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兵道之发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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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破千

肃杀战场,在经受血与火的洗礼,把人性践踏至冰凉。

冷风吹过,遍地的残骸在逐渐微弱的火光中呈现出一片修罗场般的景象。

狼骑的颓败势不可挡,覆灭只在弹指间。

昏暗里偶尔还有喊杀声传来,那不过是疥癣一般的零星在抵抗,方觉勒马驻缰,扫眼望过整片战场,大局已定。

老伍长面甲下的嘴角始终噙着森然笑意,曾经的稚嫩小子在一场场生死磨砺中亦然成长为了一个让自己追随的所在,一个屡屡创造奇迹的所在。

没有多余的交代,经验老到的老伍长就清楚的了解方觉心中所想,见方觉停下,老伍长立时挥手向左右一摆,整齐跟随在身后的士卒在下一刻顿时不约而同的分成两路,朝左右开出。

黑甲如龙,风驰电掣,带着满腔的战意重踏战场,誓要碾碎所有还在抵抗跟存活的对手。

老伍长朝方觉微微一颔首,哈哈大笑中狂奔而去。

方觉从老伍长身上收回视线,把目光遥望向另一方,那里火光依然炽烈,被袭的草原部落营地内能烧燃的都在散发着熊熊火焰,杀伐声已经在那里渐渐稀松,丸子、段薛、勃勃三人所率的两标百十骑精锐,正在追剿营地那边最后的残敌。

本来这票正在营地内做出人神共愤之事的狼骑足有四五百人,比起来丸子这边绝对处在劣势,敌数百,己只百骑,实力悬殊之大显而易见,可实际形势却恰恰相反,因为那数百狼骑只有很少一部分骑坐马背,更多的大半则是舍弃了他们谙熟的骏马大弓,只凭着两条短腿在地上掠略、杀戮、施暴、甚至有些狼骑在死亡之时连裤子都没来得及提上。

情势的翻转,让本以为俯视别人的人被藐视,在面对几乎武装到牙齿的大夏游隼高举的战刀时,那些弃本逐末的狼骑们除了像刚刚被他们凌辱的女子般哀嚎外,再也找不到别的发泄方式。

惊恐万分又撕心裂肺的惨嚎声此起彼伏,在适才也是影响与方觉对战狼骑的诱因之一。

战场之上,最可怕的不是溃败,而是军队还在,军心却散了。

仓促应战下的狼骑占据着人数的绝对优势,可事出有因,对搞不清楚从那里冒出的这伙夏军本就心生惊惧,仅有的一点斗志又在方觉当机立断毫不拖泥带水的冲阵中给消磨殆尽,军心一下子就开始了浮动。直到被势如破竹的反复冲阵杀得狼骑们尸横遍野,这伙狼骑才真正感到大夏边军的犀利,死亡的威胁直接带来的就是畏惧。

怯战、保命、逃跑的趋势一经展现,就会像野火燎原一样一发不可收拾,如若此刻能看得清,你就会发现在这片开阔的大地上正上演着一幕追逐的戏码,纷乱的一方在前面死命的奔逃,后面一方却在以一种誓不杀尽誓不收兵的气势在追。

方觉在心中微叹一声,在这如此夜晚不利的因素条件下想要一网打尽残存之敌,着实有些困难,不过好在离天亮还早,就算敌人得到信报,也断断不敢贸然出兵来袭,他们也怕这会是个陷阱。

收回远眺的目光,转到近处,在距离方觉十丈开外的地方,是这场战斗目前为止余下的一处成建制的最后抵抗。

刚刚被老伍长分开的两队,一队又分成若干小队,以伍、标为单位的分散出去,在追杀那些散逃的狼骑,另一队则由锋矢阵型蜕变成圆桶阵列,牢牢地围住一伙仅存百余的狼骑。

暗夜里,疾速游动的漆黑铁甲吞噬着周围的暮色,让一具具甲胄更显幽黯,也更加使人心悸。黑色的洪流中那一双双冷漠坚毅的目光,穿透夜幕,就像是一支支射向心脏的利箭,锋利无情。轰鸣如雷的马蹄刨开柔软的草地,让泥土跟草屑四溅,沉重的犹如敲响的丧钟,震彻在每一个狼骑的心头。

骑队驰过,带起漫天的煞气侵袭,摧枯拉朽,残酷冷漠。

持续的战斗在殊死的最后关头爆发出剧烈的生存意志,生与死的对抗再次在黑夜中回荡这片天地。

战马嘶鸣,士兵负伤后的痛苦呻吟,刀枪金属相击发出的刺耳尖锐声,一声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崩乱几乎就在最后一线的狼骑阵中心处,传来声嘶力竭的怒吼与大骂,隐隐听来,似乎是在呵斥督促什么,可军心已散,怎么可能会是一句两句话就能稳定下来的,失去理智的士兵在面对生死抉择,活下去才是人性最初本源的唯一选择,只不过在面对铁桶似的围堵,无可奈何下做出被迫的抵抗。如若不是摄于平日里集威甚重的千夫长还在身后督导,恐怕他们早就不能按捺盘踞在心中的恐惧,转身而逃了。

不动如山,方觉的气息悠长,默然地注视着场中,只露在外面的双瞳,平静的有些冷漠,冷冷的盯住这残存的百余狼骑,事已至此,不会再有悬念,这场战斗从陡然暴发到现在的接近尾声,用时不超过半个时辰,以五百破千骑,这份战绩可以说是近年来要塞边军最高的荣誉了。

只是麾下这五百游隼的实力还有待提高,仅仅不过是对付这样一千茫然失措根本不能有效组织起拒阵抵抗的狼骑还用时这么长,那要是对决严阵以待的狼骑精锐又该当如何?

