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截杀
巴鲁半蹲在地上，抓起把燃尽的灰烬，感受着上面还残留的少许余温，眼眸犹如一洼深潭，深邃幽暗。
一名千夫长快步来到他的身边，朗声禀道：“将军，这伙骑兵向南而去，足有一百五十骑，从马蹄印上来看，有五十余匹战马身驼重物，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那标夏军斥候。”
巴鲁把掌中的灰烬随手洒落，声音低沉中带着一股森寒，说道：“离开了已经有半个时辰···他们回转铁壁要塞就必须经过落日峡谷，传令全军，务必在太阳落山之前赶到峡谷外截下他们。”
“是。”千夫长应声而去。
片刻后，整整三千狼族铁骑向着方觉他们离去的方向滚滚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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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垂的太阳无力地挂在天际。
揭示着一天的光阴已经过去了大半，大地即将会再次被黑暗笼罩。
斜阳的光辉漫洒在空旷大地上，少了炽烈，多了份静谧。
旷野间，一匹匹战马风驰电挚疾速前行。
蹄声轰鸣不息踏如闷雷，响彻大地。
没有人声，没有喧哗，只有一声声低沉的战马喘息伴随着风声的呼啸传进耳中。
让所有人都感到一份不同寻常的凝结与紧迫。
队伍已经如此急行了二个时辰，好在俘获了足够多的坐骑，迷烟对战马的伤害并不大，在解过毒后只休养了半晌就恢复如初，不然只凭他们本身的那几十骑，如此长时间的急行军还真是坚持不下来。
现在离落日峡谷还有不到一百里的路程。
方觉悬起的心，并未因此而放松。
等到了落日峡谷才能算真正意义上的安全。
因为峡谷的另一面，就驻扎着这次执行巡边任务的赤羽营五千大军。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尖锐的隼啼，紧接着又是两声短暂的嘶鸣。
方觉知道这是在后方探查的哨骑回来了。
方觉并没有下令停马，只是有意的把自己的速度降了下来。
不一会的工夫，段薛就打马赶了上来，神色凝重的对方觉道：“头，果不其然，后面有尾巴，大概五百骑，距离还不足十里。”
方觉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再探。”
“诺！”段薛应声调转马头，向来路飞驰离去。
一旁的丸子用幸灾乐祸的口气，笑嘻嘻的说道：“嘿嘿，叫他们在后面尽情地吃我们扬起的灰尘吧！”
这时的方觉，脸上浮现出一抹忧色，缓缓道：“我担心的不是后面，而是峡谷方向···”
丸子诧异不已，“峡谷？···不能吧？”
“很有可能···”老伍长的声音也带着一丝焦虑，“我们不是直线行军，难免会走远绕弯，而狼族人生于此长于此，草原就是他们的家，你想啊，草原就算我们再熟能熟悉过那些狼崽子？”
“可是···”丸子可是了半天，也没能找出个合适的理由来反驳老伍长，好一会，才不由喃喃道：“这只是一种可能性吧？”
方觉凝神向南，用肯定的口吻说道：“不是可能，是一定。而且从后面吊着的这五百骑来看，在峡谷等着我们的人数也不会少了。”
“能有多少？···”丸子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千骑以上，甚至更多。”
“啊！不会吧？这也太瞧得起咱们了，咱们可只有五十骑而已啊！”
没有人能回答丸子的问题。
大家都在沉默，也都希望这个推测是错误的。
可大家心里同时也明白，那种情况出现的几率实在是很渺茫。
突如其来的危机就像一座大山，重重的压在众人的心间。
沉寂的默然，又像是把那最后的一根稻草放在了大山上面，压抑着众人有种快要不堪重负的窒息感。
倏地，眉头紧锁的丸子眼中精芒忽闪，像是想到了什么，急声说道：“既然落日峡谷不能去了，那我们就丢弃一部分战马，引开身后的追兵，绕道去雁门关。就算雁门关远些，也比明知前有陷阱，还一脚踏进去强吧？”
老伍长沉思了一会，最后把目光投向方觉，似乎觉得这也是个万不得已的办法。
“不行！”方觉用一种没有商量余地的强硬语气，直接回绝了丸子的这个提议。
“就算成功甩掉追兵，仅凭我们现在的给养也是绝过不去死亡沙海那片戈壁的，再说我们受伤的兄弟怎么办？那片无人区就是正常人走都凶险万分，更别说身上有伤的人了。”
丸子望着神色异常坚定的方觉，嘴张了张，却又欲言又止。
“头，你们走，我们几个受伤的留下引开那帮追兵···”在几人不远处，一名受伤的士兵大声喊道。
“是啊，头，你们走···”
