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圣母收了座下侍者,因此冯廷敬理所当然地把人安排在了圣母所住的那个大院子中,又殷勤地送去了全套衣物。等到他一退走,那刚刚一副高深莫测神情的圣母便沉下了脸,淡淡扫了旁边的一个中年男子一眼,她突然冷笑了一声。
“这天上掉下来的好机会,差点便让罗师兄你的宝贝徒弟给演砸了!”
罗昌闻言眼皮一跳,在外这吴若华是圣母,但是,他们这些知根知底的哪个不知道,她不过是从窑子里出来的一个婊子罢了!碍于其说得在理,在教内地位又不逊于他,他不好当场发作,只能狠狠瞪了方蓉娘一眼:“蓉娘,你刚刚是怎么回事?若是坏了大尊的事,你知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为了冯家这档子事,我们花了多大的功夫你应该明白!”
话音刚落,方蓉娘旁边的汉子便立刻站了出来。除去了伪装,此人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脸色也沉稳得很:“师傅,蓉娘只是因为被人轻薄,一时气不过方才失言了。事关圣教大局,她怎么会不明白?”他一边说一边悄悄拉了拉蓉娘的衣襟,见其仍不情愿,只得提醒道,“师妹,这种时候你还耍什么小孩子脾气?”
话说到这个份上,方蓉娘方才不情不愿地上前一步,低声说道:“圣母,师傅,弟子知错了!”
“知错就好!”接过话茬的却是圣母吴若华,她的目光在方蓉娘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其虽然并非最最出色的美女,却有一种明朗的风情,更胜在年轻,心中不觉有几分嫉妒,口气中便稍稍带了出来。“这冯家老三虽然喜欢拈花惹草,但毕竟有万贯家财,你跟了他成亲之后,便可名正言顺地当家理事,到时候,岂不是比你当年过苦日子强上千百倍?再者,到时候若你真的看不上他,过个两年寻个机会将冯廷敬和他一并除了,到时候,圣教便多了一份最好的家业!你师傅和你便是我圣教最大的功臣!”
方蓉娘越听脸色越惨淡,眼泪几乎便要落了下来,待到最后吴若华说要毒害冯家上下,她更是脸色剧震,最后竟踉踉跄跄地奔出房去。
吴若华见状立刻冷哼了一声:“这丫头太不知好歹了!”
弟子如此率性,罗昌的脸色也不好看,只得冲旁边的年轻汉子吩咐道:“你出去,好好劝劝这丫头,什么时候了还使小性子!”
见那汉子匆忙奔出,吴若华不自觉地露出了一股狠戾之色,随后又隐去无踪。她轻盈地转过身子,朝罗昌嫣然一笑道:“罗师兄,此次大尊让你前来襄助于我,小妹这厢谢过了!只盼着你我能够携手共进,使圣教能够在这安溪镇立下基业!”
“那是当然!”罗昌哈哈大笑,仿佛刚才根本没有发生任何不愉快,“大尊苦心经营至今,终于有这等富人自己撞上来,真是明尊庇佑!不过……”他刻意拉长了语调,轻咳一声道,“大尊有令,冯家上下的人暂时都得留着,否则无以取信于人,只要能够把他们揉搓于掌心,还不怕别人不上钩么?”
见罗昌一把抓住了自己刚才的话中的语病,吴若华顿时心中暗恨。只可惜她虽然与大尊联络密切,却始终不知道对方是何面目,因此也不敢轻易得罪大尊身边这另一个得宠的人,当下便点头答应。两人又密密商量了一阵,罗昌便出了房门去找自己的两个弟子。
另一边,燕青正在让两个手下往后背和臀部涂抹伤药。那竹板比起衙门中的制式竹板竹杖已经小了许多,尽管冯廷敬下了不小的力气,但若是他真的运功,此番家法根本伤不了他分毫。无奈是大庭广众之下的苦肉计,他不得不硬捱了几十下,虽然伤情不算十分严重,但是,揭开衣服的时候他免不了还是咬了咬牙。
冯廷敬一进门便看见这幅光景,不觉愣在了当场。他是见识过燕青身手的人,本是因为对方一再保证这顿板子伤不到筋骨方才勉强答应,谁知这一看燕青背上血迹斑斑煞是吓人,他自然慌了手脚。
“七……七公子!”
