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兵道之发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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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战!

丸子一蹦一跳地追上正疾行的方觉等人,开心笑得像个没长大的孩子,道:“最少干掉了他们一个小队,勃勃好样的,要不是你熟知地形,发现那里有一大片流沙,今晚咱们就有得慌了!”

勃勃呲呲牙,算是笑过,他回头朝身后流沙坑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眼中的仇恨并未减少多少,相反的更加炽热。

灭族之恨,岂是几人几百人所能抚平的,狼族你们等着!

方觉也平静地回望了一眼那里。

这就是战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战争!

没有怜悯,只有无情。

也没有对于错,只分胜或负。

赢,你就生,输,你就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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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巴鲁亲率另外七十余骑赶到流沙坑看到满目疮痍浮屠遍地时,神情阴郁的好似能滴出水来。

四周有火把燃烧,他虽沉默不语,可紧握马鞭青筋凸鼓的手,却暴露出此刻他内心是多么的愤怒。

暴风雨前的宁静,无声却格外使人心悸。

凝重的气息在四周空中不断扩张,犹如一座快要凝结成的无形大山,悬于头顶压迫的人好似不能呼吸。

整整三十一骑天狼一族最精锐的勇士,在短短的一盏茶的工夫,未向敌人挥出一刀,未饮过敌人一滴鲜血,几乎全部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葬送在流沙之中,耻辱啊!

巴鲁用他仅剩的独目一一扫视过劫后余生,个个羞愧难当不敢直视于他的六名狼骑,眼神冰冷似恒古不融的严冰。

事发太过突然,惊慌失措之下没能及时救助到那些平时同吃同住可以交托生命的袍泽,恐怕会成为他们心底永远一道也过不去的坎。

其余没有经历适才那顷刻间覆灭的狼骑,人人神情悲戚,望向劫后余生的六名同伴,眼睛里没有丝毫波澜,有的只是清冷一片。

刹那里,大劫过后的喜悦就荡然无存,感受着那一道道仿佛一下子陌生了许多的目光,余生的六名狼骑脸色死灰,不由自主垂下屈辱的头颅,把拳头攥的青紫,无法辩解,也不能辩解,战场之上摒弃同伴是无论如何也法被原谅的事,自然而然就有了鄙夷与厌恶。

巴鲁无声的叹息了一下,把目光又重新转投在面前约有二十丈方圆的流沙巨坑上,流沙早就恢复了平静,就像是一只隐藏在沙砾之下的洪荒巨兽,在你不去触碰它时,安静无常,当你惹怒它时,立刻就会翻天覆地湮灭一切。此时的它仿佛是经过饱餐畅饮了一番,又归复平静,就像又是陷入沉眠,在等待着下次的苏醒。

视线转到十丈开外,那里有一支白色鬃毛环绕蹄部的黑色马腿,孤零零地裸露在沙面上。

独眼里有波动流转,那匹战马曾是自己的爱驹,为了犒赏最得力的部下,才忍痛把它赏赐给了早已对它垂涎三尺的格桑,本准备这次回去后就擢升他为千夫长,可不成想···

人,已逝,马,也亡。

转瞬间,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

一阵淡淡的冷风拂过,吹散了几分惆怅,也带来了骤然一降的料峭。

巴鲁眯起眼帘,那只独目里锋芒迸现,他忽然振臂一扬,带领着身后七十余骑卷起一道旋风,绕过流沙,划过一个大圈朝方觉一行人消失的方向呼啸而去。

没有人去招呼那六名劫后余生的狼骑,他们只能孤孤单单的尾随在大队后面,紧跟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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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天际已经出现了一抹淡白。

尽管在这寒气迫人的清寒晨晓,可方觉几人还是因为疾速赶路而汗流浃背。

他们一刻也不敢停歇,身后依稀可见有尘沙飞扬,敌踪已不远。

根据以往的经验来判定,现在距离沙城还有不足一百五十里的路程,只要能安然抵达,就凭身后那不足百骑的追兵,是断断不敢轻易冒险追到与大夏接壤的沙城的,可一百五十里的路程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

身后锲而不舍紧追不放的追兵,已逐渐逼近,看这劲头,大概不到中午就能追上。

大家的体力,从昨天夜里就开始在不停被消耗,一路无歇急奔到如今,早就消耗到了所剩无几的地步,再如此急赶下去,恐怕不到中午大伙的体力就会损耗殆尽。就算按现在的速度不停疾驶,到中午撑死也就赶个五六十里罢了,剩下的百里就将会是九死一生无法逾越的天堑。

