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大汉帝国风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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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8章 乱世豪雄篇 风雷激荡

李弘疑惑地看看田畴,“扬州来人?袁术的人?”

“对,袁术的儿子袁耀来了。”

当年田畴在关东和豫州一带作战的时候,和袁术往来密切,对袁术的手下较为熟悉。他仔细介绍了一下袁耀和荀正。袁耀是袁术的嫡出长子,很有才华,在袁氏年轻一代中和袁绍之子袁谭不分上下。荀正出身颖川荀家,是太常荀攸的族弟。同来的还有一位袁术的掾属叫刘晔,此人乃光武皇帝之子阜陵王刘延的后代,宗室中人,身份极为特殊。

“袁术不但让自己的儿子亲自赶到河北,另外还派了一个宗室后人,一个荀家子弟同行,可见他对此次河北之行的重视程度。”田畴低声说道,“大将军,袁术也许有什么大事需要和你商量。”

“请到偏帐,我亲自见他们。”李弘挥手说道。

袁耀二十岁左右,高瘦俊秀,说话温文尔雅,神态略显矜持,一看就是出身高门的官宦子弟。刘晔比他年轻要大一点,气质高雅,谈吐不凡。大概因为连日赶路的原因,三个人都很憔悴,看上去疲惫不堪。

李弘和三人寒暄了几句,又问了一下袁术近况,对孙策在江东发动的战事也非常关心。孙坚之子如此勇猛善战,倒是让李弘颇为惊讶。他笑着对袁耀说,北疆很多孙大人的朋友对孙大人的后人一直很关心,曾数次拜托南下使臣携带信件财物问候孙家。今天他们听到这个消息,一定很欣慰。袁耀说,孙夫人对北疆很多故人的挂念之情非常感激,伯符兄也曾对我说,如果有机会,他一定会报答这些北疆故人。

接着袁耀把此趟河北之行的来意做了详细说明。

袁术相信李弘在河北的所作所为是为了中兴大汉,表示愿意尊奉幼帝和晋阳朝廷,愿意和李弘一起平定天下重振大汉,但目前自己实力有限,所在地盘和河北又相距甚远无法互为支援,所以只能暂时委曲求全和袁绍、曹操等叛逆结盟。

袁术认为此次袁绍等人联军攻击河北,正是一次绝好的平定天下的机会。他建议李弘诱敌深入,把叛军主力吸引到冀州予以歼灭,自己则趁着兖州和徐州兵力空虚的时候予以攻击,占据中原,如此一来,两人联手,两三年内当可击败袁绍、刘表,彻底平定天下。

袁术为了表示自己对天子和朝廷的忠诚,愿意把自己的儿子留在河北做为人质。

李弘暗自惊骇,对袁术的建议怦然心动。

“大将军,这只是我父亲的一个建议。”袁耀指指荀正和刘晔说道,“不管大将军是否同意,荀大人和子杨兄都将带着我父亲的奏疏即刻赶往晋阳觐见天子。”

李弘命令门下督贼曹任意把袁耀等三人严密保护起来,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扬州有密使赶到了河北。

田畴、余鹏、傅干、陈群、袁涣、司马懿等六人在偏帐内商议袁术这个建议的真实性。

袁术这个人的本性如何,李弘和田畴都有深刻的认识。当初袁术对他们说过,所谓国政就是欺诈,那么今天袁术这个建议不外乎就是“诡道”也。袁术的本意是占据中原,消灭曹操的三家联盟,继而利用河北实力大损无力南下的机会,从容代替曹操的三家联盟,继续保持三足鼎立的格局。

但袁术的野心显然不止于此,他可能还要趁机联合袁绍,兄弟联手,共抗河北。以袁阀的实力,一旦以黄河为界,和河北对抗,那么河北平定天下的步伐将大大减慢。

既然河北对袁术的本意可以猜得一清二楚,那袁术为什么还要派自己的儿子亲自跑到河北来献策?他凭什么认定李弘一定会答应他?

