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一声细微到只能方觉自己才能听晓的声响传进脑海,像是挣脱了某种束缚,打破了一直像魔咒一样控制身体的无形桎梏枷锁,让他身与心都得到了一次大的跃升,一次升华。
他猛然睁开双眼,就想要起身,可一股锥心的剧痛像潮涌一般铺天盖地袭来,痛入骨髓,使他的额头瞬时渗满汗珠。
他的举动立刻惊扰了一旁的人,顿时一张关切中夹杂着惊喜的精致容颜,似真似幻地闯进方觉的眼帘。
望着这张略显苍白的疲惫娇颜,方觉会心一笑,呢喃道:“活着真好!”
小九关心则乱,再说方觉重伤初愈身体本就虚弱,声调又小,这句呢喃她并未听真切,急忙轻声问道:“公子你说什么?是不是想喝水?还是饿了···你等等···”说着她就要起身去端一旁桌子上的水杯。
方觉努力抬起手臂抓住她的纤纤玉手,轻轻摆摆头道:“我是说,你真美!”
小九起身的动作顿时一滞,苍白的面颊上刹那里有两片红霞晕染,很快就连那两只小巧精致的耳朵也变成绯红一片。
盯着面前娇羞的绝美容颜,方觉也不禁出现片刻的失神。
小九下意识地把握在他手中的小手抽回,心头仿佛有一头调皮的小鹿在乱撞,音若蚊蝇般快速说道:“公子,我去给你弄些吃食···”说完也不待方觉表示,就一刻也不愿停留地跑开。
“哎呦~”一声哀嚎,在门外响起,紧接着就听见丸子操着他那非常有特点的嘶哑嗓音,中气十足的嚎嚷着,“姑奶奶,我说你就不能慢点!俺也是伤员一枚···平时也不见你这般火急火燎···”说道这话音戛然一顿,紧接急急又道:“难不成···是小觉···”
一阵连滚带爬的声响传来,下一刻,丸子跌跌撞撞的身影着急忙慌的就出现在方觉眼前,望着浑身上下被包裹的犹如一个超大号的粽子,方觉笑容温暖。
丸子一瘸一拐的快速来到近前,看到正朝自己微笑的兄弟,刚刚一下子吊起来的心瞬间又重新复位,不由心有余悸地大大松了一口气,眼圈刹时有些酸涩,他强力克制着,可还是止不住的颤音说道:“兄弟,你可算是醒过来了,你是不知道,你都快把我吓死了,七天七夜,你整整昏迷了七天七夜,高烧不断,还不停的嘟囊着我听不懂的胡话···”下面的话,丸子不敢想,也不敢讲,他转颜一笑,继续道:“谢天谢地,好在你现在醒了,我这颗担心受怕备受煎熬悬着的心也终于可以放下了。”
方觉让丸子帮自己挣扎着垫高,半坐半卧的躺好后,才转声轻笑着自嘲道:“咱们兄弟都是命大之人,绝不会这么轻易倒下,你的伤势怎么样?我看你能走能坐又能嚎的,应该问题不大吧?”
两人早就习惯这种兄弟之间相互调侃拆台的斗嘴讲话方式,丸子丝毫不以为意,表情夸张地反驳道:“咋就伤的不重?瞅瞅···你瞅瞅这浑身上下,就只剩咱这张俊脸还算完整,整个身体,那是小伤摞大伤,轻伤垒重伤,整个就是伤上加伤啊···”说道这,见方觉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再看着现在还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这具身体,偷偷咽了一口吐沫,心虚地一记马屁娴熟送上道:“当然比起兄弟你,还是差上那么一丢丢滴···”说着他把左手拇指与食指轻轻相接,比划着。
方觉无力的摇头苦笑了一下,调侃道:“还能耍贫嘴,那就证明问题不大。”
丸子两眼一翻,霎时无语。
晕,这是什么逻辑。
方觉的眼角无意间扫过房门外,轻声又问道:“小九呢?她的伤不要紧吧?”
丸子把嬉笑的心收起,脸色一正,肃声道:“她的伤势不要紧,都被仔细清理过,经过这几天的静养,应该恢复了不少,只是在你昏迷的这几天里,她时时刻刻守护在你的身边,熬时费心,看上去有些心力交瘁,附带着人也憔悴了不少,你醒转过来就是对她最大的慰藉。”丸子说着语气稍顿,偷瞄了一眼明显此刻有些失神的方觉,轻轻又道:“小九是个好姑娘!”
“我知道!”方觉的语气平静,看不出任何起伏。
丸子偷偷在心中叹了一下,默念道:“我这句话有好多意思,兄弟,你当真都明白?”
一时间,房中的气氛有点沉寂。
兄弟劫后余生,应是大喜之兆。
丸子也不想聊这些过于沉重的话题,以后的事谁又能说的准呢!
当即话风一转,挤眉弄眼一脸欠揍的表情,揶揄地问道:“刚才那姑奶奶脸娇耳红火急火燎地跑了出去,这跟平时一向清冷傲世的她大相径庭···这种状况···很是少见啊!什么个情况?不会是你大病初愈就···嗯···什么性大发,那个啥人家了吧?”
方觉一愣,瞅着丸子一脸好奇宝宝的促狭贱样,忽然暴了句粗口,“你才是禽兽,滚!”