丸子凝神回望那尘沙飞扬的远方,疲惫的脸上浮现出一股少见的忧色,自己的体力已经出现不支的状况,这半个时辰纯凭着一口经常懈怠修炼不勤的内息咬牙硬撑着,渐渐的有了气散的迹象。丸子知道自己恐怕是赶不到沙城了,就要张嘴说些什么,可就在这时,一条不算强壮的臂膀牢牢地抓住自己的手臂,霎时间一股温暖充溢的气流从被抓处流淌进全身筋脉,让丸子顿觉精气通畅舒泰的浑身一震,愕然望去,正看见方觉用鼓励的眼神在注视着自己。

兄弟无声,却尽在不言中。

丸子俊脸不由一热,心里顿感五味杂陈难以表述,有惭愧、有温暖、同时还捎带着一点点的心虚。

自己所练的内息运转之法本就是方觉传授的,比起家族中寻觅所谓苦涩难懂的高深功法,更容易上手,效果也更加显著,只是自己长长懈怠,对修炼之事从不上心,所以比起小九跟方觉来,相差的就不能是单单相形见拙来表述了。

看着丸子的窘样,方觉不由笑了起来。

笑容干净,没有一丝一毫的做作参杂其中,只是看见自己兄弟窘迫的模样所发出的会心一笑。

丸子刚要有所表示,却被冷冷的一声脆哼打断,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下意识地缩缩脖子,小心翼翼地朝另一侧偷瞥过去。

方觉的笑容更盛,伸出另外一手点了点他,无奈地摇摇头。

丸子翻了白眼,心中腹诽。

你不是哥,怎知哥的苦?得罪谁,也不能得罪这位小姑奶奶,在神都最顶尖纨绔圈子里,这位小姑奶奶名声可是有口皆碑的“凶名昭著”,不论对上谁,上至皇子龙孙下到功勋权贵之后,只要敢惹,没有这姑奶奶不敢动手的,而且还是下手极狠的那种。当然不会伤筋动骨,可让你躺个十天半月还是没有商量滴。

很不幸,当初丸子就亲身领教过。

一顿胖揍下来,足足叫他躺了半月有余。

那滋味只有一个字能概述,疼!

二个字,真疼!

时过境迁了老长一段时间,可每每想起那段惨痛的往事,都让丸子有种不堪回首的感觉。

心中的不满,以丸子的聪慧机敏当然不会傻乎乎地表露在脸上,扭过头,努力把自己的一张脸挤成一朵盛开的菊,呲着一嘴白牙,算是在笑着朝小九讨好。

小九目不斜视,嗤之以鼻得置若罔闻。

丸子讨了个大大的没趣,丝毫不以为意。

只要不让这小姑奶奶发飙,一切都不过是高山流水风轻云淡的不是事。

丸子偷偷在心底松了口气,开始打起十二分精神跟上方觉的步伐。

沙海空旷,起伏绵延,前路渺茫,征途漫漫。

一路无话至四十里外,速度终于无可避免地开始减缓。

毕竟两条腿再怎么也跑不过四条腿。

脸色略显苍白的方觉遥望了一眼西北方向后,把目光收回望向身后,后方二三里处,尘沙飞扬,蹄声滚滚。

方觉微眯起双睛,凝神细瞧。

视线里马影重重,气势汹汹,人未至,但那股浓烈的杀机直逼眉宇,贯满天地。

方觉停下脚步,脸色凝重地沉声道:“身后敌骑约有七十余,从他们并未分兵的情形看,我们的计划应该是成功了一半···”说着他抬头扫视了一眼天空高悬的烈日,继续道:“从昨天夜间到现在,已过去六个时辰,这是我们尽最大限制拖延的时间,现在就看勃勃他们三人能否成功到达沙城了。”话音落下,他把目光转向身边。

小九娇好精致的容颜上尽显疲惫,可那双动人的秋水长眸里却满是无怨无悔的执着和看向方觉时自然流露的无尽温柔。

方觉苦涩的会心一笑,把目光稍稍偏移,转向一边神情更为狼狈的丸子,刚要开口。

“打住,你要说什么我清楚,一世人,二兄弟,不要说什么谁对谁错的愧疚屁话,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不论对错我都认。咱们三个是一起从神都出来的,游历至今,经过这么多的风风雨雨都是一起抗,所以,你是不可能赶走我的!”丸子把手一抬,似乎早就猜到方觉要说些什么,率先阻止道,话虽说的有气无力,气喘吁吁,但坚决的语气却不容置疑,“接下来,不管将要面临什么样的艰难险阻,你方觉身边都永远有一个兄弟支持你···”丸子说到这,停下来回了一口粗气,并扫了一眼愈来愈近的追兵,满脸倦容也难掩秀气的脸上忽然浮现一抹笑意,笑容洒脱中带有一股俯瞰蝼蚁般的睥睨,“我完颜秀今生能有你们几个兄弟足矣,要有来生一定还找你们做兄弟!”

