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方觉在思量着,那边虎向东却显得不耐。“怎么,我夫人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方大人还有什么不满?”
方觉淡然一笑,开口道:“好,雪三当家的话,我信。但是希望明天我离开沙城的时候,身后不再有尾巴···”方觉说着,两只眼中锋芒渐胜,“另外,关于我的身份,我不想听到哪怕一丝一毫的风声···我这个人睚眦必报,我不会在乎他是什么人,有多大势力,不要否认我的话,也不要怀疑我的能力,言尽于此。”
虎向东霍然起身,虎目圆睁,怒声吼道:“你在威胁我们?”
方觉神情平静,丝毫不加理会从虎向东魁梧身躯上散发出来的一波又一波如潮汐翻涌般的逼人杀意。“我说的是事实,当然你也可以这样理解。”
虎向东的身体骨节已在暗暗作响,全身紧绷的肌肉已处在爆发的边缘,恶狠狠瞪着方觉,就像一只觅食的猛虎在盯着猎物,准备随时去扑食。
“老虎···”雪里红轻言拦下就要出手的虎向东,望着方觉的双睛,从那双眼瞳中她看的出,方觉每一句话的真实性,还有那言出必行的决心。同时女人天生的敏锐触感,告诉她,面前的少年绝不是一个束手就擒坐以待毙的人。
雪里红忽莞尔一笑,妩媚风情尽显中似乎有着几分肃杀,“我是否可以理解,小兄弟刚刚的话,是在挑衅我们沙千里数千兄弟?”
方觉也莞尔,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茶水,悠然浅抿,眼神睥睨,“你们挑衅的却是整个大夏和整整十数万天下最精锐的士卒。”
争锋相对,毫不退缩。
这少年的底气何在?仅仅是那个看似威慑天下,实则此时一文不值的侦骑司身份?还是另有别的准备?到现在小陆还没有警示传来,那就证明外面安全,再说如若有大批可疑人物渗透进沙城,遍布全城的眼线不可能得不到一丝的风声,毕竟十年的经营可不是摆设,那此子的自信到底何来?
雪里红狐疑着思量,一时困扰不解萦绕心头。
性如烈火的虎向东可没那么好的脾气,在具备绝对实力的面前,最有效的方式就是碾压。虎向东就要暴起出手,却突然发现被一只手轻轻的拉住,小手软弱无骨温暖异常,虎向东不解地望去。
雪里红盯着方觉很久,忽然,笑了起来,笑容就像沙漠里的紫向兰花绽放那般迷人。“按你们中原人的话讲,我们也算江湖中人,江湖中人讲的信义二字,而我们沙匪也盗亦有道,言出必行。小兄弟的话我们听到,也记下,也希望我刚才所讲,小兄弟也能听进去,记下来。我雪里红还是那句话,这本是场误会,大家没必要闹得鱼死网破无法收场才罢手,我可以答应,从现在起我们的人绝不会再去打扰小兄弟。”
时间过去了很长一段,方觉也已离开很久,可房间里的两人依然在坐。
虎向东烦闷地喝着,只不过是从茶水换成了酒。大口干完一碗如沙漠日头般一样炽烈的酒,抹了把嘴,神情不忿也不甘地说道:“这小子真是太嚣张,目中无人到没边,要不是夫人你拦着,我非要拧下那小子的脑袋不可。”
雪里红望着自家男人,眼神温柔,伸出一根白皙纤长的玉指,在虎向东的脑门点了点,嗔怪的神态风情万种道:“你呀!就是太冲动···你不会真以为他是个羔羊在等着任我们宰割吧?他既然敢来,又有恃无恐,必有所依仗,如果冒然动手,谁也说不准将会有什么样的状况发生。再说,你见过有如此沉着冷静面对一切的少年人吗?光这份沉稳的性情就不能小觑,凭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少年很危险。”
虎向东虽心底认同雪里红的观点,可自己的骄傲不允许轻易妥协,大眼一翻,道:“就他?弱小的跟个鸡仔似的,我一只手就能捏死他。”
夫妻这么多年,怎会不知道自家男人的性子,从来都是嘴硬。不过当时就凭自己夫妻两人一同出手,对付这样一个少年,雪里红还是有把握的。只是现在情势微妙,沙千里大哥又在布置另一桩大买卖,实在不宜节外生枝招惹大夏,所以就有了上面看似妥协实则退让的一幕。
知道自家男人不忿,雪里红摇头苦笑,继续劝解道:“小陆的身手在这千里枯海也是排得上号的,跟踪之术更是一绝,可他却说此子尽能在百步外发现他的踪迹,你想,光任这份敏锐的观察会是一个庸手吗?另外,在前厅只凭小陆随意的一看,他尽能从这一瞥中认出小陆来,这是对气机扑捉敏感到了何种地步?”
虎向东听都此处,才有点动容。“当真?”
雪里红抚媚地白了他一眼,“真是的,我还能骗你呀?”
“嘿嘿”虎向东挠挠自己的脑袋,悻悻笑着道:“真看不出来啊!”
雪里红眼眸深邃,幽幽道:“所以啊,老话说得好,人不可貌相!这个天下大得超乎想像,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你不要忘了沙大哥在临行前的嘱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当下要紧的是办好现今手上的这趟活计,其他的都是次要。”
虎向东认同的点点头。
别人不了解,但他比谁都清楚,自己夫人不论是谋略还是心智都远远超于常人之上,自己更是难以比拟,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拍马也难追上。这么多年来事无巨细的仔细筹划妥当安排,虎向东可以自豪地对任何人说,沙千里这个名号之所以威震大漠,能呼啸千里枯海无敌,自己的夫人功不可没。
挥去心中不悦,爽直的性情油然而生,对着打心底怜惜珍爱的女人,虎向东柔声道:“你说这小子冒这么大的风险来,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只是一时气愤冲动?”