方觉的表情,在丸子看来绝对是恼羞成怒的表现,当即嘿嘿奸笑个不停。
方觉感到一阵无语,刚要启口说话,却被一声冷冷的冷哼打断,看了一眼发声处,不由朝丸子投来一个幸灾乐祸多于怜悯的隐晦眼神。
当听见这声冷若冰霜的清脆冷哼,一脸得瑟的丸子顿时一僵,感觉背后有两道恍如寒冰凝成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来回扫视着,不禁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一张脸立马变的比苦瓜还苦,他僵硬的扭转身体,努力在脸上挤出笑容,一派故作惊讶的道:“呀!小九你回来啦?那我就先撤了,我一个大老爷们那会照顾人,小觉还是由你照料让人最放心···嘻嘻···今天阳光格外明媚,我呀,还是去晒晒太阳的好。”说完也不等有人回话,就向方觉眨了一下眼睛,一溜烟地跑了。
那身形麻利的速度,怎么看也不像是个腿脚有伤的人,与刚刚进屋时简直判若两人。
瞠目结舌地瞧着慌乱的身形快速消失,方觉嘴角直抽抽,心虚地看了一眼俏颜无双是面颊,心中为这个兄弟偷偷擦了一把冷汗,可怜的娃,这绝对是从小留下太过深刻阴影的结果。
从门外进入房中的小九见到这一幕,不仅“噗哧”一声娇笑出口,旋即朝正一脸尴尬表情看着她的方觉又故意板起俏脸,冷声道:“这才刚刚苏醒,就开始搬弄是非了?”
方觉又是一阵无语,这受到的简直是无妄之灾,绝对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牵连。
见方觉不予反驳,小九似乎觉得是自己的语气过于生硬了,当即缓和几分又道:“公子,你的身体还很虚弱,要少动少讲话,多休息。”
一声细细的体贴,却暖入心扉。
方觉一向是在情感上不善于表达自己,他只微微笑着,静静感受着。
小九一边说着话,一边把手中捧着的托盘放在一旁的桌上,端起冒着热气的洁白瓷碗来到方觉床前,轻轻坐下。
一股淡淡的米香顿时窜进鼻腔,流入脏腑,沁蕴胃肠,叫适才还未曾饥饿的方觉这会顿感饥肠辘辘,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小九轻轻搅拌碗中的米粥,用略带歉意的清脆嗓音柔声说道:“公子,你大病初愈,只能进些流食,这米粥里我参杂了一些育气补血的药材,对你身体恢复有益。”
方觉早已食欲大动,那还顾什么流食不流食,就要挣扎起身去接粥碗,却被一只素手牢牢按在肩头,方觉苦涩一抿嘴角,就算不被制止,恐怕此刻起身接碗吃饭这样平时不值一提的微末小事,以当下自己的身体状况也只会是有心无力,难以做到。
索性方觉不再执拗,安然躺下,再次享受起封建社会腐败大少爷的优越待遇来。
曾经何时,对于这样可以说是无微不至的照顾,方觉很是抵触,只是实在拗不过这个固执起来有着百折不挠精神的贴身婢女泪眼婆娑的无声抗议,无奈只能选择屈服。
习惯久了,就成了自然。
久而久之,方觉也就被这种无数人极力追逐奉仰的无上生活给彻底腐化堕落了。
当曾经青涩稚嫩的小丫头逐渐出落的亭亭玉立愈发标致,这件事也顺理成章地变成了一件赏心悦目的惬意。
方觉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享受着美人无微不至的照顾。
摇曳的心情似乎有些失守的飘浮。
小九舀起一勺雪白的米粥,轻动檀口吹去热气,缓缓送到方觉嘴边。
方大公子就毫不费力的把这一勺温热适中飘逸着清雅淡香的米粥含进口中,顿时软、糯、香、滑中参杂着一股淡淡药香混合成一种无法言明的爽利感觉在口腔里肆意弥漫开来,方觉一边慢慢咀嚼,一边舒服地半眯起双眸,这一刻极其享受。
只是腹中不时的饥鸣,使他无法把这份淡然悠闲的矜持继续保持下去,很快,这一碗比山珍海味更能搅动方觉肠胃的米粥就见了底。
意犹未尽。
但方觉知道此时的自己不宜食的过量,拦下还要去盛粥的小九,笑意温存的称赞道:“这是我吃过的最最好吃的粥。”
小九大眼萌萌的眨了两下,一时有些失措,不过很快一对漂亮的眼眸就恢复了往昔的灵动,皱着高挺的琼鼻,娇声道:“公子老是骗人。”
咱啥时候在这丫头心目中成了这种不堪的形象了?方觉大感尴尬,努力让自己的神态正经,语气诚恳,道:“我说的是真的!”
小九歪着小脑袋斜瞥着自家的公子,一脸的狐疑,又故作出一本正经的表情仔细地端详一会,才垂下面颊轻轻问“真的?”
“真真得,比真金白银都真···”方觉无比认真地回答。
稍垂下螓首的小九灵动长眸里忽然有一抹狡黠流露,“那我以后天天给你做···”
“嗯,必须滴!”方觉豪气干云。
“是一天三顿,天天如此噢?”小九嘴角勾勒起弧度,重复着解释。
“呃···”方觉一怔,拧眉思索一会,才苦着脸讨好说,“小九,你最好了,咱能不能商量个事?”
“什么事?”小九一边垂着头,一边似是无意的绕缠着自己的衣角。
方觉抽抽脸,叫自己的脸上看起来绝对是诚意满满,不带一丝别的嫌弃,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一天三顿是不是太多太过于单调了些?要不咱一天两顿,你看成不?”
沉默。
方觉知道,这是在抗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