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方觉支持自己的观点,林福笑容发至肺腑的灿烂,感激的又道:“所以,我们必须要改变,就像公子您说的那样,我们不光要有特色,更要想方设法让来过我们君来阁吃过饭的人记住‘君来阁’这个名字,更让他们以在咱们这吃过饭为荣,叫他们提起‘君来阁’这三个字就不得不竖起大拇指叫声‘好’!”
似乎心情的激荡快速燃烧了体内的水份,林福抓起那只茶杯,一饮而尽其中早就凉透的茶水,用锦缎衣袖胡乱擦拭了一下嘴角,继续接着道:“起先整个要塞不过是一个兵家重地,整个西区也不过区区数万修缮要塞后愿意留下来的兵户工匠们形成的盘踞之所,那时大家都是一群苦哈哈,所以,不管是分布也好,格局也罢,都是以这类人群为主,但让谁也始料不及的是,边境屯驻重兵的要塞居然会有二十年的平静期,也就是这二十年难得的平稳光景,不仅造就了边境贸易的蓬勃发展,更加让人口在这二十年里得到迅猛增长,从原先的几万发展至今,足足翻了数倍。”
“现在整个要塞不算军卒,光常驻人口就恐怕不下十数万,再加上官员与其家眷,还有每日络绎不绝穿梭于此的各路商贾,整个要塞怕不得有数十万人的规模,这搁在二十年前是谁也不敢想象的场景。”一股难掩的惊叹跟自豪,不知不觉就从林福的语气当中流露而出。
“有了人口,商贸发展就会水到渠成的跟着自然而然的增长,毕竟,人是要衣、食、住、行的,再加上现在边境贸易的昌盛,关外不论是草原各部,西域三十六国,还是更远的天竺、大食等地的商队要想进入咱们中原腹地,要塞都是他们东进的第一站,再加上常年驻守屯边的十数万大军,整个要塞井然就是一座庞大的繁华城市,这样一来,吃喝就有了讲究,有要求低的,自然就有要求高的,所以我设想,是不是把咱们君来阁重新改建一番?”一口气讲完这么多,林福长呼出一口浊气,像是卸下了一副一直压抑在心头的无形负担。
他又饮尽一杯茶水,似乎依然难以滋润干枯燥热的胸腔,小九乖巧的又为他添满,林福含笑点头以示谢意,一对目光却牢牢望向方觉,期许的神色不予言表。
他在等待方觉的答复,可他并不焦急,一年时间的准备与等待,不差这一会。
终于讲出心中所想,让他如卸下肩头的挑子,暂时有了喘息的工夫,也许再把担子挑起的时候,会是更加重大的责任,那时将不再会有丝毫的懈怠留给自己。
方觉轻轻摩挲着手中的杯沿,沉吟起来,除了窗外偶尔传来一两声吆喝声,房中再次陷入了沉静。
良久以后,方觉放下手中茶杯,缓缓开口问道:“我同意···”
林福顿时放下心中大石,喜不自胜。
还没等他的笑容绽放全部,方觉接着又道:“要塞的特殊地理位置,始终导致了祂的发展局限,不论祂再怎么生机蓬勃,商贸繁荣,但祂毕竟只是个边境重镇···”方觉把“重镇”两个字的读音咬的非常重,用意就是要提醒一下林福,看似二十年的平静岁月,既难得,又容易让人产生依赖。但行走在高危边缘的方觉却清醒的知晓这样的平静只是表象,关外各族的蠢蠢欲动不甘安稳,是何一番风雨欲来的景象。等到那一刻无情的到来,一切都将物是人非,烽烟骤起,脆弱的平静祥和表面会被立刻打破,届时,又将会是另一番光景。
林福心窍玲珑,一点即通,那能听不出来方觉话中的隐隐所指,一张福气满满的胖脸上,笑意立时凝结,神色有些不甘,更多还是深深的无奈。
下一瞬,当方觉的话语又缓缓传到耳畔时,他坠入谷底的心情,又重新焕发出炙热的火焰。
“当然,君来阁的改造也势在必行,不过不是往高大上的方向走,而是求精求致,做出咱们君来阁独树一帜的特色,不论是贩夫走卒寻常百姓,还是将卒锐士达官显贵,只要他来到咱们君来阁,都能在举手间找到合适于他们的位置,让一切来此的宾朋都能享受到宾至如归的超凡体验。”
“精~致?”林福喃喃自语。
方觉暗暗点头,林福不愧是一名心思通透的精明商人,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
“精致···”林福一边自语着这两字,一边眼瞳中的神采也越来越明亮,直到神光璀璨,像一颗光采夺目的流星划过长空般远远闪逝,待光华敛尽后,归复平凡,只是从他那张笑吟吟的脸上不难看出,此刻的林福神采多了一份自信和明悟。他整理好自己的心绪,站起日渐臃肿的身躯,躬身抱拳,无比郑重地朝方觉深深一揖,沉声道:“公子一语点醒老奴,如醍醐灌顶通畅心窍,老奴定不会辜负公子寄予的厚望。”
方觉连忙搀扶住他,故意苦着脸道:“林叔,您是长辈,以后咱是不是别来这么多虚礼,这一套看着太叫人见外!”