“这件事,可能和袁绍有关。”司马懿想了很久后,做了一番推测。

三家联盟重建皇统后,严重威胁了袁阀的权威。此刻袁绍想重新夺回皇统,袁术想杀回中原,兄弟两人联手的可能非常大。

曹操的三家联盟肯定要防备这事,因为大战一旦爆发,袁术如果从曹操、刘备的背后发力猛攻,三家联盟必定凶多吉少,所以曹操和刘备会时刻戒备着袁术,这时能帮助袁术的只有袁绍。袁绍要想帮助袁术,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尽力促成这场大战。今天叛军的集结速度非常快,和袁绍的竭力帮助是分不开的。

但袁绍这种帮助还不够。我大军如果率先杀进中原,或者凭借黄河之险誓死阻击,叛军全部集中在中原一带,袁术根本没有机会,他必须要想尽办法把叛军主力全部送到冀州。叛军只要杀进冀州,袁术的机会就来了。首先河北大损,我大军短期内无力再战。其次中原一乱,叛军势必急速撤回,我大军可以乘势追击,甚至有可能把曹操、刘备等叛逆全部杀净,这样袁术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轻松拿下中原。

袁术派自己的儿子亲自赶到河北献策,正是为了让我们主动让开黄河天险,把叛军放到冀州。袁术之所以有把握大将军会答应他,正是因为袁术的这背后一击,可以让河北以最小的代价取得这场大战的胜利。

司马懿的推测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认同,但这里有几个关键问题,却让众人非常费解。

一是袁绍绝不会帮助袁术和自己形成鼎立之势。叛逆们攻击河北的目的是一致的,那就是消耗河北和其它势力的实力,给自己的发展争取时间。在这个前提下,袁绍的最终目的可能是利用袁术的倒戈一击,让曹操的三家联盟和袁术混战,然后他再把中原一口吞了,如此一来,他不但可以控制皇统,还能以强大的实力和河北形成对峙。

袁绍的这种心思,袁术不可能不知道,那么袁术为什么还要跳进这个圈套呢?

二是河北既然知道了袁术的计策,完全可以立即把这个计策透漏给曹操的三家联盟,这样河北不但可以避免这一场大战,还能把袁术送进绝境,让中原战火纷飞。此刻河北只要牵制住袁绍,任由曹操和刘备痛击袁术,袁术恐怕只有逃亡江东了。

难道袁术知道河北此仗的目的不是击退叛军,而是意在摧毁三足鼎立之势,绝不会放弃这一战?既然如此,他用什么办法才能让自己的大军避免进入冀州战场?难道就凭江东战场就能打消曹操和刘备对他的戒备?

其三,曹操集三家实力重建了皇统,占据了主动,狠狠打击了袁绍,在这种情况下,他不力图稳定三足鼎立之势,反而积极联合袁氏兄弟出兵攻打河北,其用意绝不简单。田畴等人认为,曹操剑锋所指,可能不是河北,而是袁术。如果曹操的最终目标是袁术,那么这就是一个极佳的以攻代守之策,他一方面可以利用此仗重创袁绍,一方面可以堂而皇之地消灭袁术,迅速巩固三足鼎立之势。

如果曹操计中有计,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将计就计,把叛军放进冀州?

由此引出第四个疑问,这一切是不是叛军的诡计?如果是叛军诡计,河北就要承受重大压力。

偏帐内灯火通明,李弘和自己的六位下属彻夜不眠,继续商讨。

袁耀是袁术嫡出的唯一长子,以袁术的个性,他不会为了别人的利益而损失自己的儿子,这种事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干,所以袁术之策还是可信的。

叛逆们之间矛盾重重,即使有十几万大军,也很难上下齐心形成巨大战斗力,把他们放进冀州,分散他们的兵力,相机予以歼灭,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

