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后向圣上提出让嘉儿给秦国公主伴读?”
倘若没有何执中的那封信,对于这种无足轻重的事,高俅根本无心去管。毕竟,高嘉和秦国公主赵芙关系密切,两人在一起也正好有个玩伴。但是,自从知道有人在打高嘉的主意时,他就坐不住了,这也是他紧赶着想把高嘉弄回来的缘由。
圣瑞宫的孟后他绝不敢招惹,虽说如今这一位没有被名正言顺地册封为太后,但是,赵佶毕竟将其当作亲嫂嫂看待,吃穿用度比当日昭怀皇后刘珂在世的时候只有多没有少。而当日哲宗废后的时候,是他在背后撺掇了曾布。虽说就真正原因来说不过是推波助澜,但是,别人未必会这么看,所以有一个高嘉在其中转圜当然没有什么不好。
但是,他并不想为此搭上女儿的幸福!之所以不按照时下的女德女训去教导高嘉,而是有意无意地放纵这个小丫头,正是因为他知道高嘉一旦嫁人,再也不能享受这美好时光,故而在英娘苦口婆心教导的同时,他却一直任高嘉由着性子来。而且,小丫头虽然有时任性,但乖巧的时候还真是能给人带来不少乐子,更不用说那种天生的敏锐度了。
如今英娘几人都不适合进宫,但是,高嘉却可以出入无忌,正是靠着这小丫头,宫里宫外的消息才能流通得顺畅,否则,在目下这种时节,就完全只能靠当初安插在宫中的那些眼线了。
“太子赵桓,嘉王赵楷……”
高俅起身走至窗前,喃喃自语了一句,心中涌起了一种很不确定的感觉。他曾经悄悄试探过女儿的口气,结果高嘉漫不经心地说,赵桓太沉稳,如同一块木头,不知道求新求变,没有一点意思;而赵楷聪明外露,不知道如何藏拙,将来说不定会有不测之祸。而就是这两句话,让他对女儿刮目相看——倘若不是心有定计,他几乎认为这小丫头和自己是同一来路。
可是,倘若这两人都不合适,那么,自己就真的要快一点想出路了。无论是寻一户门当户对的人家先行结亲,抑或是想什么别的办法,只要在人家提出这个提议之前把事情解决掉,那么,日后也没有人能够拿这个理由和自己过不去。
然而,这又谈何容易?这时节儿女亲家反目成仇的不少,但是,真的因为反目成仇而退亲的却不多见。他认为好的,未必就能适合女儿一生,而且,世上自有那种薄情儿郎,好的时候将你捧在手心里,坏的时候根本不去正眼瞧你。自己在世的时候也就算了,可若是自己一旦……难道用一句儿孙自有儿孙福搪塞过去?
思来想去不得要领,他不免更加烦躁,念及昨日见到燕青时的情景,他更是感到脑袋发胀。对于京城各家府邸的动向,燕青通过公孙胜,向来是廖若指掌。刘正夫这位礼部侍郎品行虽然不算上佳,至少比那些两面三刀之辈好的多,但是,他唯有一个缺点——吝啬,好财。
官做得这么大却还有如守财奴这样的着实不多见,而刘正夫的敛财功夫也着实不同寻常。这些年其人暗地置下的产业田地早已超过了朝廷的限令,收受的财物也不在少数。而就在这几天,还有人传说刘家在京畿附近又买了几百顷良田。
原本这都是很平常的事,但是结合刘正夫突然上书弹劾自己的举动,高俅还是感到一种风雨袭来的前兆。刘正夫只是被人推上前台的一颗棋子,但是,这颗棋子到现在发挥出来的作用却异常惊人,因为,凭借刘正夫的交游网络,能够影响的人实在太多了。
当初在蔡京想要把刘正夫捋下去的时候,高俅没有落井下石,但如今他已经有些后悔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好人当得太多,有的时候也不免被人当作是可欺之辈。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外间传来了一阵叩门声。
“相爷,西北有急信送来。”
西北,急信?
高俅闻言登时疑惑了,以前西北有急报直接送来,一来是因为严均坐镇延安府,姚平仲也在西北为官;二来则是因为他还是管事的宰相,那些人有事没事多请示总是没错的。而现在这种时节,还有谁会送信给自己?
