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眨眼的工夫,两股黑色洪流就已然在狼骑阵列中前进的有百步,针锋相对的两个点,虽遥遥相对,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接近着。
周围狼骑惊怒交加,竭力的嘶吼也掩盖不了眼中的屈辱,他们表情狰狞,个个悍不畏死地冲上来,想要阻挡这柄已经直插心腹的利剑一二,可于事无补,由无数意志组成的利剑,几乎无坚不摧,无甲不破,他们挥动着手中的利刃,绞碎了一切企图阻碍他们行进的东西。
鲜血在夜色里飞溅、四溢,看不清原本的颜色,但能感受到那丝逐渐冷却的温度。
旷野的晚风呼啸冷厉,胶着的战事也愈演愈烈。
热血在心中沸腾翻滚,叫人喷张悸动,欲罢不能。
原始的欲望演变成漫天的杀戮,让作战的双方不死不休。
攻伐不绝,煞气凝聚,笼罩这片夜幕下的荒野草原,让枯草瑟瑟,叫夜幕萧索。
交战的双方心里都明白,一旦战斗开始就不能停滞,除非一方败亡覆灭,或者根本没有停下来的理由。
萧诡已经连续下了好几道命令,想来扭转目前所面临的颓势,从那两股夏军直插自己队伍的腰腹,对方的战略意图就清晰的暴露在眼前,他们妄想拦腰将己斩为两截,使首尾不能相顾,再聚最强之力行使那一锤定音之势,只要任何一段被其歼灭,另一部分必不战自溃。
主意是好主意,可惜面临的是我萧诡和我的疾风狼骑!
萧诡嘴角泛起嘲讽意味的冷笑,神色从容不迫,至始至终没有一丝改变,队伍暂时的颓势根本对他起不了一丁点的困扰,他眯着双睛,鹰眼狼顾地仔细观察着两股势头正劲的夏军,忽然眼神一亮,像是扑捉到了什么感兴趣的东西。
战场的那端,拨开侧身斜刺来的一记阴损长矛,卫青鸾手中凤尾枪横击一划,迎面的两名狼骑颈间霎时喷洒出一蓬血雾,怪叫着坠落下马,卫青鸾跟随马势悠然起伏,从容地从那两名坠马狼骑尸身上跃过,手中枪式闪电一回,长枪如灵蛇吐信般正中那个刚刚从侧面偷袭于她的狼骑胸口,卫青鸾手臂微震,凤尾枪就在她手中灵性十足地被轻轻带回,她继续前突直进,从始至终都没正眼瞧那三名狼骑一下。
淡青色甲胄在夜色里看不真切,但那抹靓丽的身影却早就深深的刻画在三千亲卫营每个人的脑海里,至死不渝,也誓死捍卫!
三千亲卫犹如一个整体,寸步不离地跟随守护在她的身侧,不问前路的艰辛,是否与地狱同步。
他们眼神坚毅,信念执着,用磐石一样的身躯去铺垫出那名在他们心目中有着无上地位之人坦平的前进道路,哪怕为此付出的是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信念铸成,无形无影,却昭昭天地,浩然雄浑。
前行的路上,荆棘密布,危难重重,不时有袍泽手足坠马身陨,但很快就有人替补上那名兄弟的位置,坚定不移的跟在她的身后,继续前进。
杀伐不止,生命不息。
身后的道路,鲜血与尸体遍布,交错成一条仿佛来至地狱的路,而他们,浑然就是一群冥界的战士,凶残、无情,冷酷地收割着一个个生命。
战刀挥动,长枪探击,总能带出四溢的鲜血飞溅,喷涌成各种炫丽的弧度,染红手中武器,也把这片荒野古老的土地浸透。
瞬间取人性命的技法被他们使用的娴熟而果决,如臂使指的就如同他们身体的一部分,举手投足间,弹指就有一个生命飞灰湮灭。
战争的惨烈根本无法用笔墨来渲染,只有身临其境者,才能真正感受到在那种环境下鲜血与生命激烈碰撞又飞快流逝的残酷跟无情。
三千对两万来讲,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但三千士气如虹的铁甲在两万狼骑的心腹里横冲直撞,再配合着另外五千同样彪悍锐不可挡的铁骑,那表现出来的作用明显就不一样了!
人数不是决定事物走向的主要因素,起码,战场上不是这样。战场是一个创造奇迹的地方,也是这个时代最能彰显自己的辉煌所在。
两股勇不可挡的大夏精锐,在敌军中遥遥相对,不过数百步,短暂而激烈的战斗惨烈之极,敌我双方都为此付出了沉重代价。
短短不足一盏茶的时间,八千凭借甲坚兵利上绝对优势的夏军,尽然战损了近一成有余,可见战斗是何等的惨烈。这其中又以风凌熀部折损为多半,优秀的赤羽营永远叫人无可挑剔,他们勇猛,无畏,敢打敢冲,又不拘泥一格,战术灵活多变,总是善于在微末之中找出破绽,再集中力量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一个队伍是什么样的风格,也取决于他的主官是个怎样的人。
风凌熀就是这样一个在所有人心中都不吝翘起大拇指夸赞一声的优秀人物,不凡的家世,潇洒俊朗的外表,再加上足够叫人钦佩的智慧,在还不到而立之年就身居边军实权校尉之阶,统领着所向披靡的五千精锐,如此人物都不能骄傲,叫那芸芸众生里的庸庸碌碌又情何以堪!
