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兵道之发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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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博浪山之役【八】

一身红甲飒爽英姿的如画快步来到卫青鸾的身侧,把刚刚山下发生的战斗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听得陈庆之与王儒两人也不禁面面相觑起来,不曾想今日的头筹尽是被别人所拔,身为地主,这事难免有些遗憾,不过二将都不是小肚鸡肠之人,再听到如画绘声绘色讲起那个叫完颜的小家伙最后被狼骑追着屁股撵,还差点开花时,两人又忍俊不禁莞尔出声。

卫青鸾也强忍住笑意,狠瞪了一眼自己这个越来越没规矩的婢女,嗔怪道:“就你话多。”

如画吐了吐香舌,忽然又觉察到在两个大男人面前这样做更为失态,倏地收敛起纯真的一面,故意板起面孔,不过忽闪忽闪的水亮眼眸却出卖了她的真实内心。

卫青鸾懒得跟她计较,只是追问了一句,“他们伤亡如何?”

如画瞄一眼同样有此疑问的陈王二将,知道这个所谓的“他们”不单单只指丸子他们标,也涵盖了麻三他们,当即想也不想地回答道:“两标一百零一人,几乎个个带伤,重伤八人···”说到这如画的清脆话音有些沉重,“有二十四人···阵亡。”

既然承担起了这份责任与荣耀,那么不论是马革裹尸,还是能生归故里,都是每一个士兵的宿命。

陈王二将早就在这尸山血海跟生离死别中来来回回多少趟了,见惯见多了,也就淡了,这不是麻木,而是被伤得再无可伤,把一颗心淬炼成了铁石金刚,听闻这些虽有些感触,但也不至于像如画这样心境波动明显。

如画双眸有些失神,回忆起那血淋淋的一幕犹在眼前···

那一张张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脸,在被搀扶或抬进隘口时,依然保持着一名军人应有的尊严与骄傲,只是那一连串从山谷蹚进隘口的血脚印格外醒目。他们没有大声哀嚎或嚷叫,不是因为不疼不痛,而是刚刚一战耗尽了太多自身气力,虽身躯不停的在颤抖,但钢铁般的意志却牢牢占据上风,只是偶尔眼中流出对即将面对的未知和茫然,叫人看得不由心中一抽。

陈王二将也已经得到战报,不过只是口头上的简报,至于更详细的却是要看书面。

在占尽天时地利与人和的情势下,用二十四人阵亡换来近五百狼骑的代价不算高昂,这点不光二将,就是卫青鸾都可以接受,不是麻木不仁漠视生命,自古以来,战争哪有不死人的。只是当如画娓娓复述出或亲眼所见、或从哨卫那听到的详细战报后,其余三人开始沉吟,从不一的表情就能看出,这一刻三人的心境明显有了变化。

从陈王二将不着痕迹的眼神交流中可以看出,二人都对赤羽营表现出的异常凶悍,惊诧多于认知,这与曾经熟悉的赤羽营大相迳庭,风凌熀一贯稳健,每战奇正相辅力求稳扎稳打,很少会像这样不计后果的兵行险招,真是有些叫人捉摸不透,不过那个叫完颜秀的小子在此战却是可圈可点,虽还显稚嫩跟偏激,但表现出的胆量和心气却不容小觑,尤其那最后关头敢舍身为同袍争取有利时机的一幕,似乎与此行的将主有异曲同工之妙。

想到这的二将都不禁朝那抹登高临风的高挑身影看了一眼,满是敬意。

当如画最终说出这二十四名阵亡士卒有三分之二是隶属射日营的时候,陈王二将尴尬了,他们垂下从未低下的骄傲头颅,满眼都是掩饰不住的吃惊、怀疑,迟迟不能相信这是真的。

真是疏忽了,当听到这份阵亡数字后,潜意识地以为是顶在最前面赤羽营的人数占多,最不济两方持平,哪成想会是这样出人意料的结果。

“两位将军无需自责,赤羽营的这都人马虽隶属风凌熀麾下,但日常操训的技项都是另行安排,与我军平日里的操练大不相同,曾上报过高濂老将军,得到允许后,只小部分的在试用,所以有些奇效,不意外。”卫青鸾平静的声音款款响起,没有责怪,似乎一切都在预料之中,这让陈王二将的羞愧的同时,不禁更为疑惑。

这事倒还真有耳闻,不过以为是哗众取宠的小手段不屑一顾,就没有过多关注,不想却跌了一个大跟头。

王儒这时脑中不由浮现出一道硬朗修长的身影来,儒雅的面容上也随即好奇之色大起,“外面只是传闻方都尉在以游隼的方式操练手下,但观如画姑娘所述,这标人马绝不仅仅只是谙熟游隼的隐匿、刺探、迅捷等技巧,似乎还有更多更实用的技能啊?”

卫青鸾无瑕的面容上慢慢浮现出一抹浅浅弧度,宛似想起了什么,平静无波的凤眸也随即有了一丝温暖,不易察觉地一闪而逝,“报备之前就已经允诺,训练自由一切自主,不论是谁都不得干涉。”

“呃!”王儒一怔,将主大人这言下之意就是她也不甚了解呗,只是···不知是不是自己的一种错觉,大人这个笑容好奇怪,眼神里闪烁的全是一种极其自豪的光彩,虽极短暂,可还是能扑捉到一些端倪。

不明就以,就不再去费神,擅自揣摩上意,尤其还是位身份极其敏感的人,心潮起伏,就把这个忽然萌发的奇怪念头抚平,现在抓住有用的才是正题,王儒心思电转,就把迫切的眼神递向一旁的陈庆之。

这种有效实用,更能减少手下士卒战损,效果显著的方法谁不眼热?

