的汉子,终于忍不住要出手了。李弘激动之余,心里非常紧张,他不知道黄巾军可挡得住近十万铁骑的冲杀,不知道张燕能不能打赢这一战。张燕有指挥几十万人大战的经验,他甚至还不止一次指挥过几十万的大战,但他打得都是败仗,今天的他,有信心打赢这事关大汉国兴亡的一战吗?

李弘不知道这一战怎么打,在哪里打,有多少人打,他只知道徐荣到了雁门关,只知道这一场大战即将开始。这么激动人心的一战,几十万参加的大战,自己却不能置身其中,李弘既感到遗憾,也感到自豪。黄巾军,黄巾军也有震撼天地的一天了,他不再是叛逆,不再是蚁贼,他是大汉国的中流砥柱了。

李弘越想越是兴奋,他冲出大帐,飞身跳上黑豹,大喝一声,“黑豹,走……跑起来……”

黑豹一声长嘶,驮着激动的李弘向空旷的原野狂奔而去。

第二天,李弘留下高览高顺徐晃驻守蓟城,自己带着三万大军浩浩荡荡地杀向了渔阳。阎柔得到李弘的军令,立即率九千大军靠近了居庸关,公孙瓒得到军令,率大军于潞城集结。三支大军形成了一个大大的“品”字形,进可攻,退可守。

李弘和朱穆两人驻马立在美丽的沽水河边,随意地闲聊着,“当年,我和羽行、子玉三人带着骑兵支援渔阳,就是从远处的鲍丘河渡河的,那条河距离这里大约有四十多里,比这条河要窄一点,等打下了渔阳,我带你去看看。”

朱穆笑着连连点头,“大人,此去渔阳就是做做姿势,又不真打,怎么看?要看那条河,还是回蓟城后,你带我到下游去看看吧,顺便再到徐无山看看你的小雨夫人。”

自从李弘在刘虞的大营昏倒大喊小雨的事传开后,整个军中的将士都知道镇北将军大人有个女人了。怪不得大人做到将军了都不娶妻,原来早有红颜知己啊。这事就连刘虞都很奇怪,他对李弘很了解,从来没听说他在无终城还有一位女人。这个小子,看不出来还很有心机,连我都瞒着不说。刘虞对他说,等幽州事了,你一定要带着她给我看看。李弘哭笑不得,他不愿意解释,也不想解释。这么多年了,他征战四方,想得最多的就是风雪,但风雪是自己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她就象蓝天上的白云一样,可望而不可及,离自己是那么那么的遥远,遥远的让自己痛苦不堪。小雨是自己的一个牵挂,虽然自己不常想起她,但一旦想起,浮现在眼前的总是那双凄怨的大眼睛,这令他更痛苦,那双眼睛是自己一生的牵挂,至死都抛弃不了的牵挂,无论是为了那个诺言还是这份牵挂,经过这次担惊受怕之后,他已经拿定主意再不让她离开自己了,他怕自己失去她之后,一辈子都活在愧疚和痛苦里。

卢龙塞的一帮老战友听说此事之后欣喜万分,老拐更是把自己夸个不停,好象自己是天上的圣人一样,在他们的眼里,自己牵挂着小雨,也就是没有忘记战友之间的生死之情,没有忘记死去的和活着的兄弟,没有忘记卢龙塞,没有忘记自己的根。老拐和一帮老战友的感激和喜悦让李弘心里沉甸甸的,自己是什么?自己和他们一样,不过就是卢龙塞的一个老兵而已,自己怎么能忘本呢?没有卢龙塞死去的几千将士,哪有自己的今天?如果自己忘本了,变了,田重、玉石、燕无畏、郑信、小懒、胡子、雷子、铁钺、老拐,许许多多跟随自己的老部下还会这样跟着自己四下征战吗?

没有小雨,失去小雨,自己也就失去了许多美好的东西,这一点,李弘从田重的眼睛里早就看到了。听到小雨的消息,田重的激动和欣慰那是显而易见的,如果自己把小雨弄丢了,把小雨送进了灾难和痛苦,老人家还会这么高兴吗?我还会这么高兴吗?只要小雨在自己身边,就有那么多人高兴,开心,这么好的事,自己怎么能残忍地把它摔碎呢?他告诉田畴,你回去后,立即把山寨的事安排稳妥了,叫小雨和其他将士的家眷都收拾好东西,过段时间,我要把他们全部接到晋阳去。

小雨夫人还是田重第一个喊出来的,既然田重喊了都没事,其他人自然不怕了,一个个有事没事就把小雨夫人挂在嘴边开将军大人的玩笑。

李弘摇手笑笑,说道:“快了,雁门之战结束后,我们就可以去徐无山。现在,麴义的大军大概已经快杀到美稷了,我们也要加快步伐。免得耽误了雁门关大战。”

“麴大人尽起五万铁骑杀奔美稷,一定把匈奴人吓坏了。”朱穆大笑道,“麴大人早把匈奴人杀怕了。”

李弘笑了起来,突然,他脸色一变,望着对岸的眼睛猛然睁大,一颗心剧烈地跳了起来。

白衣如雪,白衣如雪。

朱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顿时惊叫起来:“扶余国人,那是扶余国人,大人,那是扶余国的人。”

一群鲜卑铁骑簇拥着三个白衣如雪的扶余国人正沿着河岸飞驰而来,当前一人白衣白马,长氅飘飞,犹若出尘仙人。

那是风雪吗?李弘心头一阵窒息,难受得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远处鲜于辅也发现了对岸的鲜卑铁骑,他看到白衣如雪的扶余国人,立即想到了风雪。风雪的事经燕无畏的口,李弘的几个老部下都知道的一清二楚。鲜于辅指着庞德大声叫道:“令明,举起黑豹战旗,站到将军大人的身后去,快一点。”

庞德以为是要向鲜卑人示威,赶忙答应一声,从掌旗兵手上接过巨大的黑豹战旗,跟在鲜于辅后面打马跑到了李弘身边。

红色的战旗在风中狂舞,旗上一只张牙舞爪的黑色巨豹好象随手都要跃空而飞。

白衣白马的骑士突然立马而起,霎时止住了狂奔之势。鲜卑骑兵紧随其后,纷纷勒住了奔马。三个扶余国人冲出骑兵队伍,打马向堤岸跑来。

李弘的心脏再次剧跳起来,嘭嘭的声音清晰可闻,他艰难地吸了一口气,勉强镇定心神,双眼一霎不霎地望着对岸。

黑豹好象看到了什么,它低嘶一声,突然扬起前腿,全身直立而起,奋力长嘶起来,嘶叫声顺着河风传出很远很远,对岸的那匹白马好象受到了什么刺激,立时扬腿长嘶,一头冲下了堤岸。黑豹也想往前冲,但被李弘牢牢地抓住了。

风雪,风雪果然回来了。

李弘心神震荡,禁不住仰天长啸。白衣人策马立于河边,犹如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又有两骑冲到了堤岸上,一个骑士举起号角,呜呜地吹了起来。李弘心里狂喜,他听出来了,那是柯比熊和阙昆,两个小家伙长大了,也可以跟在大人后面出来见见世面了。

李弘随即想到自己要和大帅决一死战,朋友,兄弟,转眼都将变成生死仇敌,心里又是酸楚又是悲伤。对岸的牛角号声呜呜咽咽的,就象此刻李弘的心情一样,苍凉而无奈,戚戚惨惨地飘荡在沽水河上空。

李弘一时无法自持,痛苦得仰首向天,高举双臂,再度长啸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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