北疆军在冀州作战,不但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更能节约大量人力物力,另外也正好满足了冀州军将领的心愿,可以充分激发将士们的士气,力求以灵活多变的战策重创叛军。相反,叛军因为战线拉长,无论是指挥还是粮草运输,都遇到了很大困难,敌我双方的力量对比会随着战争时间的延续而发生变化。我们打中原,如同张开的五指撞上一只铁拳,但现在叛军打冀州,我们就是铁拳,而叛军却变成了张开的五指,相对而言,我们战胜敌人的把握更大。

过去,我们一直把眼睛盯在中原,想把战火烧到中原去,唯恐冀州受损,其实,在中原作战,我们付出的代价同样很大,无论是兵力折损还是财赋消耗,都非常大,而且,我们还未能掌握战场主动权,以确保自己达到战争目的。

把叛军放进冀州后,我们完全掌握了战场主动权,我们可以选择合适的目标予以攻击和歼灭,以确保击败敌人,摧毁三足鼎立之格局。

大战即将开始之际,突然把整个攻击策略完全改变,由外线作战转为内线作战,这是兵家大忌。

大将军李弘、尚书右仆射田畴和两府长史余鹏显得非常犹豫。陈群、袁涣和司马懿虽然去年曾跟随大将军出战大漠,但参加这种几十万人的大战,他们还是破天荒头一次,心里一点底也没有,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敢说。

“冀州有邯郸七座军大营七万大军,北军有四万人马,从塞外南下的铁骑有三万五千骑,我们总共有兵力十四万五千人。”余鹏开始扳着手指头算帐,“如果大军渡河南下,前后需要征调民夫大约七十万到八十万人,也就是说,这场大战约有一百万人需要消耗钱粮。”

去年大将军征战大漠,牛羊和草料都是由匈奴人、鲜卑人、乌丸人等胡族诸部提供的,这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了朝廷财赋负担。另外,自从朝廷实施新兵制后,除了虎贲羽林和南北两军外,其余十八座军大营的士卒都不再发放军饷。新的田制和赋税制度实施后,各郡县府衙的日常开支和官吏们的俸禄也由他们自己解决。这三个改制给朝廷节省了大量的财赋。正因为如此,我们今年才打得起这一仗。

但钱是省下来了,粮食却省不下来。按照新的赋税制度,百姓们的力役由每年三十天改为二十天,这二十天内的口粮由民夫们自己带,超过二十天后,朝廷就要给民夫们支付报酬提供口粮,仗打得越长,朝廷的负担就越大。另外,还有十四万五千大军的口粮。打仗的时候,士卒们一天吃三餐,粮食消耗大大增加。

根据大司农李玮大人的预测,如果我们四月中开始渡河作战,朝廷财赋尤其是粮食数量,即使加上今年五月收割的粮食,我们最多只能支撑四到五个月,大军在十月之前必须结束战事。

不过,依照叛军的情况推测,我们在四到五个月内未必能在中原站住脚,最后的结局可能是兵撤河北,一无所获。

(本朝的徭役分两种,一为力役,一为兵役。到了服徭役年纪的成年男子除了服兵役外,还要服二十天的无偿劳役,从事地方的土木工程、造桥修路、治理河渠、转输漕谷等劳动。因役人轮番服役,所以叫作“更”,役人叫作“更卒”。)

叛军人数大约在十五万到二十万人,所需民夫大约在八十万人左右,消耗也非常大,但以关东、荆州、豫州、扬州、徐州等地的财赋来看,他们完全可以支撑五个月以上。

关东、豫州、徐州过去就是本朝的富裕之地,田地多且肥沃,又因为连绵不断的战争和灾祸,造成人口大量死亡和南迁。人少田多,恢复起来自然要比人多田少的河北要快。至于荆州和扬州,以及徐州和豫州的南部郡县,都是人口南迁的主要地方,这些地方过去人少,可供开荒之地很多,所以人多了之后,田地数量猛增,财赋增长当然很快。

另外,自从董卓乱政,州郡拥兵自重后,流民激增,各地募兵变得容易,兵制随即也发生了较大变化。袁绍、刘表等人都是用募兵制,但不再发放军饷,而是以粮食代替。士卒们只要吃饱了就行,他们也不再奢求其它的了。曹操从去年开始,采用军屯制养兵,也不放军饷,军队数量一度增长很快。