似乎感受到自家男人那份毫不掩饰的怜爱,就像被一种甜甜的暖意包围,雪里红笑容温柔,轻声道:“你觉得是这样嘛?”
虎向东思考了一下,摇摇头。
雪里红轻揽散落在鬓边的秀发到耳后,缓缓道:“依这少年的心智,绝不会做出如此不智的选择。他的一举一动都有目的,年纪这般轻就能跻身于大夏三卫之一,定具备一般人不具备的能力,这点毋容置疑。侦骑司···”喃喃说着,雪里红充满智慧的秀目深处浮现出一缕难掩的忌惮,“那可是威慑天下百年的所在,从那里出来的哪一个是易处之辈?他既然敢明目张胆的亮明身份,说明要么他不惧身份暴漏的后果,要么就是迫于紧急被逼无奈下的选择···”
虎向东皱着浓眉思索着,出声道:“我更倾向于后一种可能。”
雪里红轻点螓首,“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虎向东诧异道:“还有一种可能,什么可能?”
雪里红右手实拇两根纤细白皙的手指轻捻,缓缓说道:“那就是他这个侦骑司的身份是假的···”
“什么,假的?”虎向东失声后,又用肯定的口吻说道:“令牌我检查多遍了,与图上的丝毫不差,连几点特殊的记号都在,不可能是假的。”
雪里红端起酒壶为他斟满,笑着道:“不是否定你的甄别,而是说他这个人是假的。”
虎向东感到困惑,怔怔的望着自己女人。“你是说令牌是真,人是假?”
雪里红笑而不语。
“不能吧?据传侦骑司是大夏乃至整个天下最有权势的一波人,可也是规矩最为严苛的所在,除了只遵循大夏皇帝的旨意,别人无权调动一人,那怕是大夏的太子也不行。更是崇尚一人一牌,令在人在,令失人灭的残酷法则···如若真的这小子是从那里寻来的令牌?···恰巧拾得?···还是杀人所得···”虎向东双目瞳孔猛地一缩,似乎被自己的无端猜想惊着了,他有点难以置信的看着雪里红,喃喃道:“要真是这样,这小子还真是个狠茬子···那可是侦骑司···”
雪里红白了他一眼,掩嘴娇笑道:“想什么呢?那侦骑司是随随便便灭杀的吗?就算灭杀了一名侦骑司你还会到处招摇,生怕别人不知道人是你杀的?”
虎向东连忙摇头。“那不能。”
雪里红笑意盈盈,“就是啊,如若那样你不但不会到处招摇,恐怕不知会躲在那里诚惶诚恐了吧?”
“不错”虎向东当即点头认可,“可那小子···”他着实费解。
雪里红的嘴角微微上翘,“要是猜的不错,他应该是借的···”
“借的?”虎向东诧异的喃喃重复着,随即又用怀疑的口吻质疑道:“侦骑司遵循令在人在,令失人灭的死令,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把紧系身家性命的东西借人?”
“这倒不知,不过可以肯定姓方的少年绝不是侦骑司的密探。”雪里红轻摇螓首,这句话却说的肯定无比。
“噢,何以见得?”虎向东好奇的问。
雪里红忽然神秘的笑了,歪着头俏皮地眨眨眼,道:“你见他的时间最长,难道你就没从他的身上看出点什么?”
“他的身上?···”虎向东沉吟着端起酒杯,浅啜了一口,皱起两道浓黑的粗眉思索起来。
雪里红素手支颊,稍斜着娇躯,微笑着看向他。
回忆开始一幕幕在虎向东的脑海中快速翻动······挺拔的身躯,硬朗的神态,坚毅的眼神,从容不迫的应对···从耳闻到目睹一幕幕不断在脑海中重复闪换着。似乎有那么一丝丝异样,但又抓不住理不清·······突然,一道灵光乍现,那道像是怎么压也不会弯曲的脊梁,虽已经刻意掩饰,可依旧如山峰一般挺拔,骤现在脑海中,“军人”虎向东失口喊出。
雪里红笑意恬淡,不置可否。“你也有这种感觉?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一再退让的原因所在。”
虎向东的脸色变了几变,最后沉声说道:“大夏边军居然来了沙城,这么多眼线都是做什么吃的,怎么不回报。”
这由不得虎向东不惊慌,在面对大夏的精锐边军,就像是刚刚方觉在面对他一样,结果就是被随时随地的碾压,甚至碎灭。死,他不怕,他怕的是身边最珍惜的人无端受牵连。想到这,他不仅深深望了一眼那张近在咫尺的娇颜,脸色又白了几分。
雪里红伸手握住虎向东有些出汗的大手,明亮双眸里深深的情义浓到化不开,款款笑道:“虎哥,今生今世我都是你的人,不论生死,都是!”
虎向东很快镇定下来,反手紧紧握住那支白皙小手,裂开大嘴笑到无声。
此生只要有你,死又何惧!
“虎哥,无须担心,我叫小陆去询问了,城里没有大股大夏边军的踪迹,城外小陆也已经去探查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答案。”雪里红温言说道。
虎向东点点头,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神色凝重地道:“他会不会是为那件事来的?”
雪里红想了一下,摇摇头,道:“不会,再说要真是为了那事而来,就不可能主动亮明身份打草惊蛇了。”
“也对,那这小子是为何而来?”虎向东浓眉紧锁,困惑道。
“不管他为何而来,只要不针对我们,我们全当视而不见。现在西域看似风平浪静,实际上风云诡谲,各方势力频频现身,在这种大势里什么人都可能出现,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咱们最好谨慎对待,不然一个不慎,后悔都来不急。”雪里红缓缓说道。
“嗯,我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