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举张纯逃到辽东之后,看到公孙瓒带着铁骑把乌丸人杀得狼狈不堪,心里十分恐惧,他们担心公孙瓒会一直杀到定襄城,把他们赶尽杀绝,所以两人匆匆找到白琅王丘力居和峭王苏仆延,商议应对之策。
张举张纯的意思是立即向鲜卑人求援,趁着公孙瓒兵力不足的时候把他杀掉,然后把汉军赶出辽西辽东。丘力居不愿意,他说鲜卑人对辽西辽东早就垂涎三尺,正愁着找不到机会引兵南下。此时向他们求援,无疑是引狼入室,自取灭亡。苏仆延说,我们主动请鲜卑人出兵,鲜卑人肯定会漫天要价趁机要挟我们,会把整个辽东占为己有。
张纯说,如果我们现在不把汉军赶出辽西,等到豹子腾出手来支援公孙瓒,那辽西和辽东就彻底完了。公孙瓒残暴成性,手段血腥,他极有可能把乌丸人杀得一干而净。我看,还是尽早请鲜卑人出兵相助,杀死公孙瓒,赶走汉军,先把辽西辽东稳住,以图东山再起。
丘力居说,鲜卑人不可信。前些时候弥加答应我们出兵攻打潞城和雍奴以切断汉军粮道,帮助我们击败公孙瓒,但至今我们没有接到任何鲜卑人出兵的消息,我们只看到公孙瓒的攻击越来越犀利,我怀疑他根本就在骗我们。鲜卑人巴不得我们被汉人杀光了然后他们好趁机占据辽西辽东。
由于乌丸人坚决不同意向鲜卑人求援,张举张纯无奈之下只好作罢。张纯随即提出发动所有乌丸部族,集结兵力诱伏公孙瓒的歼敌之策。
八月底,张纯率领部分残兵佯装运送物资给乌丸人,成功诱出了一直神出鬼没无迹可寻的公孙瓒。张纯随即退守距离柳城一百多里的管子城。公孙瓒对张纯势在必得督军猛攻,张纯守不住,于傍晚时分弃城而逃。公孙瓒犯了一个错误,他没有命令铁骑继续追击而是入城暂歇,他以为乌丸人被他杀怕了,没人敢惹他。乌丸人本来是想在城外围歼公孙瓒的,这时看见公孙瓒竟然进城了,无不大喜,一夜之间尽起两万大军把小小的管子城围了个水泄不通。公孙瓒眼见自己身陷绝境,后悔不迭。如果他是在出城追击途中中伏,他还可以率部突围,但现在他只能固守待援,企盼援军早日赶到管子城了。公孙瓒一面鼓励士卒据城死守,一面派人杀出重围向肥如城求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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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叶部落的首领射墨赐来到了渔阳大营。
射墨赐是李弘派人请来的。上谷乌丸的大王楼麓数次密告李弘,说舞叶部落最近一段时间频繁向弹汗山输送牲畜和武器,问李弘要不要出兵封锁边境。李弘闻讯大喜,急忙命令楼麓不要轻举妄动,佯装没看见就行了。
射墨赐心知肚明李弘找他的原因。他和李弘略加寒暄之后,随即说道,这次舞叶部落和白鹿部落帮助汉军击败代郡和上谷乌丸的叛军后,将军大人把所有的战利品都分给了我们,我和鹿破风非常感激将军大人。因为战利品很多,而部分鲜卑老友又三番两次提出以丰厚的条件交换,所以我也就陆续卖了一些。将军大人如果认为不妥,我就不再卖了,留着部落自己用吧。
李弘笑道,大帅误解了,我找你来不是为这事,是为了舞叶部落领地的事。射墨赐一听很紧张,他想是不是自己私下帮助弹汗山的事给李弘知道了,他要把自己的部落迁到边境以防备自己趁机叛乱。他急忙要解释,李弘摇手道,大帅一定又误解了。我当年既然把舞叶部落接到大汉国,我当然是信任你。舞叶部落的勇士跟着我南征北战,浴血奋战,为大汉国立下了赫赫功勋,我怎么会怀疑你?怎么会不信任舞叶部落?舞叶部落的勇士都是我的兄弟,今生今世,永远都不会改变。射墨赐很激动,半天都不知说什么好。
李弘接着说,西疆大战,我们俘虏了两万多鲜卑将士,我奏明陛下后已经把他们赏给了舞叶部落,现在这些人被我征募为骑兵士卒,都在为大汉国效力。将来,北疆稳定了,这些士卒都要回来,舞叶部落的人口就会大量增加,而舞叶部落也会因此成为上谷郡最大最强的部落,但你们的居住领地却不够了。所以我想把你们的领地向代郡方向延伸,把仇水以西的大片领域都划给你们,这样你们的草场就多了,你们可以放牧更多的牲畜,族众的生活也会得到改善。如果你同意,我就和幽州牧刘大人商量一下,然后上奏陛下。