方觉眼神复杂地望着这个容貌清秀如小娘,大夏一等一的权贵之后,被誉为最纨绔的纨绔子,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心湖久久不能平复。

前世的经历,让突然来到现世的他,对一切都产生一份无形的排斥,始终让他有种游离在现实之外的感觉。随着年龄的增长,一点一滴的感受,家人的关怀备至,朋友之间的意气相投,使他开始慢慢悄然发生变化,对于这种转变他心知肚明,他没有刻意去回避,也没有一味顺从,只抱以一份平常心,顺其自然。

渐渐的,他开始慢慢接受并融入这个与他前世没有半丁点雷同的陌生社会。

完颜秀身为大夏国最顶级勋贵之后的嫡系子孙,就是方觉最早打心底认同的兄弟之一。

“此生是兄弟,来生还是!”方觉轻言道。

两兄弟相视默契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来啦!”小九檀口轻吐。

蹄声隆隆,杀气森森。

高举的战刀,光影晃晃,在漫天的沙尘中格外刺眼。

三个少年无惧无畏,背靠背站好,组成一个三角形的防御阵形,像是一块耸立在岸边的礁岩,正在等待着波涛汹涌潮击的考验。

三双年轻的眼眸视线平伸,没有一丝一毫的胆怯退却,被压榨到了极致的身躯里,只爆发出一股股浓烈浆稠的不屈战意。

向前!

战!

呼啸的数十骑,眨眼将至。

浓烈的杀机如汹涌呼啸的浪潮,一剎间开始打面,鼓带的劲风吹的三人衣裳哗哗作响。

三人岿然不动,就连稍稍低垂的眼帘也没有轻抬一下。

飓风般狂至的七十余骑并未直接全部冲锋,而是分出大半约六十余骑,围绕着三人开始急速打转,一声声怪异的唿哨参杂在马蹄的践踏声中,震耳欲聋响彻心扉。从这些狼骑个个面带讥讽的笑容上不难看出,他们似乎一时间并不急于吃掉这三名待宰的羔羊,而是想通过这种绝对碾压的方式来彻底击溃对手的信念。

戏耍在持续。

而且声浪愈发高昂。

策马伫立在一旁的巴鲁,泛出冷冷光芒的独眼深邃处有一抹落寞划过,从他陡然发现追赶的猎物从六个变成三个时,他就知道自己输了,只是心底的那份骄傲,不允许自己认输,可事实摆在面前,这是不争,也是无法否定的。

倏地,一股无力袭扰而至,瞬间笼罩住他整个人。

他把马鞭捏的吱吱作响,可脸上却没有丝毫异样显现,他只用他那颗独眼狼一般死死环顾住场中三名年轻男女中那具熟悉的身影,刻骨铭心的恨意,如浊浪般滔天。一只手下意识地轻触向腰间,那里有一根短小的箭矢被他贴身藏着,只是无论搁置多久,那根坚硬冰凉的箭矢,也无法被炽热的体温焐热。

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手指被锋利的箭尖刺破,滚落出一滴殷红的血珠,巴鲁浑然未觉,他的眼里只余下那道坚强耸立的挺拔身影。

烈日高悬,刺目耀眼。

巴鲁忽然觉得那只被遮掩起来的伤目深处泛起一阵阵无法抑制的疼痛。

髓。

端坐在坐骑之上的巴鲁身躯不由自主地摇晃了一下,失去血色的脸上爆发出一抹狠厉,似是想迫使自己强行忘记那道追痛。

稳住身行后,早就在一次次磨砺中变得坚若磐石的强横心理让他再未有半丝异样流出。

只是那一束宛若实质的光芒里,阴厉之色越来越浓,浓到无法化开。

此时的方觉早已发现身处外围的巴鲁,感受到那独目里的压迫,方觉心中不禁暗暗发苦。

“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巴鲁蓦然抬手,正围绕三人急动不停的六十骑顿时勒缰驻马。