至于各州郡的力役,现在都超过了三十天,州郡大吏们说了算。在这种战乱情况下,各地方造桥修路、治理河渠、转输漕谷是很平常的事,可怜的百姓们为了能活下去,哪敢不从?只要能让他们一天吃上一顿饭,叫他们干什么都行。

叛军首领们不要给叛军士卒发放军饷,也不要支付所征民夫超过力役规定时间之外的报酬,他只要把这些人的生命维持下去,这个仗就能一直打下去。

“河北只有三州,财赋完全靠冀州和河东提供,无法支撑持久大战,而叛逆们占据了黄河以南的司隶、兖、徐、青、荆、豫、扬等七个州郡,除了司隶的关中、关西外,其他地方都能提供钱粮,他们完全可以打上一年半载,拖都能把我们拖垮。”

余鹏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相比起来,北疆军在冀州作战,要远比在中原作战有利。”

在冀州作战,首先免除了粮草长途运输之苦,这样所需民夫数量和运输途中的粮食消耗就要大量减少,可以节约至少半数以上的粮食。其次,叛军打进冀州,激起了冀州百姓的愤怒,我们可以利用百姓们保家卫国的情绪,鼓励他们无偿延长服役时间,这样又可以为朝廷节约一笔钱财。

我们有了足够的粮食和钱财,不但完全可以把这场战争拖下去,还能把叛军拖得粮草尽绝,拖到他们财赋耗尽,等到他们无力再攻的时候,也就到了他们败亡的末日。叛军这一败,不仅仅是在冀州战场上的失败,也是他们彻底走向败亡的失败。如此一来,我们明后年就可以大举南下进攻了,平定天下之日将指日可待。

“但叛军十几万大军打进来,冀州损失之大非你我所能想象。”李弘望着案几上的地图,摇头长叹。

田畴伸出一只手,沿着地图上的清河轻轻划了一条线,“从邺城开始,沿着漳水河到曲周,再从广宗开始,沿着清河一直到南皮,这就是我们的最后防线。”

“三百里,由黄河向北三百里。”李弘皱着眉头,全神贯注地看着地图,喃喃自语,“这三百里河道很多,黄泛区一个接一个,铁骑很难发挥奔袭的优势。”

“不能再退了。”田畴坚决说道,“三百里以内,有整个甘陵国,有魏郡和渤海郡南部十几个县,还有东郡和平原郡的十几个县,有近百万人口,这样的损失我们可以承担,但再多就不行了。我们可以把这百万人口全部撤到冀州北部郡县,把这几十个县的田地全部改为休耕地,把这里变为荒无人烟的战场。”

“从魏郡到渤海郡虽然有一千多里,但整个战场的纵深太短,几十万大军在此混战,很难保证叛军不会杀过清河。”李弘连连摇头,“如果叛军在四月下开始渡河,我们很难把这一百多万人撤出去,时间显然不够。”

“立即派人渡河南下,想尽一切办法见到袁术,叫他把攻击时间拖到五月下,否则,我们不会帮他。”田畴想了一下,又说道,“中原的旱灾越来越严重,大知堂的弟子正在陆续南下治病救人,让袁耀派自己的手下伪装成大知堂的弟子即刻渡河。”

“袁术还在昌邑?”

“他一定在昌邑。”田畴笑道,“这一仗不打完,袁术不会离开昌邑城。”

“你决定了?”李弘看看田畴,又转头看看余鹏,“你也决定了?”