林福一点也不觉有何不妥之处,开心的哈哈一笑,大声道:“礼不可废、礼不可废!”
碰了个软钉子的方觉无奈的摸摸自己的鼻子,像是上面有灰尘一样,苦笑不以。
小九却是看得会心一笑。
“林叔,改造所需的费用损耗巨大···”方觉说着朝小九递了个眼神,后者立即心领神会,不动声色地拿出一叠银票,放在桌前。方觉继续道:“这里有五万两,应该够此番用度了。”
“呃-!”林福顿时有些动容。
五万两银子,主家不说弃之若履,也是极为从容的拿出,光是这份心胸与坦荡,就不是一般常人能及。这样几乎是无条件的信任,不仅让林福在心生感动的同时,又怅然惭愧,他连忙摆手,“不用不用,酒楼的账面上公子一直取用甚少,足还有二万多两银子,足够此番一切开销,这些钱着实用不上。”
这不是林福担心方觉在试探他而推托,而真是实实在在的肺腑之言。截止到这个月,酒楼的账面上足还有二万三千七百多两存银,林福大致算过在此番用度后应该还有节余,所以说这些话还真不是客套的推诿搪塞。如果再加上这五万银两,林福真不敢想象能把君来阁改建成什么样,难不成要建造出一片琼楼玉宇天阙盛景?
钱既然已经拿出,方觉也就没有再收回的打算。
因为就在刚刚他脑海中灵光一现,一个若在外人看来极具异想天开的想法在刹那间迸现,叫方觉一下抓住,兴奋之意难以表述。
见方觉执意不肯收回,林福急迫的劝诫道:“公子,真的用不了这么多银子,你身负公职,上上下下每行一步都要打点,所需繁多,老奴不仅不能为公子解忧,还要公子每每付出,老奴心中不安,着实羞愧···”
听着这话风,又是要朝歌功颂德去的节凑,方觉连忙叉开话题,问出一个很是突兀的问题来,“林叔,您的理想是什么?经营一座酒楼,您就满足了?”
“呃--?!”正情绪酝酿的林福闻言一呆,愣愣的望向方觉,神情忽然有种赶不上节凑的感觉,“理想?···”
思索了一下,林福很认真的反问道:“理想是什么?”
这下临到方觉表情僵滞,不过很快又随即瞬间解封,他很纠结的想了一会,改口解释道:“就是···目标!比如,天下最有钱的富翁、天下最大酒楼的老板、天下最负盛名商会的会长···等等。”
大饼被随口画出,带着无法抵御使人垂涎欲滴的香气,一步一步蚕食着心海······
无法拒绝的诱惑,憧憬在未来的一角,仿佛就在等待着人去发现与探索。
林福一对小眼在那一刹睁到滚圆,投射出的光芒足以照亮整个房间,一幕幕美好的憧憬在脑海中一一浮现流转,让人向往,使人垂涎···
良久,
回过神的他,笑了。
笑容有点腼腆,有些扭捏,“我都想!”
这不是贪心,也不是无厌,而是本心在澎湃在燃烧。
人活一世,总得为身前身后留下一些念想,才不会辜负这一生数十载的境遇,就像在逆境中的挣扎,在顺境里的平稳,在低谷时的蛰伏,在高潮时的崛起,在顶峰看那一抹风光的无限。
不甘-平庸!
林福就是这类一人。
在没有遇到方觉小九丸子他们三人之前,林福不敢有丝毫奢望,因为,那时唯一的念头只有千方百计的活下去,哪怕是把尊严践踏在沾满污垢泥浆的脚底,也要想法设法地活下去,不为自己,而是为了身边的至亲。那段如噩梦般的日子是林福经历过最黑暗的岁月,现在想起还时时不寒而栗,如果能选择,林福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遗忘或不去经历那段日子,每时每刻都在死亡边缘挣扎徘徊,随时都感觉要失去最在乎人的感受,是摧残是折磨,刻骨锥心,使人崩溃。
但至打那三名意气风发风姿卓绝的少年突兀出现,就仿佛是上苍特意派来拯救他们一家的神使,不仅在死亡下把他们一家四口解救出来,还杀光了所有的仇敌,并帮助他们逃离那名强大仇家的控制,远遁于此安稳过活,更不提任何条件地拿出巨额金钱让自己这个仅见过两次面的人无偿使用,不计风险,不计报酬,只为自己一家有个稳定的生计,这不仅仅是单单的救命恩泽,在林福内心深处则更加相信这一切都是上苍的旨意。从自己一家蒙难经历常人无法想象的惨景,到遇见三位恩人的林林种种,都是上苍给予的考验,所幸,自己牢牢把握住了这次齐天洪福,上苍的恩赐。
林福目光愈发坚定炽烈,他定定的望着方觉,没有一丝摇摆。
他心底有着一种近乎盲从的牵引,那就是只要坚定不移的跟着眼前少年的步伐,终将有一日,自己会达到所有人都慕羡的高峰,随意俯视那曾经视他为蝼蚁的生死大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