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绝世奇珍啊!”
看着桌上那三尊三清雕像,老者不由啧啧称赞。他赞的当然不是那精致的雕工,而仅仅是那美轮美奂的玉石质地。他绕着桌子踱了几步,这才惋惜地叹了一口气,要知道,像这样质地的美玉可遇而不可求,不论是一只玉镯还是一支玉簪都是价值不菲,可偏偏高泰明居然命人将这么一块完好的玉石雕成了三清,不伦不类也倒罢了,可这根本是糟蹋东西!
“三爷。”一直侍立在一旁的年轻男子终于低声呼唤了一声,“东西已经到手了,可如今成都府内防卫如此森严,这些东西放在您这里会不会不安全?还有上次的劫杀……”
“哼,别提那次劫杀,虎头蛇尾半途而废,放了两支箭就跑了,结果让人安然无恙地跑到了官府衙门,这真是天下第一等的笑话!”老者重重冷哼了一声,刚刚还显得风平浪静的脸色登时变得铁青。“开始说得倒好听,万无一失,万无一失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纰漏?”
“三爷息怒。”那年轻男子连忙上前赔笑道,“因为怕人被拿到给您老添麻烦,所以没敢用太大的功夫,不过您放心,动手的那个人已经被……”他伸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嘴角流露出一丝阴狠的笑容,“干我们这一行的,决不会露出马脚给人追踪的,您就放心好了。”
“唔,你销声匿迹这么多年,一直在大理厮混,本地想必也没有人认识你。”老者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但目光仍然咄咄逼人。“你年纪轻轻孤身一人下西南,居然能在大理混得风生水起,甚至还能得到大人物的资助和赏识,真是不简单啊!”
“三爷您这不是寒碜我嘛,我不过一个替人跑腿的,这脸面都是大家赏的,哪有什么本事,混口饭吃罢了。”虽然点头哈腰,但是从年轻男子的神情上还是能看出一丝得意,想当初自己在巴蜀求生都难,能有现在这日子,他已经很满足了。
“好了,你就别在那谦虚了,能够在大理王面前说得上话的人又岂是等闲?”老者晒然一笑,突然仿佛想起一件大事似的,猛地一转头道,“你那主子倒是会挑拣时间,如今渝州应该已经乱了,他这个时候派你们下手夺了这批东西,官府一时间也查不出来,等到高泰明得知了这个消息,说不定会恼羞成怒在西南动手……呵呵,只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是打这个主意吧?”
“三爷说笑了,我只是小角色,这种大事怎么会知道?”话虽如此,年轻男子的脸上还是流露出一丝慌张,随后满脸堆笑地问道,“三爷,那这些东西的估价……”
谈到这个关键问题,老者面上的笑容登时消失了。他举起一个巴掌晃了晃,却并没有开口说话。
“五万贯?这太少了!”年轻人瞬间眼睛大亮,藏在背后的一双手也紧紧搅在了一起,“光是这玉材就起码价值二十万贯,再加上这雕工……”
“哼,玉材本身确实价值不菲,但是被那些愚蠢的家伙一加工,反而是大打折扣。我这一行的规矩你也应该清楚,到手的东西起码得折一半,再加上这雕工,五万已经是很高的价了!”
“不行,这么一点我回去没法交待,三爷,你也别太心狠了,十万贯,一口价!”
“最多七万!”
……
一番激烈的讨价还价之后,所有东西最后以八万贯成交,这其中还包括一匣子珠宝首饰,那都是高泰明原本想用来贿赂成都府大小官员的。做成了一笔大生意,老者自然是兴致颇高,他看着对方数钱,突然嘲笑道:“别数了,我都是按照市价给的,保证你能兑到足够的钱。再说了,这钱一过你的手,到你主子那里应该没剩几个了吧?”
“咳,三爷看您说的。”被这句话一吓,年轻人立马把一叠厚厚的交子往衣服中一揣,正想开口辩解几句时,门外突然传来了几声有节奏的敲门声,这立即让他为之色变。“三爷,怎么回事?”
“别吵!”听清楚了暗号中传达的内容之后,老者的脸色变得异常凝重。“那个老狐狸来了,奇怪,除了家族的祭拜他会派人请我之外,我们几乎从来就没有任何往来,今天是怎么回事?”他斜睨了年轻人一眼,这才不无郑重地问道,“你刚才说,肯定没有留下任何尾巴?”
“那是当然!”