“大将军呢?”余鹏反问道。

李弘迟疑不语。

“大将军,中原旱灾如果持续到今年夏天,必定赤地千里,流民暴增,叛乱会此起彼伏。”司马懿忽然躬身说道,“冀州不能再容纳流民了,而阻止流民进入冀州的办法就是在黄河北岸打仗,断绝流民进入冀州的道路。至于叛军,也会因为中原流民的叛乱,而不得不陆续撤出冀州。转入内线作战,可能是万无一失之策啊。”

李弘低着头,双手握拳,不停地轻磕着额头,心内翻腾不止。

这可是关系大汉社稷的一仗,无论如何不能败。在外线作战,虽然损失大,但安全,可保冀州不失,而转入内线作战,稍有差错可就万劫不复了。

“把我们的意见写成奏章,急送晋阳,请长公主殿下和朝中大臣在两天内给出答复。”李弘抬起头,望着司马懿说道,“仲达,把两种策略都解释清楚,这一仗关键是不能输,我们输不起。”

“把麴义、颜良和七大营主将,还有冀州刺史郭大人立即给我追回来。”李弘指着陈群说道,“长文,你快去。还有,急召冀州各郡太守,请他们日夜兼程赶到邯郸来。”

陈群惊喜地答应一声,匆忙出帐而去。大将军的这种安排显然是倾向于临阵变计,要改外线作战为内线作战了。

“大将军,袁术那边……”田畴还没有说完,李弘已经打断了他,“不管我们怎么打,这三个人都要扣下来做人质。你去告诉袁耀,我们答应了,请他派人南下和袁术取得联系。”

田畴微微一笑,躬身退下。

麴义等人再度赶回大将军行辕。

一夜之间发生这么大的变化,文武大吏们极为震惊。

忽然,麴义一拳砸到案几上,兴奋地大声吼道:“大将军,好啊,这一仗我们赢定了。”接着他飞身站起来,大步做到悬挂于大帐一侧的地图旁,“冀州军士卒缺乏大战经验,这是事实,如果直接到中原作战,伤亡必定巨大,但如果转为内线作战,我们可以依靠冀州境内的河道和城池布下一道道的防线,利用地形优势给予敌人重创,这样我们不但可以减少士卒们伤亡,保存实力,更能让冀州士卒迅速变为精锐,为将来南下平定天下蓄积力量。”

麴义显然对内线作战做了很长时间的研究,他指着地图,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叛军的攻击策略不外乎三种,一是合兵一处,长驱直入。一是兵分三路,两翼为辅,中路进攻。一是兵分多路,齐头并进。依照这三种攻击办法,麴义一一设计了破敌之策。

“只要大将军下令,冀州军可以在黄河北岸阻击叛军渡河,一直到百万人口全部撤离完毕为止。”麴义拱手说道,“请大将军即刻下令。”

李弘摇了摇手,“我已经急奏朝廷,再等等。”

“急奏朝廷?”麴义浓眉一皱,十分不满地说道,“你是大司马大将军,位列三公之上,有兵事上的全部决策权,这种事你一句话就行了,为什么还要急奏朝廷浪费时间?”

“正因为我是大司马大将军,我才要急奏朝廷。”李弘平静地说道,“现在天子和朝廷在晋阳,河北军政虽然还是我主掌,但河北是大汉的河北,河北要听天子和朝廷的。”李弘看看大帐中的文武大吏,郑重说道,“今天这一仗不仅仅关系到河北的存亡,更关系到大汉社稷的存亡,所以这种大事必须要奏请天子和朝廷,必须要上下齐心,必须要集结大汉所有的力量。仅靠一个河北,是拯救不了大汉的。将来,如果我不在了,你们也要牢记这一点,河北是大汉的河北,河北是为大汉而战,你们是大汉的臣子,你们要为大汉而战。”

四月上,晋阳。

长公主于深夜时分接到了大司马大将军的急奏。她立即传诏公卿大臣,连夜进宫议事。

太傅赵岐、大司徒崔烈、大司空刘和、太常荀攸等十六位公卿大臣和六曹尚书齐聚尚书台。

尚书司马朗高声诵读了李弘的急奏,并做了更为详细的解释。

“大将军让我们在两天内做出答复,但冀州情况危急,我请诸位大人今天晚上就议定此奏。”长公主轻声咳嗽了几声,指着光禄勋鲜于辅和大司农李玮说道,“鲜于大人和李大人跟随大将军久经沙场,对兵事非常熟悉,你们先说说。”