射墨赐又惊又喜,伏地磕谢。李弘把他扶起来,笑着说,舞叶部落已经是大汉国的舞叶部落,我信任你,大汉国的皇帝陛下也一样信任你,我只希望你能牢记皇帝陛下的圣恩,为北疆边郡的稳定出力。射墨赐听出李弘话中有话,面显惭愧之色。他叹了一口气,感慨地说道,故人之恩,故土之情,我这辈子怎能忘却。
李弘笑道,这次的事,大帅不要有什么顾忌,你尽管支持弹汗山。射墨赐先是一惊,然后若有所思地望着李弘。李弘说,如果舞叶部落的牲畜和武器不能满足弹汗山的需要,你还可以向楼麓,向鹿破风赊借。我已经派人告诉他们两人了,只要你舞叶部落开口,要牲畜给牲畜,要武器给武器,甚至必要的时候,你还可以率部出境,如果实力不够,你可以向他们求援,他们一定会帮忙。
射墨赐目瞪口呆。将军,我虽然率领部落归顺了大汉国,但我还是鲜卑人,我还是檀石槐大王的忠实部下,我不会帮助大汉国主动对付鲜卑人,我更不会为了大汉国而出兵鲜卑国。
李弘笑道,大帅,这纯粹是你个人的事,是你部落的事,和我们大汉国没有任何关系,只要你不损害我大汉国的利益,我当然支持你报答故人之恩了,但就这一次,下次,我就不答应了。
射墨赐感激地躬身再谢。将军大人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了?李弘不置可否地笑笑,说道,我必须要把鲜卑人赶出大汉国境。你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射墨赐苦笑,摇头道,我这么做,到底是为了鲜卑国还是为了大汉国?是为了檀石槐还是为了将军大人?将军大人既然了然如胸,已经安排好了一切,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将军大人该帮忙的就帮一把吧。
李弘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有你,魁头也要动手的,他已经被慕容风和拓跋锋逼到了绝路,他再不动手,就是等死了。
射墨赐眼内闪过一丝愤怒,恨恨地说道,弹汗山岂容他人肆意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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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弘送走射墨赐后,想了很长时间。他认为魁头求助射墨赐,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因为他必须要考虑到求助舞叶部落的后果。魁头要击败拓跋锋,他就必须要倚仗汉军在东西两个方向拖住慕容风和匈奴叛军,在中路方向出兵雁门关,和他形成南北夹击,否则,魁头就不敢动,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机会擦肩而过。魁头为了弹汗山和自己的王权,他要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击败拓跋锋的。魁头要打,但又不愿意和汉人有任何瓜葛,那就只有通过舞叶部落了。射墨赐毕竟是弹汗山的老部落,是檀石槐的老部下,是魁头的师傅,无论如何他都无法拒绝魁头的求助。魁头这种欲盖弥彰的做法其实不过就是骗骗他自己而已。
李弘随即急书徐荣。李弘说,魁头正在四处召集援军,估计很快就要对拓跋锋发动攻击,我们可以趁机集结兵力从雁门关出击,让拓跋锋首尾难以兼顾,逼迫他放弃北方四郡。这样,我们就可以用最小的代价夺回北疆失地,尽早结束北疆战事,避免将来旷日持久的北疆大战拖垮了大汉国力。
李弘建议徐荣尽一切力量筹集粮草武器,立即征调射缨彤的骠骑营,杨凤的两万黄巾军于雁门关集结,等魁头和拓跋锋打起来后,就用这三万大军兵出雁门关,一路攻击前进,争取拿下北方四郡,即使拿不下,至少也要夺回雁门郡的整个北部,保证连接并州和幽州的驰道安全畅通。