多年的熟知,一个眼神都能彼此明晓个七八分,陈庆之先是苦笑了一下,他不似王儒只把一切注意都专注在将主大人无意间流露出的笑容上,他闻音知雅意听出了更多,也立时明白将主大人弦下之意包含着多么大的信息量。由最高主官公主殿下亲口讲出”自由自主”这四字,无疑就是无上殊荣,另外还加了句“谁都不得干涉”,更是赋予了莫大权限,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叫人嫉妒都生不出气力来。

陈庆之幽幽叹了口气,犹豫再三,还是张口问道:“将主,末将可否斗胆向您要···不,暂借一人?”

他本是想说“要”的,可觉得有些狮子大开口的味道,话出口时又改成了“暂借”。

卫青鸾莞尔一笑,风情无尽舒展,双手轻摊做出无奈样子,“这我可做不了主,我与高濂老将军早有协定,不会擅加干涉,恐怕帮不了陈将军的请求···”

陈庆之不由苦笑更浓,朝焦急得直搓手的王儒瞄了一眼,那意思很明显,瞧,我就知道是这样。

“不过···”卫青鸾的话音一转,似乎有了转折,还有余地,“他们出不来,你们可以进去啊!”

陈王二人一愣,少顷同时喜形于色,四目放光地朝卫青鸾深深一礼,“还是将主大人高瞻远瞩,成竹于胸,末将等佩服!”

卫青鸾摆摆手,“少来这些虚的,这次战斗完颜他们力战不怠,必伤患不少,还得仰仗两位将军多多照拂···”

得了将主大人的亲自提示,再加上一个摆在眼前最恰当承接人情的最好时机,老成世故的两人怎会不明白,当即眉开眼笑,边再次施礼,边说道:“一定一定,末将等这就去伤兵营,必将把这些有功将士照顾的无微不至。”说着两人就急不可待的转身退去。

山下隆隆声响不绝于耳,那是巨大石球再次滚落时发出的慑人动静。

山上防御已经力求做到尽善尽美,但不可能没有一丝纰漏,就拿石球来说,只能逞一时威能,数量有限就是不得不直接面对的致命缺陷,等到最后一枚石球用掉,届时真正的血战才会开始。

不过,有了先是石球,后派小股精锐士卒清剿的模式,相信光凭剩余石球就能为整场战事拖延最少一日不成问题。

尤其是在最缺时间的现在。

像一大团火焰高悬头顶的红日,并不像祂的表象一般炽热难耐,只是为整片天地带来无限光明,临近深秋的草原,青绿消退,枯黄蔓延,入眼全是一种难言的凋零衰败。

尽管时近晌午,可山崖上暖意不显,只有在吹过的涧风间断时,才能感受到那抹秋日里的片刻温暖。

身为最亲近的人,如画知道,这个给人从来都是坚强不屈智慧无边的倔强身影,那瘦弱的双肩上到底承受着多沉多重的担子,殚精竭虑的同时,更是如履薄冰,为了一份牵绊,她失去了几乎可以失去的东西,从亲情、到自由、再到最想要最想保留的···幸福,可惜一切都成了奢求与枯望。

望着那迎风怔怔出神的婉约身影,如画隐隐能猜到此时此刻卫青鸾的几分心绪,她怕是又在为他担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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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千匹战马飞驰,踏动大地带来的震撼不是能用一两句言语就能描述的,无垠的草原像是没有尽头地向前延伸着,耳畔除却强劲的风哨,就只余下滚雷成片的隆隆马蹄声,震撼心魄。

一路风尘厮杀疾行,人人都带着几分疲惫憔悴,可丝毫不影响这些悍勇骑士的状态,他们的身躯随着坐骑的颠簸上下起伏,始终与疾速奔跑的战马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不突兀,就像是两者相辅相成浑然一体。

猩红的盔缨迎风摆动,汇集千羽聚成一条流淌的河,为这股钢铁洪流增添出一抹慷慨的色彩,马队一人双骑,数千战马风驰而过,大地都在抖动。

从昨天分兵而出,风凌熀就亲率赤羽营剩余的三千士卒外带卫青鸾亲卫所留马匹,从博浪山一路东南绕过一个大圈,才甩掉一直紧追不舍的万余狼骑,于清晨时分再次见到博浪山那矗立在地平线处的山峦。半天一夜的长途奔袭,可以说是惊险不断,小股狼骑不算,光遭遇大股就不下三次,要不是风凌熀腹有乾坤,加上眼光独到抢占先机,从夹缝里快速穿插,能不能再次回转怕都是个未知数。

整个草原似乎都沸腾了,就像是嗅到血腥味的狼群全在朝博浪山的方向集结,人数未知,但绝对是可怖的,这点风凌熀很笃定。

途遇的那些大大小小十几个部落,光他们聚集的人就不下五万之众,还不算那些居住地远的,难道狼族真准备打国战?

现在屁股后头的追兵已经超过三万之数,而且还在继续激增,但还不够···

方圆百里只有自己这支孤军在外,不论用什么方法,哪怕拼着全军尽没,也必须把围困博浪山的狼骑调动起来,拖延至援军的到来。

猎猎作响的大旗下,风凌熀精神灼灼,一张英俊的脸上看不出疲惫,但一双眼睛却明显布满血丝,略带隐忧的目光后面,满满全是坚毅,这是一种敢舍生取义的选择,为此,他不后悔,哪怕粉身碎骨后坠入十八层地狱,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