想到这里,他便开口将人唤了进来。高升进门见礼之后,便立刻双手呈上了一封信:“相爷,信是西北军前刘仲武刘帅送来的,另外还有一封私信,上面有一个童字。”
童贯!
高俅闻言眼睛大亮,马上从高升手中取过了信。他先是拆了刘仲武的信,一目十行看完之后便微笑了起来。刘仲武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此人算是颇有名的武将,当初西宁州一役时就因为沉稳而力保城池不失,其后更是得到大用。而在他的印象中,刘仲武那个儿子刘琦更有名。但是,真的要说和这个人打交道的经验,他却没有。
这是一封几乎全都是公事口吻的书信,似乎,刘仲武还不知道他已经递上了辞呈这个事实,其中既表示自己会以凉州甘州作为大本营,然后徐徐进兵的意图,也婉转说明,童贯将进京述职这一事实。而对于高俅来说,在羌族四分五裂,而西夏几乎灭国的情况下,西凉四州落入大宋之手不过是指日可待的事,所以,反而是后者更加重要。
历史早就变了,应该权倾一时赫赫有名的媪相梁师成早就死了,而应该和蔡京勾搭成奸的童贯也根本没有多少露脸的机会,而他这个高俅如今正在和蔡京死掐当中。这个时候,童贯回来是不是会带来什么样的变数?
想到殿前司如今的状况,再想想暂时空缺出来的殿帅之职,高俅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童贯是阉宦,出任殿帅自然是不可能的,但是,天子官家一句话,让他经管一点实事,兴许不会有多大问题,至于殿帅,由郭成出任再好不过了。
当下他又看了童贯的信,果然,这一位的言辞就要卑躬屈膝得多,几乎字里行间都是谄媚之词,最后才表示自己希望回京效力。看完两封信之后,他随手把它们搁在一边,拿过纸笔便奋笔疾书了起来,须臾,便书就了满满几张信笺。
等待墨迹晾干的功夫,他便抬头对高升道:“如今我既然在此养病,你便把应该管的事都管起来。庄子上人员繁杂,你替我梳理一遍,看看是否有什么可疑的人。至于拜会的人,你忖度着情形办,似郑达夫这样不可拒绝的人便领进来,其他人便用借口回绝了。”
高升答应了一声,继而又问道:“相爷,那圣上送来的赏赐……”
高俅这才想起还有这段关节,不由感到一阵头痛。赵佶的意思很清楚——我不想罢免你,你赶紧出山给我干活!可是,这种节骨眼上,他除了装作不明白,还能干什么?赵佶不可能轻易罢免蔡京,毕竟,蔡京如今从表面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错误。
而他要做的,就是让蔡京的过错都暴露出来,而且是越多越好,这样的话,他就需要对方先出手,需要沉不住气的蔡攸先出手,唯有这样,他才能以不变应万变。
可是,他很怀疑,赵佶是否会在如今这个时候再玩一场微服私访的好戏——大宋的君王里面,从来没有哪一位像赵佶这样喜欢玩微服把戏,而且还有事没事往大臣府邸乱窜。好在他已经出城,赵佶应该不会跟来了吧?
“那些赏赐让夫人先好好收着,然后抽个空入宫去谢一声,你到时候回去报说一声,不必把东西往城外搬了,免得人家以为我存心炫耀。”
正如高俅预料到的那样,赵佶原本是想带人出城到高俅的庄子上逛逛,最后还是被郭成和曲风死活劝住了。东京城中这位天子官家随便乱窜还不要紧,可是,一出东京城,谁知道会不会有劫道的盗匪,以及那些不长眼睛的人作祟?
而这个时候,郑居中和大理寺负责的案子也到了紧要关头。一夕之间众多人证和嫌犯的翻供让整件事平添变数,然而,郑居中死扣物证,终于成功在公审的时候让一位嫌犯脱口而出道了一声蔡字。至此,高俅期待已久的大戏终于拉开了帷幕。
当公堂上,那嫌犯吃打不住,说出马行的东家姓蔡的时候,上至主位上的大理寺卿、少卿一应官员,下至正在用刑的差役,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精彩至极。大理寺官员是因为牵扯出蔡家而惶恐万分,而差役则是因为收了人家的钱,却还没有管住那张该死的嘴而心中恼怒。只有郑居中得意万分,脸上却不带任何表情。
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你们蔡家才会玩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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