其实方觉有些吹毛求疵了,二十年的和平时光对于一个国家、一支军队来说,可是整整一代人的时间,习惯了平静安逸的生活,有些人早就忘记了战场杀戮的冷血残酷,他们抛弃了昔日先祖一心捍卫国境的责任和无上荣光,只想把这样平稳的日子过到尽头,只是老天总会不经意间开出不大不小的玩笑,会把那些尽随心愿的祈念给通通打碎,让你不得不面对现实的残酷。

就以现在这五百游隼所展现出的实力来评论,就算军团长卫青鸾跟镇北大将军高濂春秋同至,也很少能挑出毛病,当然人无完人、事无巨细,瑕丝总会还有的,只有不断改进才能不断进步。毕竟方觉升迁到都尉之日尚短,不能掌控这五百手足做到如臂使指一样随心所意,再加上又经历一串意外之事,部下操训大多都是老伍长跟段薛他们在代掌。好在这些老人以前都被方觉一样操训过,熟悉过程方法,少了方觉训练起来一样轻车熟路。

只是方觉现在看来似乎还少了一点什么在里头。

迅疾如风,方觉示意过秀才带领医护兵去救治那些落马受伤的手足后,催马直冲,瞬间就带着小九融进那道黑色的洪流之中。

双臂挥舞间,总有恰到好处的力量被使出,龙牙愈发在手中熟稔,莽莽夜色中近乎无影无形般疾出,在对面的血肉之躯上或划或点,轻松写意,四溅的血水早把盔缨沁染,如果是白天就会发现,殷红的缨络真的在鲜红欲滴,缕缕猩红的血水顺着头盔流下,打湿衣胄,渗进面甲,在初秋的冷夜,微暖的温度犹存。

方觉不为所动,继续前冲、冲、冲!

一路斩杀,逢敌,皆亡!

被困之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减少。

中心之地,已尽收眼底。

端坐在高大战马上的方觉已能清晰的看到那名被十数位狼族精锐护卫在中间的千夫长。

突然,激灵灵一个哆嗦,仿佛就像是什么凶兽在远处死死地盯着自己一样,布伦在一刹那感到无比的恐惧,这种冰冷不带丝毫情感的目光,让他想起了小时候,那只堵在洞口外,差点要了自己小命的饿狼,就是这么直直的盯住自己这个猎物,目光森然而无情。当时自己冷冷的蜷缩在那个狭小的洞内,感受着四周仿佛要摒弃自己一样的冰寒温度,绝望就像是一场怎么也挥之不去的梦魇,犹如一个扎根在内心深处的恶魔,一直纠缠自己到今时今日。

布伦下意识的抬起头,穿过重重人影,迎上那束目光,

目光,一如既往,更可以说是刻骨铭心的熟络,

那不加掩饰的浓浓杀机,几乎冲破一切阻碍,直击心脏。

刹那间,布伦失去了呼吸,紧接着就是急促的粗重喘息,他几乎失声脱口。

毋容置疑,这束目光就和住在自己心中的那个恶魔一样,寒彻的就如同圣山顶峰那万年不曾融化的寒冰。

无情而又冷漠的目光,划过夜空,形成一道割裂天宇的黑色闪电,轰击在布伦内心深处那块最懦弱的地方,顿时让他瞳孔一缩,脸面失色,一股难以表述的畏惧,倾刻间占据了他的整个内心,豆大的汗珠出现在额头,抓住缰绳的手被他攥的青筋如蚯蚓般一条一条凸鼓出现。

一瞬间,他仿佛身陷梦魇。

忽然,周围士卒们的拼死喊杀声惊醒了他,重重的咬在舌尖,任由鲜血流淌,狠厉的目光在他的眼中闪现,他在为自己的畏惧而感到深深的羞愧,再由羞愧而变得愤怒,直到一股凶戾的心绪完全爆发,淹没理智。

“啊~”布伦突然大吼一声,纵马冲向那股黑色洪流。

四周的狼骑突遭变故,都是惊诧万分的一愣,随即回神时,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千夫长那义无反顾远去的背影。

热血霎时在心中燃烧,沸腾的豪迈鼓动着胸腔,豪情冲霄!

剩余的数十名狼骑一个个赤红着目睛,发出一声声怪叫,迅速拍马追上,在一两个呼吸里竞相追逐。

一股豪迈的彪悍无畏之意充斥,气势从正在溃散中,隐隐有了几分凝聚之态。

“垂死挣扎”方觉面甲下的嘴角勾勒起一丝不屑的嘲讽,他一夹马腹,胯下良驹不闪不避粗野的直直冲撞向一匹迎面而来的狼骑,大力轰响,那一骑连人带马被撞翻在地,高大健硕的坐骑跨过地上同类的身体,重重的践踏在那名狼骑的胸膛之上,骨骼断裂的脆响传出,噗的一大口鲜血从那名狼骑嘴中喷出,无法忍受的痛楚顿时布满他的面容,惊恐绝望的神采在他的眼眸中迅速流逝,倾刻黯淡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