“那好,我现在去见他。你待会呆在自己的住处不要走动,有什么事我会随时派人通知你!”老者随手在墙上一拉,尽头处的那扇石门很快打开了,他随即大步往门外走去。年轻人恋恋不舍地望了一眼桌上那三件稀世珍宝,一跺脚立刻紧随其后,宝物再好也不能当饭吃,对于他来说,哪有什么东西比钱更重要?
老者匆匆赶到前厅,他却不急着现身,而是在暗处观察了一阵来访的客人,等到一个打扮华丽的年轻少妇现身,他换了一幅色迷迷的表情,施施然出现在了来人面前。
他一落座便示意少妇在身后为自己按捏,这才笑吟吟地问道:“大哥,你可是大忙人,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原来,他正是胡宪明同父异母的三弟胡宪水,那个被大多数人直斥为废物的人。
“三弟,你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不知道收敛?”胡宪明一向看不惯这个没出息的弟弟,此刻见他故态复萌更是恼火不已。“这几天成都府里闹得那么不太平,你居然还在这里沉迷于女色,难道真要我死了你才知道轻重么?”
“什么不太平?”胡宪水装作一头雾水似的,露出了一个茫然无措的神情。“成都府内一向安定,哪来什么……”
“你……”一见对方这幅态度,胡宪明顿时觉得气不打一处来,狠狠一拳敲在了旁边的几台上,一股巨力登时将装满了茶水的茶盏震落在地。咣当一声,胡宪水怀里的美貌侍妾便如同受惊的小猫似的跳了起来,见胡宪明脸色不善,慌忙别过了眼神,却怎么也不敢违命离开。
“大哥,你这是干什么!”胡宪水终于沉下了脸,“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脾气,横竖我只想当一个富家翁,那点钱我一辈子也享用不完,管外头那么多闲事干什么,要知道……”
“要知道你大哥我差点就没命了!”胡宪明铁青着脸迸出了一句话。“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那三个侄儿都不争气,我只是一个人支撑着胡家产业而已!你知不知道,我的孙子胡嘉仁被人绑架,至今生死未卜,你那个二哥又是一心在官途上发展接不了家业,要是我有什么闪失,你能够坐视胡家祖业败坏?三弟,你难道忘记了你小的时候,我为了给你买那些乱七八糟的图册,给爹狠狠揍了一顿的往事么?”
“大哥……”胡宪水终于悚然动容,一瞬间,他的眼角流出了两滴真情流露的泪水,随之涌出了大量泪光。他一边低头拭泪一边说道,“大哥你也知道,我不是生意场上的材料,要不是收了几个好仆人,怕是爹分给我的这些产业也得败光。大哥你那三个儿子虽然不成器,好歹比我强些,调教好了也能助你一臂之力……”
这一番起头之后,兄弟俩足足半个时辰都沉浸在伤感的气氛之中,末了分别时更是少见的宾主尽欢。胡宪明借口有事没在弟弟这里吃饭,而是径直上了马车。一关上车门,他刚刚的兄弟情深就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公孙先生,你认为他刚刚说的话都是真的么?”
适才在胡府之内,胡宪明就只带了乔装打扮的公孙胜一人入内,其间也没和这个高俅指派的人说半句话,可事到如今,他却怎么都忍不住了。煽情的那一段是自己挑起的没错,可到了最后,反倒是胡宪水在一直唠叨着那些儿时旧事,几乎让他在生意场上练就的铁石心肠都软化了下来。当局者迷,他反而倒有些吃不准了。
“他说的话是真是假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胡老先生你说出以家业相托的时候,他似乎有一点失态,至于此后就很难说了。”公孙胜耸了耸肩,对于他人的家务事,他本来什么兴趣都没有,此刻却不得不走这一遭。但是,他随即词锋一转道,“不过,我却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胡宪明如今最怕的就是有人将胡家牵连在内,因此自然万分紧张,忙不迭地追问道:“什么事?”
“呵呵,他那个看似娇娇怯怯的侍妾其实并不娇弱,走路无声无息倒也罢了,能扶住东倒西歪的胡宪水,力道绝对不小。不仅如此,在你们说话的时候,我看到她每逢关键时刻便会在令弟的背上做些手脚……除此之外,我还发现内院有不少身手不错的仆役。”见胡宪明露出了不以为然的神色,他便微微一笑道,“我所谓的身手不错,拿到外头少说也能够以一敌十,能够收到这样的仆从,令弟实在不简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