李弘说,此时用骠骑营北上攻击不要担心叛乱问题,因为西疆大战的鲜卑俘虏都是弹汗山和西部鲜卑的士卒,他们在鲜卑内乱的情况下,肯定会跟随舞叶部落支持弹汗山,支持大王魁头。而且,用骠骑营攻击,对弹汗山和魁头的声誉是一个打击。魁头不管能否击败拓跋锋,他联合舞叶部落是事实,鲜卑其他的部落肯定会怀疑魁头是不是和汉人有勾结。魁头如果击败了拓跋锋,他不但可以占据北部鲜卑的领地,还可以巩固王权,而汉人却可以趁机收回北方四郡。这种互利互惠的事要说事先双方没有互通声气,谁会相信?魁头击败了拓跋锋,必将遭到鲜卑国其他部落的仇视和憎恨,背叛他的人将越来越多,而且个个都是理直气壮。卑一样要乱。
李弘同时要求麴义立即出兵围攻美稷,把匈奴叛军困在黄河以南让他们无法支援拓跋锋,命令杨凤射缨彤立即率部赶到雁门关集结,等待出关作战。
这件事李弘只和鲜于辅、玉石稍稍议了一下,没有声张。现在并州忙于赈济灾民,雁门关大战刚刚结束,而幽州大战还在打,北疆大战正在筹备,镇北将军府和并州各府此时正在忙得焦头烂额,这个时候,李弘如果突然拿出一个收复北方四郡的新策略,必然要受到各方的诘难和指责。现在当务之急是稳定并州,恢复雁门关大战之后的元气,筹措粮草军械准备明年的大战,而不是突然改变已定的策略趁着鲜卑内乱的时候出关收复北方四郡。何况,李弘也好,镇北将军府也好,都无权临时改变朝廷既定的北疆策略。一个事关国家安危的重大策略岂能随意更改?
李弘知道自己的做法欠妥当,但他又难以控制自己急于收复北方四郡的强烈念头。如果成功了呢?那明年北疆的战事就剩下平定匈奴叛军了。如果北疆战事早早平息,对整个北疆和国家都是一件好事。李弘要求徐荣也不要声张,这个办法成功了是好事,失败了也无人可以抓到镇北将军府私自改变朝廷北疆策略的把柄。李弘认为,为了尽快促成鲜卑内乱,麴义出兵攻打匈奴叛军是必须的,屯兵雁门关也是必须的,让徐荣难办的只是找什么借口让杨凤射缨彤出塞。没有出塞作战的理由,杨凤射缨彤的三万大军就没有粮草辎重和随军民夫。即使徐荣想尽办法给他们提供了,但这一块的军资支出怎么向朝廷解释?
李弘对徐荣说,你我以打通并州到幽州的塞外驰道,为后期出塞作战做前期准备为借口同时向天子上书,催请天子和朝廷答应我们的要求。如果天子和朝廷执意不许,我们就以镇北将军府的应急粮饷和军械来填补这一块的支出。我们要是成功了,自然什么问题都解决了,不成功,这笔支出就从明年大军出塞作战的军资里扣除。
李弘以八百里快骑送出了这封绝密书信,然后他下令驻守蓟城的高览带着已经训练了四个月的一万大军立即赶到渔阳参加攻城。这一万人过去是幽州叛军的俘虏,现在幽州叛军被公孙瓒消灭的所剩无几,这些士卒再叛的可能性已经很小了,但许多将领还是对这些士卒的忠诚度表示了极大的怀疑,劝李弘慎重使用。但李弘十分自信地说,只要是打胡人,无论是叛逆还是普通百姓,都会义无反顾,因为我们都是大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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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的战局自慕容风走后出现了重大逆转。先是幽州叛军被歼灭,肥如城丢失,接着是代郡和上谷郡的乌丸人被包围投降,然后是辽西辽东的乌丸人遭到了公孙瓒的穷追猛打,至于从卢龙塞出援的鲜卑人更是不堪,他们被汉军一路杀回了卢龙塞,把做为缓冲的无终城和徐无城也丢了。
慕容风迫于形势,从弹汗山匆忙回到火云原,为了稳定军心,他又亲自赶到了白檀城。白檀城在燕山以北的边境上,距离渔阳和卢龙塞都有四五百里路程。东部鲜卑大人弥加一直待在白檀城指挥前方的战事。
慕容风到了白檀城后,弥加非常关心地询问了雁门关大战的详细经过和弹汗山的近况。慕容风忧心忡忡,对鲜卑国的局势非常担心,他说拓跋锋的大军在雁门关遭到了重击,这对鲜卑国的整个北部疆域是个重大的威胁。弥加说,拓跋锋的实力虽然受损,但对大局影响不大,他还有东羌和匈奴两个盟友,而大汉国的军队目前被分割在北疆各处,短时间无法集中足够的力量展开反击。豹子即使有心要打,但大汉目前的国力,根本无力支持,要打至少也要等到四五年之后。
弥加试探着问道,要不要趁着拓跋锋奄奄一息的时候,把他彻底解决掉?慕容风摇摇头,说拓跋锋已经自身难保了,对弹汗山已经没有威胁了。弥加说,拓跋锋不除,将来怎么办?骞曼长大了,魁头难道当真让位?要杀掉他,现在就要杀掉他。