“临阵变计,乃兵家大忌。”鲜于辅起身奏道,“内线作战,我大军要承担数倍于外线作战的风险,非常危险。以臣看,我们不能把胜利寄托在一个叛逆之言和一场无法预料的天灾之上,此事要慎重。”

长公主望向李玮。

李玮苦笑,“从臣的本心来说,我同意大将军的这个奏议,这可以为朝廷节约大量的财赋,但此刻变计,时间上似乎已经晚了一点,我们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内线作战的准备工作。百万人大撤离,大将军只是短短的一句话,但上至朝廷诸府,下旨河北郡县,都要为这句话付出巨大的努力。这个难度太大了。”

“由外线作战转为内线作战,不是这个计策不行,而是我们用来准备的时间太短了。”太常荀攸也起身奏道,“如果大将军能在六月之前,一直把叛军阻挡在黄河南岸,则此策可行,但大将军无法保证。一旦我们准备不足,叛军提前杀进冀州,这一仗的胜负就很难说了。”

代领卫尉事的镇北将军阎柔和一贯谨慎的尚书左仆射朱穆却支持大将军的奏议,两人都认为凭借四万北军和七万冀州军的强悍兵力,完全可以把叛军挡在黄河北岸。不要说坚持到六月初,就是一直坚持到年底都没问题。

原北疆大吏意见都相左,其它大臣的意见当然更无法统一了。

长公主忧心如焚,焦虑不安。她看到大司徒崔烈一反常态,静静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十分奇怪地问道:“大司徒为何不说话?身体不好吗?”

崔烈站起来,大声奏道:“以臣看,我们根本无需议定此奏。”

长公主很吃惊,“崔大人这是何意?”

尚书台顿时安静下来。

崔烈先对长公主施了个礼,然后面对众臣,“从董卓进京开始,凡主政大臣有谁把这等大事奏请过天子和朝廷?董卓、李傕自然不会,就是司徒王允大人也没有。如果当初他奏请天子,天子一定会下旨招抚董卓旧部,或者他和朝中大臣们多多商量一下,朝中的大臣们也会同意招抚,但王允大人没有,他自己就做主了,他代替天子做主了,结果长安之祸接踵而至,大汉最后一个迅速重振的机会就这么拱手葬送了。”

崔烈转身指指放在长公主面前的奏章,激动地说道:“今天,你们看看大将军,他在千里之外还想着天子,还想着朝廷,这样的人不值得信任,我们还能信任谁?我们还能指望谁去中兴大汉?大将军要的不是我们的意见,他要的是我们的信任,是我们对大汉的忠诚。”

崔烈手指众臣,高声问道:“诸位大人拍拍自己的良心,你们对大汉忠诚吗?你们愿意为大汉而死吗?大汉需要大将军去冲锋陷阵,但大将军一个人能拯救大汉吗?大汉需要诸位大人的忠诚,大将军需要诸位大人的信任和帮助。只要君臣齐心,天大的困难都能克服。”

“大将军在努力奋战,在努力争取时间,我们呢?我们应该干什么?”崔烈高举双臂,纵声吼道,“我们应该跟着大将军誓死血战。”

第二天凌晨,长公主以天子名义下旨,同意大将军奏议,并急令朝廷和河北诸府,迅速把百万人口撤离作战区,为内线作战做好一切准备工作。

四月上,陈留雍丘。

荆州大军行走在驰道上。

黄忠摘下头盔,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四月天就这样热,很少见啊。”

“黄大人是不是太累了?”文聘笑道,“你年纪大了,应该留在荆州。”

“我才四十有九,不算老。”黄忠手抚灰白的胡须,颇为不满地问道,“你觉得我老了?”

“不,不……”文聘连连摇手,正想说话,却看到一骑从远处飞驰而来。

“魏延回来了,不知道可要到粮食。”

“袁术那个混蛋要是再不给,我们就去抢。”黄忠怒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