“对，你们走，我们留下···反正狼崽子也杀了不少了，这辈子也值了！”
那名受伤士兵的话，立刻引发了另外几名受伤袍泽的共鸣，纷纷争相出声。
方觉从这一张张沾满灰尘，充满疲惫，但神色决绝的面庞上一一扫过，眼眸中有什么在跳动。
忽然，他大声喊道，语气格外的坚定，“大夏最后一条军律是什么？”
“不放弃，不抛弃！”
没有迟疑，立时整齐有力的话声，被众人下意识异口同声的喊出。
“对，不管在面对什么样的艰难处境，我们都不会轻言放弃。也不管面对什么样的凶险危局，我们更加不会抛弃，抛弃那些一同与我们浴血奋战，放心把彼此背后交托给对方的袍泽手足！”方觉的话语声不是很大，但却异常平稳有力，铿锵作响，震动心腹。
在这个寻常的秋分时节，却不平常的秋日晚霞里，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中。
“不放弃，不抛弃····”
明明只有五十余人的呐喊声，却彰显出了一种雄壮、一种激烈、一种铁血。
“不管前路将经历什么未知，我们的目标不变···落日峡谷···全军全速前进···”
方觉朗声高喊的话音，久久在这个秋分晚霞中萦绕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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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的天际，残留着最后一抹晚霞，鲜红而璀璨。
无边的墨色正以一种无法阻挡的姿态侵蚀着天地间的那最后一片光明，像是要把这方恒古不变的世界，重新变归混沌。
巴鲁伸出被刀柄跟马缰磨砺的越来越来粗糙的手掌，让最后一缕夕阳照进掌心。
他怔怔地看着股掌之中的那抹斜阳，不知在想些什么。
突然，他五指一抓，手掌被他紧紧握合。
像是要留住那抹天地间的最后光明，又像是要抓住什么别的东西。
至于他心中所念，那就只有他自己知晓了。
巴鲁的身体并不魁梧雄壮，稍显修长的身体在体型大多健壮的狼族人中，给人一种瘦弱之感，但却没有一个人敢轻视这个面容偏向南人，有着一种狼族人少有儒雅气质的中年人。
他端坐在马背上，腰杆挺的笔直。
十年弃笔从戎的经历，使他从一名优秀的战士，逐渐蜕变成一名优秀的将领。
这点，从他身后那阵列整整齐齐的两千五百名狼族精锐，一双双带有敬意的眼神里就可以看出。
天狼战旗在晚风中被吹的猎猎作响。
两千五百名狼族儿郎严阵以待，静寂无声。
伫立在这片逐渐被暮色吞噬的大地上，恍如一群幽灵。
巴鲁深邃的目光，跟着那道天地间最后的流光，向草原深处缓缓延伸。
“将军，大夏斥候在五里外突然转向，朝着我们的西南方向而去。”一名哨骑疾驶而来，大声禀告。
巴鲁双眼微眯，神色不动，只冷声问道：“盖伦距离他们还有多远？”
哨骑立刻应声回道：“盖伦将军距离他们已不足三里，紧随而去。”
巴鲁的声音就像这西北边塞初秋晚霞中的暮风，冷冽冰凉。“令盖伦半个时辰内全歼这伙大夏斥候，我们出来的已经够久了，是该回去了。”
“是”哨骑朗声领命而去。
巴鲁遥望着渐渐在视线中模糊的西南方向，就像是一头草原凶兽在盯着自己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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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座被废弃的烽燧。
也是一座被夯土堆积而成的小土山。
这将是方觉他们一标人此行的目标。
烽燧跟戍堡不同，烽燧不大，在未被废弃的时候，一般都是驻扎五到十名士卒不等。
这也恰恰给了方觉他们能防御的可能。
老伍长一马当先驶到烽燧旁，一边翻身下马，一边大声喊道：“都进烽燧，把所有能用的武器都带上···”
这一刻，士卒们的组织协调性被发挥的淋漓尽致。
五十几人没有丝毫的犹豫，慌乱，嘈杂。
大家只默默地把自己能用的上的东西迅捷有效的拿搬到烽燧中去。
烽燧，宽二十步见方，高约三丈。
虽已被废弃多年，可也成了过往商旅遮风挡雨暂时歇脚的所在，保存的还算完整。
烽燧分为上下两层。下层是一个可以容纳二十余人的空间，只留有一个能容二人并行的大门，只是大门本有着的厚厚门板，早在岁月的侵蚀下不复存在。烽燧的内部有一个一人宽的土制窄梯可以直达上层，二层也不过是一个十步见方的平台，也就是在有紧急军情时放狼烟的地方。
见大家都挤进了烽燧，老伍长高声吩咐道：“段薛、丸子你们俩领二十名箭法好的兄弟上二层，给我省着点箭矢用，看准了在射···”
“诺。”
“老伍长您就瞧好吧，咱保管会侍候来的狼崽子们嗷嗷叫，嘎嘎···”