慕容风叹道:“北疆形势对我们越来越不利,要想保住战果,目前最重要的就是不能乱。鲜卑一乱,汉人的机会就来了。”
弥加不屑地说道:“汉人国力衰微,后继乏力,现在国内又有灾患,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还能把战局稳下来,已经是奇迹了,哪里还有力量反击?你想得太多了。依我看,要想永远除掉拓跋锋,现在是最佳的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现在不动手,等他元气恢复,将来的鲜卑内乱就更大。”
慕容风垂首不语。
熊霸,裂狂风,素利陆续从渔阳和卢龙塞赶来。慕容风仔细问了一下战况,然后说道,拓跋锋如果没有受损,我们可以和他一东一西互为犄角牢牢控制住北疆的塞外边郡,但现在不行了,拓跋锋自身难保,我们要想尽力稳住北疆的战局,只能利用大汉国目前国内的灾患危急,把汉军拖住,让他们进退不得,直到最后汉军粮饷断绝撤退而走。至于乌丸人和幽州叛军,我们一定要帮他们一把,把公孙瓒杀死,把汉军赶出辽西辽东。否则,汉军缺少了挚肘,可能会集中所有的力量来对付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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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御书房。
中藏府令周旺向天子禀报了一下最近的收支情况,说陛下虽然损失了并州和河东的盐铁之利,但因为陛下重开了各州郡的盐铁,使得各地盐铁产量剧增,收入较过去大大增加,再加上最近几个月西园军各级官职的卖价一涨再涨,输入万金堂的数目还是很可观的。
天子问周旺,自从七郡国水灾之后,粮价翻了几翻,朕从中赚了多少?周旺笑着说,臣已经把关东、冀州几个巨商的钱都收了回来,陛下赚的钱,要远远多余陛下拿出来赈灾的钱。天子不高兴地说道,赚来赚去,还不是赚自己的钱,有什么意思?你马上到受灾州郡去一趟,把朕所购的田产统统卖掉。
周旺吃惊地问道,陛下,现在卖,要赊本的。天子笑道,该赚的钱朕已经赚了,这田产就是白送给人朕也不亏本。卖掉吧,卖掉总比一个钱都没有好。
周旺不敢多说,连连点头。天子又问,朕前几天让你算一下,北疆大战后,朕是赔本还是赚钱,你可算出来了?周旺说,陛下,臣仔细测算了一下,陛下不仅是赚钱,还翻倍赚。天子不相信地问道,为什么?粮食军械我们的确可以赚回一点,但几十万大军的军饷可是尽赔的。周旺说,北疆大战所用的钱都是陛下赊借给大司农府的,大司农府要逐年从国库中抽取钱财还给陛下,陛下的本钱可是一个不少,另外再加上这二十年的息金,这几年居高不下的粮价,陛下至少要翻倍赚。所以,陛下突然要卖地,臣以为……
天子摇摇手,郑重其事地说道:“朕说过,那几个地方的田地马上就不值钱了,一个钱都不值。你去之后,先想办法哄抬一下地价,然后再卖,要快一点。”
周旺随即想到什么,脸色一变,忙不迭地的连连点头。
“你不要泄漏了消息,否则那些田地真的一个钱不值了。”天子冷笑道,“各地门阀富豪有的是钱,你都卖给他们。这次北疆大战朕没有命令他们捐钱,你看他们一个个高兴得就象挖到金山似的。哼,高兴,我马上叫他们哭。”
周旺脸色僵硬地笑笑,不敢应声。这时,司徒许相大人入宫觐见天子。周旺匆匆告辞走了。
自从司空丁宫大人走后,司徒许相就一人代理两府。天子说,太尉马日磾刚刚上任,诸事不熟,这两府之事就由司徒大人代劳吧。本朝太尉领太常、光禄勋、卫尉三卿,司徒领太仆、廷尉、大鸿胪三卿,司空领宗正、大司农、少府三卿。司徒许相既然掌管两府诸事之责,那么这六卿的事他都要过问,因此整天忙得不可开交。今天上午他接待了来到洛阳的匈奴大单于于夫罗,还特意陪于夫罗吃了一餐饭,就在筵席上,他接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济南国历城的灾民杀了当地县令,打开历城粮库,私自开库放粮了。
天子听完许相的禀报,站起来对蹇硕说:“听说谷物涨价了,洛阳的驴子也涨价了,是吗?”