风凌熀并不是一个浮躁妄动的人,数年的铁血磨砺,使他早已练就了一副沉稳内敛的心性,这样的伤亡本不该出现在他游刃有余的指挥艺术当中,可却偏偏出现了,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急迫了,也紧张了,为了她···
赤羽营能有现在的成就,身为赤羽营灵魂的风凌熀功不可没,一兵一卒都是他的心血凝聚,伤损不断出现,犹如断他手指,痛入心扉,但他不后悔,就算重来一次,他依然会毫不犹豫地这样选择,绝不迟疑。
他的存在只为守护,她在第一,其次才是家国。
这是风凌熀在自己心中的定义。
身处这样稍有不慎就会身陨的危险境遇,他当仁不让,也舍我其谁!
他表情冷漠而平静,只是在星眸深处偶尔闪过的一份隐忧,才能体现出此时此刻他的迫切,战马嘶鸣,心血鼓涨,仿佛是无穷无尽的刀兵与狰狞,在他的眼中化为草芥,不堪一击,他的眼里只容得下远处叠叠人影中那杆大旗下的模糊躯影。
一个个手足在行进的途中逝去,他们生的骄傲,死得光荣,但活着的同袍并不沮丧,因为他们在这一刻起,将不再单单只为自己而活,同时也要为那些把生存机会留给自己的袍泽好好活下去。
仇恨,并不只是一种荼毒一份嗔念,他也代表着一种力量,让这种发至心底的寂哀,焕发出一种非比寻常的力量,虽不能湮灭一切,起码足以扫平眼前的障碍。
参杂了这种力量的大夏铁骑,越战越勇,爆发出的实力比平时还要强横上三分,怒刷着一波一波的阻碍,把面前的狼骑砍瓜切菜般统统扫灭,颇有些遇佛弑佛,逢神斩神的气势,杀得狼骑人仰马翻,节节败退,也让其付出了数倍于己的高昂代价,以来慰藉那些永远留在这里兄弟们的在天之灵。
舍身忘死,斗志昂扬,都不足以表现大夏军卒视死如归的态势,他们是睥睨天下最强的战士,所向披靡,无坚不摧,更不可阻挡。
杀声震天的战场,每行进一步都如同蹚进血海,四周的一切都血淋淋的,有自己的,也有敌人的,但双方彼此都视若无睹,沸腾的血液翻滚成疯狂,猩红的双目透射出的只有无情和杀戮,死亡就像是绽放在这个夜晚的生命烟花,绚烂多彩却极短暂。
相见的距离又缩短了数十步,风凌熀衣甲尽管早被汗水湿透,可眼神始终坚毅无匹,他的执着就是战场上最锋利的指向,
前进···
不惜一切代价朝那个方向前进!
将一切阻碍都挫败湮灭在手中的银枪之下,让那份无上荣耀在大夏最西北的边陲上空飘扬。
战场的另一端,萧诡静静的伫立在那,用一种漠视一切的目光注视着正节节败退的疾风狼骑,那是他引以为傲的力量,但此时却在实力绝对占优的情形下不仅不敌,并且个别一偶之区域还出现了混乱的苗头,直叫他狭长眼梢处不知觉地起了几下痉挛,身旁几名亲近将领也个个面露焦色,只是都深知自己这位主上喜怒无常的秉***言又止,神情古怪。
身边的波动哪能逃过心神笼罩整个战场的萧诡,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去顾及手下那些莽汉的焦虑,整个天下能让他有所顾忌,也只不过是王帐里的那寥寥几人罢了,他至始至终不为所动,继续静默。
终于有一位袒胸露怀浑身肌肉鼓胀如山丘的将领按耐不住开口说道:“大将军,任由这伙夏军这般横行无忌下去,对我军着实不利,请您下令,让我率部清剿!”
“还不到时候。”萧诡头也不回,只不咸不淡的讲了一句。
那位浑身肌肉高高突起的健壮将领又想说些什么,却被身边一名平时相熟的同僚给轻轻拉住,他惘然回顾,只在同僚眼中看到了类似警告的提醒,他浑然一震,蓦地回神,忌惮的偷偷瞄了身前的那道背影一眼,僵硬的咽了口吐沫,最后只能悻悻作罢。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但好的将领总能恰到好处地掌握着战场上每一个节点,易如反掌的控制着节奏,能叫他随着自己的心意轮转。
萧诡自认做不到这种境界,但每个重要节点还自认能把控的恰如其分。两股夏军仅相隔不过百步了,以现在他们的势头,相互汇合不过片刻的工夫,可既然分开了,我怎会叫你这般轻易相聚?
这时萧诡白皙的面容上浮现出一缕笑意,清淡而不失儒雅,但却叫人感觉出一种说不上来的不寒而栗。
他动了动如他肤色一般白皙的修长手指,顿时有一名时刻关注他的传令兵奋力吹响号角,紧接着,身后传来隆隆的鼓音,那是战鼓在擂击,狼骨做的杵,敲击在硕大的战鼓之上,发出震人心魂的沉闷巨响。
军令传达,上行下效,顷刻传遍战场。
本有些被两股势如破竹夏军冲击的僵硬战阵,在下一霎,开始运转起来,渐渐的那些稍显凌乱、薄弱、败退的地方都被悄悄替换,取而代之的是更加灵活,更加机动,也更加嗜血狂暴的疾风狼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