场中霎时间风雷俱消,只余下一声声战马的喘息不绝于耳。

巴鲁催马上前,围的三人水泄不通的战阵立刻撤开一条道路。

巴鲁来到三人前十数步的位置,驻马而立,一只独目紧紧盯住方觉,深邃的目光冷冷洒出,让处身烈日炎热大漠腹地的诸人有种身处严冬的错觉。

方觉摘下遮挡面孔的纱巾,笑容灿烂地与巴鲁遥遥相望。

就是这张带着灿烂笑容的年轻面孔,双眸干净无邪的就像是饮马泉的泉水一样清澈,也就是这个自己打见第一面就从心底喜欢的少年,用一根箭矢无情地剥夺了自己这三十年来苦心积攒的所有荣誉。不光带走了自己的一只眼睛,更把自己绑钉在失败者的耻辱柱上日日夜夜受着鞭笞煎熬。

“果真是你!”巴鲁的语音平缓无序,缓缓而出。

方觉的笑容仍旧灿烂,稍显沙哑的嗓音也波澜不起,“又见面拉!”声音轻忽的就像是两个许久不见的好友重逢。

丸子一脸好奇宝宝的样子,望了望了一脸古井无波的巴鲁,又看了看满脸笑容的方觉,忍不住开口道:“原来都是熟人,早讲啊!这样气势汹汹的追赶,差点把宝宝累死。”说着他还夸张的擦了一把额头,像是献媚的继续又道:“这位大叔的造型真是标新立异浑外神武,特别是这个眼罩真是···”他说着停顿一下,似乎在准备措辞来形容,“真是格外嚣张···对,就是嚣张,等这次回去以后,我也去整个戴戴···小觉,你说咋样?”

方觉笑容始终恬淡,“行啊!等我把你的眼珠子也戳瞎一只,那样戴起来就更加威风嚣张。”

丸子脸色一僵,连忙摇头,“那倒不用了,咱只是对这位大叔的造型表示欣赏,可没傻缺到自残。”

对于丸子的插科打诨话里机锋,巴鲁脸色平静的视而不见,对于一个将死之人不管他再有什么出格言论,难道你还要跟他一般计较。

此时他的眼中只有方觉。

只有这个能洗刷他浑身耻辱的大夏少年。

他深藏内心的真实心绪开始平复,刚开始的满腔怨恨愤怒随着时间的流逝与位置的不同在悄然消散。

在强与弱的对比下,他忽然感觉对大仇得报洗刷耻辱的渴望,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强烈。

恰恰相反,得之就仿若举手之劳的心愿,使他心中不禁滋生出一份失落来。

“这次的重逢我期盼已久。”巴鲁彻底如一汪深潭沉寂下来,无悲无喜地缓缓讲道。

方觉笑笑,他早就瞅见在巴鲁腰际间露出一个尖尖锋锐的弩箭,嘴角勾起一抹讥讽。

巴鲁的单瞳一缩,那只伤眼没来由的一锥,让他本平复下来的心湖顿时又荡起一波涟漪,他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微微笑起,调转马首,不再朝场中投去哪怕一缕目光,径直任由坐骑驮着他那挺得笔直的身躯慢慢踱到一座沙丘顶部。

举目遥望南方,那里是大夏。

也是心向往之地。

更是自古就被誉为中原神州的地方。

坡下。

缺失的道路瞬间合围,森森兵锋杀气激荡。

方觉收起笑容,神情开始凝重。

背靠背,不屈服,更不服输的三人同时默契的稍稍偏头,对视了一眼。

彼此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珍重与无惧。

这次所面临的危局,恐怕是这近两年军伍生涯中最为九死一生凶险的一次,可从这三个年纪还未及冠的少年身上却没有发现哪怕一丝一毫的畏惧跟退缩,有的只是那浑身散发的浓烈战意和一往无前的锐利锋芒。

要说没有一丁点的异样情绪那是假的。

三人的眼眸深处都隐藏着一缕淡淡的遗憾。

家,可能回不去啦!

亲人,也可能再也见不到啦!

但,为国而战,我们无惧无悔!

“战~!”方觉大喝一声。

“战~”

“战~”

三个人三声吼,却在瞬息间凝聚成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大无畏气魄。

这种气魄让围住他们的几十匹大漠优等战马同时感到不安,坐骑开始频频焦躁的低嘶起来,整齐的阵型开始出现零星的紊乱迹象。

可这数十骑毕竟都是大漠狼族里最精锐的战士,很快就把这种迹象安抚于无形间。

忽然,在一名军官模样的骑卒呼哨示意下,六十匹战马,六十卒,开始蓄势。

劲风呼啸,骤起天地。

磅礴的铁血肃杀刹间灌满整片天地,重重朝场中三名还稍显稚嫩的少年碾压而去。

一大一小,两股无形气机在空中做出人未战,而气先交的激荡争锋。

一时间场中风起沙扬弥漫不绝。

陡然,六十卒同时打马,六十骑赫然而动。

人马如风,气势如刀,直直朝三人切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