蹇硕笑道:“陛下,驴子的价格涨了三倍。”
“好,好,爱卿随朕去看看小驴,把那些长大了的都拿去卖了吧。”
君臣两人一路谈笑,走了。许相跪在地上发了半天愣,心里把蹇硕骂了无数遍,这才无精打采地回家了。天子都不闻不问,他还管什么?许相随即急书济南府,捕杀了事。
过了几天,类似的抢劫粮库、抢夺烧杀富豪大族的事在灾区郡县屡屡发生。许相也不上奏了,免得受天子的冷眼,他一律传书各府,大力剿杀,绝不姑息暴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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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国中平五年(公元188年)九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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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许相于本月初接到了一个更加可怕的消息,灾区有郡县发生了瘟疫,大量灾民相继死去,伴随着瘟疫的蔓延,灾民开始在小范围内聚集暴乱了。
许相毫不犹豫,立即传书各地郡县,令各府组织军力封锁爆发瘟疫的区域,杀光瘟疫区内的人畜,焚烧掩埋瘟疫区内的所有尸体。对于暴乱,他还是那句话,坚决剿杀,凡暴乱头目九族皆诛。
许相再次入宫见驾。最近一段时间天气炎热,天子不上朝了,天天待在后宫里和宫女嫔妃戏耍纳凉。许相想,灾区发生了大事,我要是再不上奏陛下,不想个解决的办法,让这些小祸酿成大暴乱,那将来自己的命运就不是被罢官,而是要被下狱砍头了。
天子的态度让许相不寒而栗。天子不但不闻不问,还根本不理许相,把堂堂一个大汉国的司徒大人撂在御书房里枯坐了一天。许相直到天黑才得到天子的回话。天子说有事自己去处理,不要什么事都来麻烦朕,如果百官事无大小,都跑来乱问一气,朕还活不活了?朕还要你这个司徒大人干什么?许相无奈,怏怏不乐地回家了。
许相回到家,越想越恐惧,急忙跑到前太尉樊陵家里去商议。樊陵因为罢官的事想不开,人瘦了很多,神情愤懑沮丧。他听完许相的诉说,神情大变,惊骇地指着许相说道:“陛下要杀你,陛下要杀你啊。”许相傻了,半天说不出话。
“陛下为什么要杀我?”
“糊涂,你糊涂啊。”樊陵说道,“如今这个形势你还看不出来,陛下为了皇统之事,正在刻意讨好士人。陛下为了能把马日磾拉到太尉的位子上,竟然连自己万金堂里的财宝都不要了,为什么?他还不是想拉拢士人,让士人感恩戴德支持他废嫡立庶。只要士人不反对,这天下还有谁能阻止陛下?”
“陛下为什么要杀我?”许相还是很疑惑,“我可是许阀的家主啊。”
“因为在那些自命不凡的士人眼里,你、我、奸阉都是一党,都是该杀之人。杀了你这个许阀家主,可以平息士人对奸阉的仇恨,可以得到士人的赞许和支持。”
许相闻言大怒,“我们和奸阉有什么关系?不就是同殿为臣吗?他袁隗的亲戚袁赦还是中常侍,他为什么不是奸阉一党?他们说我们是黑的我们就是黑的,他们说我们是白的我们就是白的,这是什么世道?他们是士子我们就不是士子?这不是指鹿为马,栽赃嫁祸吗?天子难道就是因为这个要杀我?”