“老冯,人都安排好了?”燕青一偏头,见冯廷敬满头大汗神情不忍,立刻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随即无所谓地摆摆手道,“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没什么好内疚的。刚才那个圣母的做派你也见识到了,若是你我的戏演得不到位,所有前面的功夫全都白费。好了,你有工夫看我背上的伤,不如说说这婚事该如何操办!”
“婚事?”冯廷敬的嘴不由张得老大,“还真要听他们的话办婚事?”
“不管成与不成,你至少得摆出最热切的态度去办,否则怎能表现出你这个愿意为明尊献出家财一万贯的财主的诚意?”燕青示意两个随从退开,自己抓了件衣服便坐了起来,“我们已经把火烧了起来,接下来就要看加的柴禾和火油够不够,不见得会真的熬到生米煮成熟饭那一步。你要用最细致最隆重的法子去办,拖得越久,于整件事就越有利。另外,这些天我会加紧盯着他们和外间的联系,这里暂且换一个人假扮着,横竖他们的疑心已去,应该不至于看出破绽。”
想到燕青的承诺以及背后的官府,再想想自家不成器的儿子,冯廷敬只得把牙一咬道:“行,我便照七公子的话去做!”
有圣母保媒,冯廷敬又亲口允准了婚事,安溪镇上上下下都传得沸沸扬扬。兼且冯家上下又在那里置办各种婚事必办之物,一时间更是热闹十分,路上来来往往的全都是人。如此一来,趁机在其间传递消息的也就方便了。只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
尽管吴若华和罗昌为了谨慎起见,每次派出传递消息的都至少有两个人,但燕青胜在人手极多,因此一拨拨换班似的跟踪一路不落下。那两个送信人一个绕道武康、德清、临平镇,经仁和到了杭州,径直钻进了一家绸缎铺,呆了一下午方才返回;另一人则在大涤山绕了一大圈,最后进了余杭大观钱庄。而据燕青早就安插在两地的地头蛇回报,杭州那个绸缎铺当日没有一个伙计外出,显然不是据点便是用作搪塞的障眼法。而另一个人一到余杭大观钱庄,没过多久,便有钱庄一个二掌柜匆匆出门,这一条线立刻受到了重点关注。
“七公子,你看,先是送信人,然后是大观钱庄的二掌柜、恒寿赌坊的伙计、德盛楼的闲汉、余杭县衙的官差,最后方才到了这一家——余杭大户柳入道。若不是我们这些都是百里挑一专干这一行活计的老手,怕是早就跟丢了。最最要紧的是,回文走的也是这条路线,我们足足观察了半个多月,绝对不会有错。”
听着手下的回报,燕青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事情牵扯到官绅是他意料之中的事,但是,柳入道这个名字他曾经听说过。余杭厘定田亩的时候,钱如益第一个献上图册,第二个就是柳入道,为此,此人甚至在余杭大观钱庄中占了一个不小的份额,能够安插一个二掌柜也不在话下。问题是,余杭柳家的财力远远胜过安溪冯家,为什么还要找上冯家这么一家大户?倘若真的是柳入道此人在背后操控,那他的心计便太深了。倘若自己手下没有那么多精心训练的精兵强将,哪里能够拎出这条线?
“立刻派出人,不惜代价也要从柳府中挖出消息!总而言之,一定要弄明白柳入道是否和明尊教有关系!另外,给我打听这个人的生平,务必不能放过一个疑点!”
但是,柳家却如同泼水不进一般,一点消息都打探不出来。不单单如此,柳入道的生平也异常简单,除了恩荫授过一个不用点卯的小官之外,他都是呆在余杭县内,竟是找不出其它疑点。直到最后,方才有人打听到,柳入道在四十岁的时候,曾经随船出过一次海,这顿时使得燕青疑心大动。
因高俅原本就把重心放在外力操控上,耳濡目染之下,出海两个字立刻触动了燕青那根敏感的神经。他几乎撒网似的命人去寻找当时的海员,结果却令人大为惊异。原来,当年曾经和柳入道一起出海的人,不是病死就是失踪,竟一个活人都找不到。甚至连当年这些人的街坊四邻,竟也销声匿迹不见踪影。一番汇总之后,燕青只感到后背心直冒凉气。
柳入道如今已经快六十了,如果事情真的是从他四十多岁时开始,那至少有十多年的功夫,而明尊教的蓬勃发展偏偏只是最近几年的事。是巧合还是另有文章,当务之急,他必须要弄清楚背后的联系,否则,若逮到小虾米却放过了大鱼,他怎么对得起大哥的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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