在段薛的应声跟丸子嚣张的怪笑中，两人迅速选定十八位手足。
二十人拿好自己的物品，丝毫没有多余的废话，鱼串着一一登上烽燧的二层。
就在这时，大地开始震动。
密集的马蹄声，顿时响彻空间狭小的整个烽燧，震得不断有尘土‘噗噗’落下。
“敌袭~追兵来了···”尖锐的示警声瞬间传来。
老伍长脸沉似水，不起一丝波澜地沉声大喝道：“小心敌人的神射手，把门用盾牌拦起来，准备列阵，迎敌~”
“嗖嗖嗖····”
老伍长的话音刚落，箭羽划破长空的尖鸣声，就在耳中响起。
倾刻间。
箭矢如雨。
以烽燧为中心，开始密集覆盖。
“噗噗噗···”之声不绝于耳。
老伍长站在用骑兵盾相互筑起的防御之后，利用细小的缝隙，四下观察。
好在烽燧的门洞不是很大，十几个骑兵盾就把门板缺失的门洞遮掩的严严实实，有效地挡住了狼骑们第一轮试探性的骑射。
一时间，狼骑们示威的嚎叫在如雷鸣般的马蹄声中，伴随着雨点一般落下的箭矢，笼罩住整个烽燧。
那一刹，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了这三种声音，让人的耳朵再也听不见别的响动。
“一百步~”一名观察的士兵大吼着。
老伍长打量了一眼二层，就把目光重新地投注在被盾牌拦阻的门洞之外，握住刀柄的手，稳健而有力。
烽燧之上。
段薛从刚刚列阵完毕的盾阵中紧盯着愈来愈近，几乎已能看清狼骑们那一张张表情狰狞的脸，忽然朗声高喝道：“再放近些~”
八十步······
段薛死死的盯着越发接近的敌人，一言不发。
六十步······
段薛仍旧不发一言，一双眼神如鹰隼般迸射出锐利的锋芒，一刻也不曾放松。
丸子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清秀的面庞上都因过度的兴奋，而显现出一抹不正常的潮红，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把手中的长弓拉满弦。
五十步···
“放~”随着段薛的一声令下。
“嗖嗖嗖···”箭出如风，快如闪电。
“啊~啊~”五十步外，十多名狼骑应声跌落马下。
眨眼的工夫，丸子已经射出三箭。
箭箭必中一骑。
三名狼骑几乎同时落马。两名被一箭贯颈，当场死绝，唯一一个被射中左肩的，也在落马后，一声惨叫还未来的急发出，就被紧随而至的后面一骑，踏胸而过。
丸子迅速把第四支箭羽搭在弓上，双臂同时发力，箭矢又像一道流星，朝一名狼骑的胸口狠狠飞去。
“敌射~举盾！”
丸子刚要抽出第五支箭，就听到段薛一声大叫，来不及细想，一个躬身，连忙朝下蹲去。
身旁的兄弟立刻把一面盾牌高高举起盖过头顶。
就这样，二十余人十几面盾牌顿时组成了一个最佳防御阵形。
像一个大大的龟壳一样，把众人牢牢地护在里面。
“噗噗噗···”
狼骑的第二轮骑射霎那间再次响彻整个烽燧。
“老大，我射杀了三个，你呢?”盾阵下，老鼠笑嘻嘻地向丸子问道。
丸子在检查自己的弓箭，头也不抬的回答说:“四个。”
“厉害啊！老大。”
“那是，不然怎么做你老大。”丸子的回答看似漫不经心，其实心里难免有点小得意，一边说着，还一边从盾牌的空隙间朝外瞟了一眼。
“嘿嘿···”老鼠憨笑不语，连连点头。
不经意间，丸子扫见了草原少年，当下就用调侃的语调，问起道:“勃勃，你射杀了几个？这可是你的处女秀噢！”
如果能从盾阵的外面朝里看去，就可以从盾与盾之间细小的缝隙中发现，此时的勃勃正用一种异常凶狠异常仇恨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外面那些正在围绕烽燧不断奔跑、不停嚎叫、不住骑射的狼骑们。
两只眼睛因为充血而变的通红，犹如两道赤红的火焰，正在熊熊燃烧。
要是目光能杀人话，恐怕外面早就尸横遍野了。
草原少年面无表情，用生硬的话语，轻轻吐露出两个字。
两个震惊四下的字。
“七个。”
“啥？”丸子惊诧。
老鼠目瞪口呆。
就连旁边的几名老兵也同时投来吃惊的目光。
短短五息之间，居然能射出七箭，这在现今的大夏军伍中已经能算上顶尖的神射手了。
这由不得大家不吃惊意外。
丸子望着一脸平静的勃勃，反而自己有些不谈定了，沉默片刻，才咬着牙狠声狠气的吐了一句，“你狠！”
段薛一脸好笑的看着丸子，一副你现在才知道的表情，嘴上感慨道：“要是大家都有勃勃的箭术，这伙狼骑根本不在话下，所以这此回去，我会向头建议，大家都跟勃勃练习箭法。”
勃勃一脸的不以为意，只是望向外面的眼神多少有些不耐。“敌人人多势众，一直进攻的话，我们老是这样被动防御，也不是个事。”
段薛老神在在的笑着，斜睥了一眼外面，十分轻蔑的说道：“放心，这些狼崽子蹦达不了多久，我师傅在下面一定会给他们一个下马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