樊陵恨恨地道:“天子不愿杀赵忠,不愿杀张让,不愿杀中官,那只好杀你了。”
许相气得浑身颤抖。他不是不知道天子在故意陷害他,要借机杀他,他只是心里不愿承认而已。他努力了一辈子,好不容易做到了三公,他为了这个大汉国鞍前马后,呕心沥血,辛辛苦苦,尽心尽力的做事,结果就换来这么个结局。
“天子虽然刻意讨好士人,但这些人怎会轻易答应陛下废嫡立庶?”樊陵冷笑道,“只怕陛下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啊。如果到了关键时候这些士人要挟陛下,不除中官就不立小董侯,我倒要看看陛下如何收场?”
“陛下会杀中官?”许相摇头苦笑道,“陛下就算杀了这些罪大恶极的中官,但宫内还是有宦官,还会出现第二个赵忠第二个蹇硕,这些人简直是猪脑子。我大汉国现在的朝堂,就是中官外戚士族宗室四大势力互相制约倾轧,谁想独大都不可能,这就是我大汉国的朝堂,他们就是不承认也不行,可笑的是,他们竟然以为自己可以独掌权柄,笑话啊,天子怎么可能会让士族独掌权柄?那天子还要不要皇权了?那当年武皇帝为何用内廷控制外廷?笑话啊,可怜还都是一帮名士大儒……”
“陛下不会杀中官,但会杀我们以迎取士人的欢心。”樊陵忿忿不平地说道,“明天,你背着奏章跪倒在北宫门外,向天子和天下人请罪,趁着现在灾民尚未暴乱,瘟疫尚未爆发,赶快请辞回家,先把自己的性命保住吧。”
许相既愤怒又寒心,痛苦之极的连连点头,突然,他想起什么,惊恐地望着樊陵说道:“陛下难道为了杀我一个人,竟然置几百万灾民的性命于不顾……?”
樊陵蓦然醒悟,目瞪口呆地指着许相说道:“几百万灾民暴乱?那北疆之战怎么办?”
“还有什么北疆之战……”许相猛地站起来,气急败坏地叫道,“我们都给陛下耍了。”
“在陛下的心里,只有小皇子,哪有我大汉国的江山社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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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北宫门外人山人海。
大汉国的司徒许相跪倒在宫门外,手捧请罪表,声泪俱下,高声诵读。
他说受灾的七郡国数百万灾民因为朝廷赈济不力,如今饿莩遍野,瘟疫四起,尸骨累累,他做为大汉国的司徒,负责赈灾的上官,他要为赈济不力承担罪责。许相面对数万百姓,高声疾呼自己罪孽深重,愿意请罪下狱。许相还检举了数十位在赈灾中贪赃枉法的官吏,这数十人无一例外全部都是门阀士族的门生故吏,一时间,洛阳百姓愤怒的吼叫声响彻了北宫。
天子在后宫呆不住了,只好上朝。他一个多月不理朝政,不管灾民的死活,百姓们在北宫门外怨声载道,就差没有骂他是昏君了。那叫骂声之大,就是聋子都能听到。天子望着跪地不起的许相,神情狞狰,一双瞪得圆溜溜的小眼几乎要喷出火来。
许相被罢职回家。许相所检举的官吏在京任职的全部下狱,在各地州郡任职的立即抓捕。天子说,赈灾关系到百姓的生死,大汉的存亡,凡贪赃枉法者,一律诛杀,祸及三族。大臣们惊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任天子在朝堂上咆哮。光禄大夫袁逢气得脸色铁青,恨不得一脚踹死许相。那数十名官吏中就有十七人是袁阀的门生子弟。但他无法报复,这口气他只能忍了。许阀的门生子弟也有贪官污吏,但假如大家都这样互相揭发下去,最后倒霉的还是自己,算了,忍了,找机会再整死你。
如今司徒被罢,司空在外,天子随即下旨,太尉马日磾独掌三公府。众臣惊愣。太尉马日磾全权处理三公诸事,那有多大的权力?面对气得小脸通红、凶神恶煞一般的天子,大臣们无一人敢出言劝谏,隐隐约约都觉得大汉国有大事要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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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何进急匆匆地回到大将军府,直接进了书房。
今天的事来得太突然,太惊心,让他措手不及,茫然无策,死亡的阴影就象一座大山一样从天而降把他压得喘不过气来,他感觉自己要窒息了。天子不仅仅是把刀架到了他的脖子上,而是已经刃入三分了。他觉得自己很无能,和那个身材薄弱象竹竿一样的天子比起来,自己真的很无能。局势怎么突然间变得这样险恶?天子到底用了什么翻云覆雨的手段,转眼间将自己的所有优势击得粉碎?他找不到答案,他脑子里一片混沌,心里只有深入骨髓的恐惧。
何颙、袁绍、张邈、许攸几人坐在书房中正在商讨今天北宫门外和朝堂上所发生的事,看到何进走进来,纷纷起身行礼。
何进脸色灰败,双眼怔怔地望着何颙。子将先生所说的天象好象不是指天子,而是指我啊。他稍稍稳定了一下情绪,问道:“子将先生真是那么说的?”
何颙神色从容地笑道:“大将军不要担忧。许相北宫门外请罪,不过是自救而已。许相一去,朝堂之上奸阉的势力就此大减,我们的形势已经越来越好了,大将军难道没有看出来。”
何进低头不语。今天的天子内有尚书台控制大权,外有太尉马日磾独掌三公府,北疆还有镇北将军手握重兵,其皇权之强,可谓空前绝后,他还有什么事干不成?现在这一台一府都是士人主事,士族的权势突然间由最弱转为最强,突然间凌驾于朝野之上劝倾天下了。士族凭什么突然尊贵?难道就凭天子需要他们治国?需要他们的才能?那天子过去为什么不用他们?这些士族一定答应了天子废嫡立庶,所以天子才会这样重用他们,才会这样迫不及待。卑鄙无耻的士人。何进暗暗地骂了一句。
何颙滔滔不绝地解释了一番,然后说道:“目前,天子权重,估计很快就要解决皇统之争了,但他现在有几个不确定的难题困扰着他,一是有多少大臣支持他废嫡立庶?大臣们支持他废嫡立庶的最终条件是什么?大臣们即使同意了废嫡立庶,皇后、大皇子、大将军的事如何妥善处理?第二个问题是北疆的战事,现在北疆战事的第一个阶段还没有完成,幽州大战何时结束?镇北将军何时率军回到并州?如果灾民暴乱,北疆战事是不是继续?如果不能继续进行北疆战事,士人的支持条件会不会发生改变?第三个问题就是北军。北军一直驻守在京畿,要想兵不血刃地解决皇统之争,首先就要解决北军。目前西圆军没有战斗力,要想等到西园军有战斗力至少要到一年之后,但天子今天的做法已经很明显,他等不了了,那天子如何妥善处理北军?”
“大将军你看这些问题的关键是什么?”何颙笑道,“是幽州战事。幽州战事何时结束,天子就会何时开始确立皇统。镇北将军的大军才是保证我大汉国社稷的根本。”
“灾民暴乱对大汉国的影响其实远远比不上北疆战事,而且,天子无视灾民的生死,任其造反暴乱,不会仅仅是想以此为理由诛杀许相从而达到掌握外廷三公大权的目的,他肯定还有目的。目的是什么?我想不出来。难道天子不想打北疆之战?难道他想以此来威胁镇北将军逼迫他牢牢地跟在自己后面?不知道,想不通。”
何颙在沉思不语。袁绍接着说道,我们和天子的矛盾在于杀不杀奸阉。天子不杀,皇统难立,但天子手上有个无坚不摧的利器,那就是镇北将军李弘。所以,目前的局势无论对朝中大臣还是对大将军你,都非常不利。天子如果解决了北军,那他确立皇统的事就再也没有任何阻力了。在李弘的铁骑之下,士人敢不答应吗?除非不要大汉国了。
“所以,大将军要出京了,无论如何都要带着北军出京了。在如今这种局面下,北军在外要比北军在京对天子更有威胁。”袁绍坚决地说道,“只有北军出京,天子感觉威胁尽除,他才会毫不犹豫地把北疆大战继续打下去。只要镇北将军出塞,天子就失去了确立皇统的主动权,他就陷入了士人和北军的两重困境。只要大将军坚决诛杀奸阉,拥有强权的士人就会坚决支持你,那么皇统可立。”
大将军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苦笑道:“灾民暴乱,只有灾民暴乱我们才能出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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